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容芳持家,会将钱花在钢刃上,而不是暂时的享受上。开年楚枫楚深读书可都要钱,课本费、文具费,全都价值不菲。
而叶昀之的衣服,一看就是在京城买的。
楚深心惊地看了眼暗灰布料上的血迹:“妹妹,我们去找大人。”
楚枫则觉得鲜血实在太多,如果现在她和楚深去找大人,找来人又再满山找叶昀之,到时候叶昀之能不能活得了还两说。
她当机立断:“哥哥,你比我跑得快,你现在就去找大人。我观察比你细一点,我在这里搜寻叶昀之。到时候我们的时间刚好合适。”
楚深皱眉,他不同意。
楚深道:“不行,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一会儿太阳下山……”
楚枫压低声音:“哥哥,我怀疑这个事可能和福团有关。”
她告诉楚深:“之前叶昀之莫名来找了我几次,每次来找我,就说一些中草药的问题,有次还问我生产队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我总感觉,他真正想问的不是那些,但不知为什么他没问出口。”
“这几天,我们也看见叶昀之有时和福团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楚枫本以为叶昀之又像是那些拜倒在福团脚下的那些人一样,变得亲近、喜欢福团,也就没有多想,毕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是大壮、秦老师,不也是到后期才发现福团的不对劲?
可楚枫现在看着这一地血迹,再想想叶昀之那几次奇怪的表现,不得不猜测:是不是叶昀之这么快就发现了福团的异样?他和福团间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只要和福团有关,楚枫现在就得尽力找叶昀之。
不为别的,只为能够对抗福团福气的唯有团结。
而团结,其实是最难的事情。
这辈子,第九生产队的人能团结在一起,不用朝福团卑躬屈膝,也能活得好,那是因为大家一起对抗鸡瘟成功,一起渡过了许多难关。
众人拾材火焰高。
可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如果说被人发现福团的“福气”恐怖到甚至能“杀死”人,那么,绝对会有人害怕,朝福团投诚、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到时候,团结效应不在,面对福团的“福气” 零星反抗的人一定会死。
楚枫已经吃过一次亏,现在,她必须去找到叶昀之,尽力救他。
楚深看出妹妹眼中的坚定,大约能明白她的考量,点头:“好!”
楚深嘱咐楚枫:“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哥哥,你放心。”楚枫点头,她和叶昀之非亲非故,不至于会为叶昀之搭上自己。
兄妹俩商定好之后,楚深不再耽搁,迅速跑去叫人。
楚枫则从这个斜坡往下,一路扒着地上的草、踩稳地面,朝下找去。她随着大树滚落的痕迹找去,终于,在一旁一个老桑根旁边,发现了昏迷的叶昀之。
他卡在桑树根上,要不是这根桑树根,他现在估计已经没命了。
叶昀之身上好像没什么血迹,可楚枫刚过去想扶起他,就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定睛一看,鲜血从叶昀之背后渗出,连地上的草和桑根都被染上不少血,他背上扎了许多刺,都快和刺猬差不多了。
这还是楚枫第一次见有人受这么重的伤。
比之前楚志国因为家里没有多给福团吃肉,摔断腿还要严重。
她咋舌,叶昀之是做了什么被福团的“福气”恨成这样。
楚枫辨认出扎在叶昀之背上的刺,好像是刺槐的刺,刺槐的刺微毒,能引起剧烈疼痛,加重炎症感染。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叶昀之止血,他背上的鲜血哗啦啦流。楚枫和楚深今天采药时,挖到了一些三七,秋季刚好是三七收获的季节。
第九生产队周围的青山也有许多野生三七。
楚枫赶紧从背篼里拿出三七,用手擦干净,在地上砸碎成渣。要是在药店,外用的三七得碾磨成粉才行,但是,楚枫现在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她师从魏元,几下把叶昀之身上套着的衣服割破,露出光滑的背部,用草叶简单擦了擦上面模糊的血迹后,在最严重的的地方按上三七渣。
叶昀之闷哼一声,在疼痛之下,他睁开眼睛。
叶昀之刚清醒,双眼弥漫一些状况外的雾气,须臾,雾气消散,记忆渐渐回拢。
他的双眼蓦地清明起来,带了丝丝锐利,下意识就想挣扎起身。
“别动。”楚枫按住他的背。
“一会儿药抖下去了。”
直到楚枫的手碰到他的背,叶昀之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他的衣服被人剪烂了,衣服上也全是鲜血。
叶昀之反应过来楚枫是在救自己,忍着疼痛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可是,他的耳廓还是没忍住红了,叶昀之是真正的九岁男孩,但九岁早就有了性别意识。
叶昀之的爸爸妈妈也早就教他男女的分别,尤其是不能在外面、在女生面前赤//身//裸//体
叶昀之知道现在是没办法,他连害羞都不好意思做出来,只能沉默以对,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尴尬一样。
但楚枫发现了他耳朵红得像是滴血。
楚枫倒是心无杂念,叶昀之九岁,她七岁……她又不是楚学文和楚学武,不至于看一眼九岁男孩的背都能想到点什么。
又没什么看头。
虽然叶昀之的脸确实很好看。
楚枫很快弄好三七,她问了句:“你背上的刺要不要给你拔了?”
