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河噎住。
他突然发现,他错了,有病的不是顾岚,是他儿子。
蒋舒看着他们,憋了半天,干笑了一声:“这国外留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女朋友都这么特别。”
“不是每一个留学生都有我这样的福分。”秦修然抱着顾岚一起看向蒋舒,假装听不懂她的嘲讽,笑着开口,“能有一个一拳可以把一个20多岁入室盗窃的男青年打上墙的女朋友。”
20多岁,入室盗窃,男青年。
说的是谁,双方心知肚明。
蒋舒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就听旁边传来福叔的声音:“孙少爷也到了。”
所有人一起看过去,福叔微微颔首:“老爷醒了,大家一起进来吧。”
“爸!”听着这话,秦江河立刻露出焦急的神情,和蒋舒一起疾步走向病房。
顾岚还保持着环抱着秦修然的姿势,被秦修然拖着往病房走。
“秦修然,”顾岚仰头看他,“你刚才说我可爱是真的吗?”
“如果你现在可以放手,”秦修然艰难拖着她,“我就觉得是真的。”
一听这话,顾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刻放手,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抱歉,我刚才忘了。”
秦修然理了理衣服,颇为大方:“没事,我就当你想占我便宜了。”
“你放……”
秦修然没给顾岚反驳的机会,直接提步走进房间。
想到房间里还有秦建清,顾岚决定为了钱忍下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见秦江河和蒋舒已经将秦建清包围,秦江河声泪俱下说着秦修然将秦博文打进医院的事情:“爹,我知道修然对博文一直有意见,但是他毕竟是他弟弟,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打进医院吧?博文只是去他家想和他改善一下关系,他就这么过分,等一会儿我都不知道他要用什么话来污蔑博文……”
“你说什么呢?”顾岚听不下去,她撩起袖子冲上前去,愤怒出声,“有你这么颠倒黑白的吗?你也不看看秦博文都做些什么事儿!”
“做什么事儿?博文能对他哥哥做什么事儿?!”秦江河回头吼出声来。
顾岚对他的音量攻击毫无反应,甚至还被激发了怒意,提高了声音试图盖过他:“秦博文差点把他裤子都脱了!”
这话一出,秦修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一旁的床栏,在所有人震惊目光看过来时,站稳了身子。
秦江河和蒋舒都被这话惊到了,福叔看了看周边,感觉气氛明显诡异起来,秦建清吓得有些结巴:“他……他为什么要脱修然裤子?他……”
“爸,博文是有女朋友的。”蒋舒最先反应过来,“他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喜欢修然,修然是他亲哥哥!”
“你在说什么呀?”
顾岚越听越离谱,她看向蒋舒:“你儿子去抢公章你们不知道?”
知道啊,可这和脱裤子有什么关系?
蒋舒很想问,但她不敢,她只能故作疑惑:“公章?什么公章?”
“我来解释吧。”
秦修然见顾岚半天说不清楚,抬了抬眼镜,走到看向秦建清:“爷爷,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今天阿岚的同学约她出去吃饭,我跟着过去,然后我就收到了一些视频,内容大概是我爸他带着人进出我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找东西,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最后走了。”
听见视频,秦江河脸色巨变,他和蒋舒对视一眼,完全没想到秦修然办公室居然还留了摄像头。
他们明明把秦修然办公室摄像头给关闭了呀……
“哦,我知道公司安装那个摄像头今天出了鼓掌,”一看秦江河的脸色,秦修然就知道了秦江河在想什么,他笑了笑,解释道,“还好,我自己安装了几个,只是位置比较隐蔽。”
秦建清听着,便知道了父子两之间的暗潮流涌,他不想让场面太难看,没让秦修然继续说下去,只问:“然后呢?”
“然后我回到家,就发现秦博文藏在我家里,因为今天我刚好把公章挂在裤子上,他见到我,就想抢我腰上的公章,打斗中,”秦修然说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低头一手虚握成拳,轻咳了一声,“他试图脱我裤子,顾岚为了帮我,就不小心打伤了他。”
“不可能,”秦江河一听立刻否认,“你女朋友能打伤博文一个年轻小伙子?你别把自己对弟弟动手的事儿推到女朋友身上!”
“我也很希望不可能,”秦修然听这话,转头看向秦江河,“但事实就是这样。爸,要你不相信,不如你现在接她一拳?”
秦江河听着秦修然的话,下意识看向旁边顾岚,顾岚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她赶紧上前,把袖子一撩,展示了一下自己结实有力的肱二头肌。
秦江河顿觉胸痛,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遭受了攻击。
这姑娘看上去高高瘦瘦的,怎么肌肉看着这么有力气的样子?
但他不能输,不能因为恐惧就退缩,他盯着顾岚,顾岚看着面前的大爷,也是气势十足。
眼看着面前亲情伦理商战剧要变成武侠片,秦建清叹了口气,缓和道:“好了,我知道情况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吗?”
