在洪顺抑扬顿挫、饱含感情的声音下,队员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洪顺笑着对刘添才说:“你这个队长,继续当着,你要不负初心。这次,公社其实派了几个人来走访调查,就问你是个什么样的队长,我们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说你好,没说你半句不好,你为了人民,人民也在为了你啊。”
刘添才想说点什么,但已经说不出口了,嗓子眼都被酸枣堵住的感觉,眼泪顺着粗糙的脸颊流下,他背过身去,不叫队员们看到自己难得的脆弱。
就在这时,大会堂传来一句惊恐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啦?”年春花一家那儿传来动静,原来是年春花听见刘添才继续做队长,一口气没上来,那股气呛在心口处,憋闷得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怎么……刘添才明明没福气了,怎么没被下课啊,她该怎么办?
李秀琴等人慌张拍着年春花。
花婶儿一看这情形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呸了一声,把李秀琴给掀开:“让我来。”
李秀琴现在不敢耽搁救治年春花,把位置让给花婶儿,花婶儿先是照着年春花的前胸、后背狠狠地拍了几巴掌,拍散那口气,再是把年春花扶直身体,对准她那张脸,拉满力气左右开弓响亮刮了六个耳光!
听着都疼!
但偏偏有用,年春花的脚抽搐几下,上身一颤吐出一口卡着喉咙的痰,慢慢醒转过来。
楚志业说:“妈到底是咋啦?”
花婶儿转转手腕,白了他一眼:“咋啦?突然情绪太激动,又急又怕,一口气上不来呗!”
年春花躺在地上,一双阴狠的三角吊眼完全没有前几日的神气活现、张扬尖酸,反而盛了些忐忑,一只手抬在空中微微颤抖,见她这副仓惶的模样,队员们哪还有不懂的?
花婶儿说的没错,这年春花啊,就是见队长没被“下课” 想到这几天她的挑衅行为,一时怕了。
一个队员没忍住,呸了一声:“原来她也知道怕呢!前几天不是神气得很嘛,她那个样子就跟她是队长一样,原来是当时以为队长不再是队长了,她就作威作福,现在见队长还是队长,就知道怕了。”
“这不就是欺软怕硬?两面人呢!”
活该。
队员们一点没掩饰瞧不上年春花,李秀琴等人红着脸,暗暗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白佳慧更是面无表情。
她们这几个媳妇,嫁进来之前家境都不好,但至少家里人都为人正派,哪儿有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围观着用轻视的视线看来看去?楚家那几个男人呢,则是低着头,好像和他们没啥关系似的。
……家里妈强势,全队都知道他们听妈的,这事儿不该怪他们吧。
这几个自欺欺人的男人也就根本没注意到,别人鄙薄他们的神色,比鄙薄其余人更甚。楚志平更是没发现,妻子白佳慧对他的厌恶更加上了一层楼。
见年春花醒了,干部们也松了一口气。
洪顺说:“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大会的内容叫家人回去转述给你听好了。”
李秀琴听完,就打算扶年春花回去,年春花双眼无神,打着摆子说:“不……我要在这儿听。”
刘添才居然还是队长,年春花怕啊,明明福团的大福气都给出警示了,怎么还会出错呢?年春花一定要待在这里,她怕刘添才给她家穿小鞋,到时候几个儿子靠不住,还得她去争!
年春花打着哆嗦,颤颤抬起头看向刘添才,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刘队长当队长,我们大家都喜欢,这几天我请假,也是看在刘队长宽和的面儿上我才请的,刘队长的好,我记一辈子!”
噗嗤。
一个队员忍不住笑起来,这笑声就像能传染似的,不少队员都憋着笑。
这春花儿,真是能屈能伸呐,可惜别人都不是傻子,能被她糊弄?
刘添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再也不想和年春花打交道。
洪顺也没搭理年春花,再次高声道:“这次,还有一个人事调动,第九生产队的楚好民,一直兢兢业业为人民奉献,现在被升为副队长!以后,大家要配合他的工作!”
原来这就是楚家的好事儿……年春花颤着手想,幸好捞到了一个副队长的位置。
这样,哪怕刘添才要给她们楚家小鞋穿,也要掂量掂量楚三叔的面子!但是,正队长和副队长比起来,好像还是正队长的权力比较大。
年春花这个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那么猖狂了。
洪顺左看右看,没看到楚好民,问道:“开会时间,楚好民人呢?”
“在这儿!”楚好民远远就听到大会堂里的声音,从门外进来,一进来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楚好民穿着一身蓝色衣服,戴了个同色的帽子,这没什么出格的,引人注意的是楚好民居然提着一块猪肉就过来了。
猪肉的味道传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大家都咽了咽唾沫,多久没吃上肉了?