“拔吧,谢谢。”叶昀之说。
“肯定会比较痛,所以,你可以给我说一点其余的事情,转移你的注意力。”楚枫利落拔出一根刺槐的尖刺,用背篼里的艾叶涂抹上去,给他止痛和痒。
叶昀之疼成这样了,也咬紧牙关。
楚枫直言不讳问:“你对福团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叶昀之浑身绷紧,他皱着眉头,不知从何处说起。
楚枫感觉他非常多疑,多疑到有些超出常理的地步。
她再拔出一根刺,说:“前几天你几次找我问问题,是不是打算问关于福团的事?最后,你为什么又没问?”
这次,叶昀之没再沉默。
楚枫都把话挑这么明白了,加上她现在救自己,在这件事上,叶昀之现在再不信任她,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他轻声回答:“是,我发现福团有特殊的能力,先后害过六爷爷和我,之后,又刻意来救我们。我想到之前你和福团、顾廷森的矛盾,本打算来问你,可是……”
“可是?”楚枫皱眉。
“可你是楚家人,这里是第九生产队。”叶昀之敛眸,他背部的痛已经严重到分不清是哪里在痛的地步。
这就是他轻敌和判断出错的代价,叶昀之能承受。
叶昀之说:“我知道你们家和楚志业家有很大矛盾,但是,楚志业受伤那日,你们赠送了他珍贵的白糖。你们的副队长楚好民,明明憎恶楚志业,却因为亲戚关系,来找过我六爷爷。”
楚好民明明这么厌恶楚志业,却在明知楚志业继续担任供销社工作会惹祸招来悲剧时,想要阻止这个事的发生。
这就是乡下纵横交错的血缘、亲戚、宗族。
叶昀之心细如发,他来到第九生产队,已经从一些队员们偶尔的口嘴和吵架中发现,乡下血缘和亲戚的重要性。
若实亲少,就连自留地都有可能被人占去一个小边角,连坟都有可能被迁走。
这种情况下,楚家人无论内部闹成什么样,面对外敌时,一定是团结、护住自家人的。
比如在喝板蓝根水时,楚三叔见福团丢脸,担心的是丢整个楚家的脸,会立即叫李秀琴带走福团。
而叶昀之和叶工对于第九生产队来说是外人。
叶昀之便没有找楚枫询问,楚枫再和福团有矛盾也是楚家人,还只有七岁,一旦她不经意间把自己的问话转述给楚家长辈,那就不好了。
那天楚三叔教训福团时说过一点点福团做了缺德事被赵猛殴打的事,如果这个事和福团的特殊能力有关,自己知道了福团的能力……
很难相信,楚家人为了瞒住福团的能力外泄会对自己和六爷爷做什么。毕竟他和六爷爷身份特殊,有的事,本队人能知道,其余人若知道就是错。
强龙难压地头蛇,哪怕是中//央,对地方也难以有百分之百的管束权。更别提这些大山里的小队,最淳朴的善在这里,最凶险的恶也可能在这里。
楚枫:…………
楚枫弄懂叶昀之在想什么后,叹为观止。
她该夸叶昀之心细如尘还是该说他天性多疑?不过,心细的确大多伴随着多疑。
叶昀之出身大家族,非常受叶工器重,他这样从家族、血缘整体出发的思考方式,的确符合他的出身。
顾廷森那样的,反而是被福气熏坏了心智的存在。
楚枫道:“你想多了,不过关于福团的事情,你的确只能问我,问别人的话,别人说不清楚。”
其余人顶多觉得福团邪门或者灵验。
她又拔了一根刺,这次带出了一些血,楚枫用艾叶擦干:“像你这样多疑的性格,你一直是这样吗?”
