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医生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好说:“你跟我来吧。”
朝晞跟着莫医生去了另一个房间。
一进门,便能看到中间摆放着的治疗仓,外面可以看见里面传输着的新鲜透明液体,冒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泡泡。
周围有数十台机器,大大小小都叠在一起,每一台都发出冰冷的滴、滴、滴的机械声,穿进人的耳朵里,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各种各样的数据线缠缠绕绕在四处,放眼看去,四周尽是各种颜色的冰冷数值,像是随时要化成镣铐将人困在这里。
朝晞脚步一退,瞳孔微缩。
身体的血液骤冷。
突然有另一道声音,张牙舞抓地叫嚣着,想要从心脏里冲破出来。
画面忽闪忽灭,似有重叠,脑海里有一根弦就要被狰断了。
“我不做了。”
话还没听清,莫医生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不见朝晞人了。
他和后来跟过来的伏辛四目相对,都透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会是害怕了吧?其实用不到那些的,只用这个就可以了。”莫医生提出一个手提箱一样的东西,可以看见里面浓郁透明的治疗液。
伏辛想了想,从莫医生手里接过手提箱:“明天我给她带过去。”
朝晞来到预约好的擂台场时,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透着一股阴狠的气息。
平时朝晞没表情的时候也很冷,但是不会像现在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周围想搭话的人感受到她的低气压,都吓得不敢吱声。
她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眼睛放光,却踌躇着不知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希尔。
“上来。”
希尔也被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定了定,和边上的两个伙伴打了个招呼。
“史密斯,友霖,我先上去啦!”
史密斯摸了摸胳膊肘,感觉有点毛毛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希尔上场前,还在后面挥舞着手,来了一套武打拳,想象着自己也能做到高空扫腿,借力旋转,打出刀罡。
直到朝晞操作着传感机甲上场的时候,希尔呼吸顿了顿。
史密斯拽着沈友霖的衣袖,不安道:“完了完了,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沈友霖沉默一瞬,眉头微皱,奇怪道:“这里有人精神力暴动了。”
他眼神紧紧地盯着擂台上那台传感机甲数秒,语气难得有些变化,甚至能听出生气的意味。
“赶紧叫希尔下来。”思索了一下,又说,“去通知学校。”
史密斯已经对沈友霖的命令习惯性地听从,他听完嘴巴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腿就已经开始抬起往擂台边上走去了。
但是来不及了,场上的希尔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甚至可以说,场内除了沈友霖感受到了这奇怪的精神力变化,再没有其他人察觉到。
希尔正惊喜朝晞居然连传感机甲也可以操作的时候,就见眼前那台外形流畅,质感极好的机甲刚一上台,就压低身型,俯身向他猛冲。
他感受到那股压迫,有一瞬间慌乱,急忙操作着机甲去躲避。
希尔以为朝晞要教他来一个帅气的过肩摔,于是打算打个配合,身影一矮,伸向传感机甲的腰部,打算躲避这一手擒拿。
他对手操机甲还算有些熟练度,但是比起眼前这台传感机甲此刻的敏捷,明显可以看出差距。
又或许是希尔预算错误,朝晞根本就没打算和他你一招我一招地慢慢来。
只见传感机甲与手操机甲错身的那一瞬间,传感类机甲猛地一转,伸手拽住手操机甲的手臂,要往上甩出去。
希尔赶忙变形,但是来不及了,还没操作到一半的时候,他整个视线就已经天旋地转,接着哐的一声,被毫不留情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厚厚的烟尘被卷起,地上几乎要被砸出一个坑来。
这一个撞击,直接波及到机甲里的操作手,希尔捂了一下被撞到的肚子,还没从撞击中回过神来,便又再次感受到失重感袭来——
旁人只道暴力美学,而希尔只看得见暴力。
和他对打的机甲像是被赋予了神力,他被拖被拽,怎么也逃脱不开。
希尔从最开始的兴奋,到现在已经有一些急躁不安。
他又想要去变形抵挡接下来落在地上的冲击,结果手指还没按两下,就突然感受到光炮的轰炸,他只能往远处透出两枚烟雾弹,缓解一下一路被吊着打的局势。