洪顺说:“楚好民,你的生活过得不错嘛,现在就吃上肉了。但是你拿到大会堂来做什么,干部就要有干部的样子!”
楚好民擦擦头上的汗,他好像很紧张,又有些孤注一掷的模样,楚好民朝洪顺道歉:“这个肉不是我的,我拿来是为了还别人。”
年春花、楚志业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年春花,她尴尬地紧紧抓住手,期望是自己多想了,楚三叔不是那个意思,楚三叔不会不顾亲戚的情面。
然而,一切事物的发展,不会因为年春花的想法而转移。
楚好民提着猪肉,走到年春花家面前,什么过分的话也没说,双手奉上这块猪肉:“弟妹,这是你家的肉,我无功不受禄,受不起这个大礼,你家孩子多,拿回去给孩子们开开荤比什么都强。”
所有人:……
这话,真称得上言有尽意无穷。
楚好民没说一句年春花不安好心的话,可队员们怎么猜不出来,这年春花之前送白砂糖、现在送猪肉,这是啥?这是知道楚好民要升官了,想要走后门啊。
想要楚好民给她家提供便利!
没想到楚好民根本不是那么不正经的人,楚好民的老婆赵琼还了一次白砂糖,还是在大晚上还的,给足了年春花面子,可年春花脸皮厚,不放弃啊。
逼得楚好民没办法,只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东西还给她,期望她长长记性,别害了自己的同时也害了别人!
队员们这下,是真不耻这年春花的为人了,她一边给刘队长使绊子,不服刘队长,一边偷偷给楚三叔送肉送糖,就这种多面人一样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洪顺、刘添才都冰冷地看着年春花。
楚三叔含着笑递肉,年春花的手哆嗦着,居然没有去接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呢?原本福团都预言对了,队里确实换了一个队长,楚三叔也确实做了副队长……本来她们家能占尽先机得到更大的好事儿,怎么现在都没有了呢。
要是楚三叔不收这块肉,那她家不是白白损失了粮食和钱?还丢了这么大的脸?
就在年春花不甘心时,白佳慧实在受够了。
她站起身来,接过楚三叔手里的肉,再砰一声把肉放到年春花等人的面前:“谢谢楚三叔,这块肉确实不知道花了多少粮食和钱,但妈是不会在意的!妈什么都能送……”
“大家不知道,队里就我们家的吃食开得最好了。”白佳慧朗声说,“大家见过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甚至两个鸡蛋,一杯红糖水的孩子吗?不是所有孩子一起吃,是一个孩子吃独食,我这个妈就是这么大方!鸡蛋空了,红糖薄了,明年孩子们上学都不知道咋办。我的孩子没有营养,身上没有二两肉,她还一个劲往外送白砂糖、送肉,就因为什么福气……”
“佳慧!”楚志平见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居然在队员大会上闹起来,不由大声斥责。
白佳慧高声吼过去:“你叫我干什么啊!我在这个家兢兢业业劳心劳力,我什么好都没落下!那些粮食有我一份儿啊,那些白砂糖有我一份,就这么没了啊,那是我的血我的肉,楚志平,你家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你知不知道!”
说完,白佳慧一把推开楚志平,泪水泉涌而出,她捂着嘴跑出大会堂。
楚志平本来想去追,又不知道追上能说什么,烦躁地蹲在地上。
至于年春花,她哆嗦着手指,不住骂着:“反了,反了天了……又是一个婆娘王,要在我家称王称霸!”
她浑浊的双眼流出泪水,也撒混耍泼地抓着楚志平开打:“你不孝啊!你看看你的老婆,我当初怎么养大了你,你是喝我的血长大的啊!”
洪顺、刘添才:……
好好的队员大会,给开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现在咋办?
干脆把年春花叉出去,大会堂不是解决家务事的地方,这么多人的时间也不可能被年春花一家耽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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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淑芬穿越了,成为了一本年代文中的脑残炮灰。
在原剧情中,魏淑芬七岁死了娘,八岁死了爹,为了养活六个‘嗷嗷待哺’的哥哥,魏淑芬以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养家重担。
她上山摘草药,下河摸鱼虾,寒冬腊月,为了哥哥能吃饱,去砖厂抗沙袋,赚回来的钱全都给哥哥买了吃的,哥哥吃米吃面,魏淑芬吃糠咽菜,含辛茹苦将六个哥哥养大,还没享受幸福生活,就被病魔带走了。
人人都说魏淑芬命太苦,含辛茹苦供养大几个哥哥,好不容易哥哥个个出息,她却没有那享福的命。
嫁给魏淑芬大哥的女主叹息:这人啊就得信命,妹妹命太薄,一点福气都受不住。
魏淑芬:我可去您的嘞!