叶昀之暂时没说话。
这些时节,风雨飘摇。京城尤其如此。
叶昀之早慧,可早慧带来的只有痛苦,因为他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见到几年前,哪怕是叶家的好友,都会外传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们来叶家做客,做客后一些没根据的话就传了出去。
之后,叶昀之的家人就会被下放,离开京城。
他尚且小,毫无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家族,只能不断观察,渐渐,越来越多疑,几乎到了疑心生暗鬼的地步。
这两年稍微好一些,叶昀之在尽力控制自己的缺点。
至于往最坏处猜测生产队队员,那是因为京城的人都不想去做知青,他们有时能听到哪里哪里的知青得罪了队员,被队员所杀,还能听到女知青更悲惨的遭遇。
这些事不多,信息也封锁得好,但地大物博,哪里能真的一例都没有呢?上面制定了许多保护知青的规定,就是因为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叶昀之听得多,加之他对人性从来持悲观态度、再加上福团那匪夷所思、几度在他眼皮下害他成功的能力,着实让九岁的叶昀之乱了阵脚。
他判断出错,也付出了代价。
叶昀之想了想,才回答楚枫:“多疑,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也能害命。”
楚枫点点头,拔掉最后一根刺:“你还没告诉我,你对福团做了什么?”
叶昀之敛眸,他担心自己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惧怕,觉得他心性残酷。
但此时不说不行,于是叶昀之坦诚说出福团这几日几次害他成功的事,他道:“我不知道她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惧怕她的能力越来越过火,于是我设计她掉下滑坡,让她在我和六爷爷离开第九生产队前,没力气来找我。”
楚枫:…………
她着实被惊到了。
叶昀之动作真迅速,胆子真大,这么久了,楚枫都不敢对福团本人做点什么。
楚枫深吸一口气:“你实在是太不了解她。”
如果仅靠着细心、谨慎、多疑和算计,就能避过福团恐怖的福气,那么楚枫一家曾经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楚枫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叶昀之。
叶昀之越听,越惊出一身冷汗,尤其听到楚枫上次险些被顾廷森打,先遇山体滑坡、再遇毒蛇,她全程保持防备,都差点被毒蛇所咬时,更是联想到自己。
他当时得手后,全力以赴想找人去救福团,毫无防备,险些被当场砸死。
楚枫最后总结:“赵猛敢打福团,是因为福团害了他家一条人命和赵三妹的一生。单秋玲、楚三叔敢骂福团,也是因为福团犯错在先。”
“你的确被福团害了几次,但福团又来救你,这时候你再反击福团,恐怕就会被她的福气惩罚。”
叶昀之的失败,一在于轻敌,二在于不够了解福团的恐怖。
福团的“福气”在暗,以明敌暗,实在是难如登天。
“我知道了。”叶昀之感谢楚枫,他现在还是紧紧趴在地面,他的衣服被撕破,现在他如果起身,衣不蔽体露出正面,那太失礼了。
叶昀之强忍尴尬问:“福团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楚枫道,“这也是我要拜托你帮忙做的事情。”
“你能不能想办法查到福团来公社前的事?”楚枫问,“你和你六爷爷应该能够查到。”
“我尽力。”叶昀之说。
其实这个事倒也好查,现在会登记人口,每户人家的信息都是有的。
福团被放在公社门口,如今出一趟远门可不容易,最多辐射邻近三个市,查查谁家有女儿,之后女儿莫名亡故或者上报成失踪人口,在这些信息里一排查,绝对会找到蛛丝马迹。
叶昀之会全力以赴做这件事,意图伤害福团的人身安全是最下乘的办法,弄清她的来历,才是最优解。
“你好一点没?”楚枫问。
叶昀之脸色惨白,他实在是流了太多血,现在虽然没再流血,但失去的却也没补回来。
他说:“你帮我止血已经很好了,我们等人来。”
楚枫摇头:“根据我的经验,你还得倒霉。我先把你的伤口给你包扎好,我手上没有布条,只能撕你的衣服来绑。”
“绑好后,我们尽快去山上的主道。”
虽然现在叶昀之少移动为好,但他那么猛,直接对福团一击得手。按照叶昀之的伤势程度来看,估计福团真受伤了。
还是早点上去为好。
叶昀之没有楚枫和福团打交道的经验多,他选择听她的。
很快,楚枫唰唰用镰刀把叶昀之的衣服撕成条,绑在他身上的伤口上,叶昀之又红着耳朵坚持把该遮的遮好。
虽然楚枫不知道年纪这么小有什么好遮的,还是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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