手操机甲本来就比传感机甲更需要技术,就算是手操机甲的比拼,他也未必打得过朝晞,更何况现在还是手操机甲对阵传感类机甲。
希尔的反应实在是比不上朝晞,此刻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硬生生地接住这一击,整个机甲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给轰出去,眼前也被烟雾和光亮笼罩,无法看清楚状况,只能感受到密集的火力输出透过烟雾不停歇地扫射在他的机甲上。
像是在发泄。
希尔只能再出扔一枚□□。
火力似乎有所减弱,希尔一喜,操纵着机甲起来,快速地给机甲变了个型,将它变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龟壳。
□□的效果消失了,火力又重新集中,对面那个变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手中出现一条鞭子,一节一节的,比人的手臂还粗。
“哐”的一声,打在了龟壳上。
龟壳被抽得三百六十度旋转了十几圈,希尔在里面都要吐了,朝晞才将它抽停。
她突然对准一个点,不断激射——
像是一个战斗狂人。
希尔放弃了,变成龟壳的他本来就等于放弃了进攻,现在他只能躺在机甲内,想着自己哪里得罪到了朝晞。
答案是无。
他实在想不出来。
肉搏与火力的压制,让他很难在这场比赛中有施展的机会,朝晞就像与自己操控的机甲合二为一一般,纯纯用暴力就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正面的轰炸竟是如此绝望。
希尔躺在地上,耳边“砰”地一声。
好像是他的机甲要散架了。他绝望的想道。
朝晞从医务室出来,意识一直有些混乱,脑海里一道声音一直在喊停,另一道声音则让她血液沸腾。
直到她将眼前的机甲轰得七零八碎,才渐渐回过神来,随之而来一阵刺痛。
——眼前一黑。
“什么,那个新生在擂台上晕倒了?”
“听说那个朝晞下死手了,还好和她对打的人操控的是手操机甲,不然惨死了。”
“擂台赛虽然不用负责,但也应该点到即止吧?听说前一天和她打的那个什么杏,昏迷了一整天才醒来。”
“我觉得她好可怕,我朋友还找她约了擂台,我得赶紧劝他不要去找死。”
联盟军校领导办公室内。
伏辛低头看着调出来的视频资料,沉默着没说话。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晚上她为什么突然从医务室走掉,随后精神力就开始暴动。
还有,她这样一个从普普通通的星区来的少年,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这样的能力?
在黑市?不太可能。
“她精神力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严重,确实不适合做机甲单兵。现在的选择挺好的,就让她去当机甲师吧。”
宋誉手抵在下巴处,看着桌面思考着,声音沉沉。
那天两人商量着让伏辛去训练一下朝晞的体能,朝晞有机甲操作基础,如果能将人带来单兵系,那是最好的。他们都有心把她往单兵方向训练,而结果也非常得意,她的体能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好太多,招引势在必得。
然而还没开心没多久,意外却来得更突然。
两个人静默一会儿,宋誉推开座椅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你不用再去那边了,我重新安排泰瑞尔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契威斯, 这就是你带过来的小孩?”阴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朝晞还没睁开眼, 身体已经下意识开始颤抖起来。
入目是阴森的科研室, 无数的活体器官,截断的四肢,被浸泡在各种培养容器里, 透着幽蓝的光,每一根输送管里都是鲜红的血液,从人的身体里抽出来, 用另一边连接着更粗的输送管,将寄生卵硬生生地打进人体内, 变出新的怪物。
数值发出的冰冷的声音,是她醒着, 昏迷, 都永远存在的声音。
这是她日日夜夜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又回来了?
不对,她根本没离开过。
她的记忆很混乱, 根本来不及思考, 整个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耳边紧接着是德列的怒吼,她已经听过无数遍,还是依然觉得恐惧。
“这就是你说的的雷克的女儿?废物。”
腰间被狠狠踹了一跤,朝晞觉得自己的脊椎几乎要被踹断了。
她很久没听见舅舅的声音了,只听他说。
“德列, 当初我带她来,不是让你这样对她的, 你这样, 我要把她带走了。”
太好了, 舅舅终于要把她带回去了吗?
她还没适应新植入的右眼,模糊地睁开,依旧是阴暗的研究室,德列像是拎一只狗一样将她拎起,冷笑着问。
“你以为你还能带走它?”