哥哥不听话,扔了就好,她有手有脚,还养活不起自己了?
村里人都说,分家另过的魏淑芬早晚要求着自己哥哥回去,一个女娃娃,哪里能顶门立户过日子?
然而,没了六个哥哥拖后腿,魏淑芬的日子越过越好,反倒是没了她养活的六个哥哥,一个个全都成了窝囊废。
第23章 分家
洪顺、刘添才叫楚家几个儿子把年春花带出去, 没想到,年春花直接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楚家几个儿子不可能真伤了她, 其余人更是不敢靠近,怕被讹上。
密闭的大会堂响彻着年春花杀猪一样的哭嚎声,咒骂白佳慧的声音, 偶尔还带累着陈容芳。
“娶回家的一个媳妇是这样,两个媳妇还是这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三根啊,我活不下去了, 我这就下来陪你!”说着,年春花就朝二儿子楚志平身上撞。
楚志平红着眼睛, 被她撞得疼痛无比, 但也不能躲,如果他躲就是不孝, 在乡下, 谁背上不孝的名声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比如大哥楚志国, 现在队里都流传着他怕老婆的传言。
楚志平害怕背上这种名声,而且他也觉得,虽然妈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毕竟是他妈啊,他喝她的血长大的, 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妈没了可就真没了。
见楚志平这个窝囊的模样, 赵琼都替他着急, 都是亲戚, 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想见到楚志平的婚姻被搅黄。
赵琼悄悄踢了下楚志平的脚后跟,小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去追佳慧啊。”
楚志平仍然抱着年春花,一副孝子模样,赵琼翻了个白眼:“你妈是个傻的,你也是傻的?你妈要是真要寻死,就不会撞你身上了!这个事本来就是她不对,你合该去找佳慧,找了佳慧后年春花还是你妈,但你要是不找佳慧,佳慧就不一定是你老婆了。”
楚志平被说得有些心动,可是年春花也听到了赵琼小声说的话,年春花吼着闹着:“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当家做主让男人低头的道理?她性子太硬了,该让她吃亏。”
赵琼嫁过来这么多年,今天才算彻底看清年春花的真面目。
她厌恶道:“你不也是个女人?你怎么在你家当家做主呢,你怎么把你家的家业都快败光了,把儿媳妇气走了呢?春花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样子,就是你家的搅家精,早晚有你好受的!”
现在年春花还精神着,但哪能没有老的那一天?风水轮流转这几个字,赵琼给她年春花记着。
年春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倒是想反驳,可是那块被退回来的肉明晃晃地打着她的脸。
她的粮食啊!肉啊!
这时,一向被年春花称为脑子活泛的小儿子楚志业吊儿郎当地开口了,维护自己亲妈:“我妈也是一番好意,你们这群人呐,都是只看结果,根本不知道我妈的英明之处。这事儿,要是三叔收了肉,那就是两家皆大欢喜的事儿,是你们自己不知好歹,把好事儿办成坏事儿……”
啪的一声!
楚好民一耳光扇到楚志业脸上,楚志业还没显摆完呢,就被一耳刮子抽懵了。
楚志业虽然懒惰,但也不能忍自己被打耳光,下意识就要打回来,可惜他一个懒汉,没在地里出过几分力气,怎么打得过楚三叔呢?楚三叔抓住他的手,左右开弓再度扇了几个耳光。
“这个耳光,我是替你爹打的!让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啃哥哥啃嫂嫂!”
楚志业的左脸迅速肿起来,楚三叔又猛地扇了他的右脸:“这个耳光,我是替楚家打的!打的就是你满脑子不务正业,想着贿赂,不想着走正道!”
楚志业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哪怕年春花心疼小儿子来拦,也无济于事。
其余人呢,都觉得是该打,没一个队员去拦楚三叔。
楚三叔是长辈,在乡下教训个侄子,确实不算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楚志业蠢,堂而皇之让楚三叔收他家的肉,队员们哪个愿意看到干部和队员们勾结?搞腐败最后受苦的可是普通老百姓,他们都恨不得打得楚志业越惨越好,打得他再也生不出这个心思。
年春花见自己的心头肉被打了,顾不得寻死觅活,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楚志业,同时喊:“你们敢打志业,你们一定要倒霉!福团这么大的福气,志业可是福团的爹!”
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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