德列不顾契威斯的愤怒阻挠,喊人过来,紧接着一大群护卫将契威斯带走,她被随意地抛进培养容器里,浓稠的液体渗进七窍里,慢慢地感受到了窒息与压迫,随后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新的同伴。
他身上寸丝不挂,长长的黑发像是瀑布一样,堪堪遮盖住他瘦弱的身体,她记得,后来这头好看的长发因为德列嫌太麻烦,于是把它剪光了,加上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像极了一只小刺猬。
哦,他是一只炸毛的小黑狼。
像是在哪里见过?
朝晞摇摇头甩去这样的想法,她最近怎么总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小黑狼的到来,让她的生活改变了许多,比如,她敢跟他一起和德列对着干,偷偷观察德列每天在研究什么,然后把资料销毁,或者把他新开发的机甲拆掉两个重要零件,让德列的研究毁于一旦。
虽然经常都被收拾得很惨,但也有德列拿她没办法的时候,她和小黑狼都很兴奋。
日子就这样过着,小黑狼也长成了大黑狼,她偶尔有不清醒的时候,小黑狼和她提起她说过的话,她很多都不记得自己说过……
突然有一天,舅舅来了。
“不把这个背过去,今天别想离开这里!”
她依旧被什么局限着,只听见教官发话了,她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她心里咆哮,喷怒,但依旧没有办法改变。
朝晞无法察觉到这是一场走马灯回忆,她的感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最后画面停留在伏辛将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背包挎在她背上,她像是老牛一样在荒芜星里没有尽头的奔跑,甚至还在疲累的时候被用皮鞭抽打。
前面黑暗的画面尽数被伏辛针对她时的恶毒嘴脸替代,变得模糊不清。
醒来时,已经是十几天后。
她睁眼看见是是卧室的天花板,迷糊了两秒:“……”
糟糕,感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睡了很久很久。迟到了狗教官岂不是要杀了她?
朝晞被子一掀,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江河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看到坐起来的朝晞,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预料之中。
“醒了?”
朝晞急匆匆地回应了一声,也没反应过来江河为什么直接进她的房间,只想着赶紧找她的训练服,结果找了一圈,才发现训练服穿在自己身上。
她拍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睡蒙了,昨天训练完居然没洗澡就睡了,又问旁边还站着的江河:“你不去训练吗?”
江河眉头一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朝晞见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睡迟了,将她推着往外走:“快,去训练了。”
寝室的大门这时突然从外面被打开,朝晞和嘉戈四目相对。
朝晞看了一眼门外高高悬挂着的太阳,眉毛一挑,窃喜道:“你们……集体逃训?”
嘉戈:“……”
江河:“……”
林越尤:“……”
*
“……我睡了十天?”朝晞就差把激动两个字写在脸上,“那狗教官不得气死了?”
她只感觉自己在梦里快要累死了,没想到是真的。
嘉戈叹了一口气:“伏辛学长吗?他早就被调走了。”虽然后来重新回来的泰瑞尔教官没有伏辛学长那么爱搞一些紧张操作,但可能人就是有点爱犯贱,死板的训练大家又觉得无趣,居然开始想念起伏辛学长来了。
朝晞只感觉身心舒畅,没想到她什么也没做,就摆脱掉了痛苦的军训和恶毒的教官。
“对了,你们为什么都没去训练啊?”
林越尤用手指拢了拢她的头发,将她炸毛的头发捋顺下来。
“昨天晚上研究室的一只虫体不知道怎么逃出来了,半夜收到紧急通知,今天上午的训练暂停。”似乎是怕朝晞害怕,又赶紧说,“学校已经把它抓回去了,现在正在进行全面消毒,别担心。”
朝晞点点头,表情却是有些遗憾:“好吧。”
嘉戈听她语气可惜,双手将朝晞的脸掰向自己这边,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惊讶道:“你不害怕?”
哪个新生听见新鲜会动会感染寄生的虫族和自己呼吸过同一片空气,不是被吓得脸色苍白,甚至会产生疑神疑鬼的症状,觉得虫族就在自己身边?
而她看上去居然有些……遗憾?好像觉得,虫族被抓得太快了?
果然,她这个室友还真是……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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