“爸,”听见秦建清的话,秦江河便知道了结果,他试图描述秦博文的惨状,“博文他现在医院里,医生给他送到了脑科,他这次真的严重……”
“严重就好好休养。”秦建清打断秦江河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手,意有所指,“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体好得很,休息几天就好了,你没事儿多去看看他,这样吧,”秦建清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随后抬头,“明天开始你的工作都交给修然,你回去好好陪陪博文,别让他一个个人,觉得爸妈不上心。”
这话说得温和,但在场人都知道,这是一道命令。
秦江河愣愣看着秦建清,好久,才颤颤出声:“爸……我是你儿子啊。”
“我知道,”秦建清点头,神色祥和,“所以,我才让你好好休息啊,你也想让秦家有更好的未来的,是不是?”
秦江河说不出话,他紧紧握着秦建清的手,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
秦修然等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去,他抓着秦江河的手,语气坚定:“爸,爷爷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秦江河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风华正茂的青年,秦修然平静回视他,仿佛是交替王权的两只雄狮,在对视之间对峙。
蒋舒看出氛围不对,赶紧上前,拉开秦江河:“江河,修然说得对,爸爸他困了,我们先回去,让爸爸休息吧。”
说着,蒋舒拉扯着秦江河往外走,秦江河一直盯着秦修然,等到被蒋舒拉出门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甩开蒋舒:“放开!”
蒋舒被他推开,又赶紧上前,抓住秦江河的手:“江河,现在不是时候。”
说着,蒋舒抬起双手,放在秦江河脸上:“冷静一点,江河,我们先回去。”
“有办法的。”
蒋舒闭上眼睛,安抚着他们:“我们有办法的。”
等秦江河彻底走远,秦修然才转过头,看向病床上的秦建清。
秦建清注视着他,似是在等待他说什么,好久后,秦修然只是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随后道:“爷爷,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
这话让秦建清一愣,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你不问我点什么?”
“有什么要谈的改天吧,”秦修然笑笑,“这么晚了,你身体撑不住。”
听着这话,秦建清眼神柔和许多,他温和看着秦修然:“你好像变了一些,以前不会这样的。”
“有人提醒我,”秦修然看了一眼顾岚,“你身体不好。”
秦建清没说话,他目光在秦修然和顾岚之间巡视一圈,想了想,他笑着点头:“好,改天聊。”
说着,秦建清看了一眼福叔:“阿福,送他们吧。”
福叔应声上前,留了一个人照顾着秦建清,便送着秦修然和顾岚离开。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顾岚终于感觉有些困了,她看了一眼秦修然,叹了口气:“我觉得独生子女真好。”
秦修然启动车,笑了笑,转头看向前方:“我以前也曾经是独生子女的。”
顾岚听着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突然那么些酸涩。
秦修然看她不说话,好奇看她一眼:“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像你啊。”
“我就感觉,我人生好像完了。”顾岚紧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安。
秦修然挑眉:“完了?怎么完了?说说理由,让我高兴高兴?”
“呵。”顾岚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要说了理由,我怕你愧疚。”
“哦?那我更想知道了。”秦修然催促,“说一说?”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一个姐妹说过,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顾岚叹了口气,有些忧郁。
秦修然想不明白:“那你人生怎么完了?”
“我发现我有些心疼你,”顾岚苦恼开口,看向秦修然,“你说我是不是要开始人生不幸了?”
秦修然说不出话,他感觉夜风轻抚在脸上,他有些不敢看顾岚,他怕此刻他回头,这一生就再也没办法让其他人入眼。
他干笑了一声,掩饰着自己那点慌乱不安:“我发现你这个人,拍起马匹还挺深入人心啊。”
“那可不是?”顾岚一听秦修然夸她,当即自傲起来,她回头将一只手放在车框上,放松了身体,撑着头,“夸人第一步,就要深入他人内心。我夸人那都是诚心诚意,感同身受,童叟无欺。”
秦修然被她逗乐,点头称赞:“是,深有体会。我批评人也是,角度精准,思路清晰,一句破防,才是我水平。”
“那你可千万别批评我,”顾岚赶紧摆手,“我心眼儿小,承受不住批评,你敢批评我,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你这样说,我就特别想批评你了。”
秦修然接话,让顾岚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批评你一次你记一辈子,我多批评你几次不就可以记好几辈子?”秦修然笑着瞧她,灯光在他眼里浮浮沉沉,像是人心雀跃于他眼中,“有这种机会,我还是挺想的。”
这话让顾岚接不下去,她突然体会到了刚才秦修然那句话。
她憋了好久,干笑了一声:“我发现,你讲好听话来,也挺深入人心的哈。”
“彼此彼此。”秦修然意识到她‘可能’有怎样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他们好像离得特别近,又离得特别远。
他隐约想说点什么,但又有些忐忑。
两人安静了许久,顾岚莫名有些尴尬,她扭过头去,看着街上明亮变化的灯光,假装在看街上行人。
好久后,她听秦修然开口:“我发现,好像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啊,”顾岚听着,扭过头来,诚实开口,“我这个人很少不开心,就遇到你以后不开心得比较多。”
这话让秦修然脸色一僵,顾岚赶紧补救:“当然,开心也很多的。”
说着,顾岚想起了每天的五万块,又加重了一下程度:“开心起来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知道了,”秦修然脸色稍缓,僵着声解释,“我也一样。”
“不会吧,”顾岚疑惑,“我感觉就你这身世挺苦大仇深的,你应该比我不开心多太多了吧?”
“我只是不开心,但没有生气,”秦修然强调,“遇见你开始,我生气得特别多。”
“比如呢?”
“比如,因为你,我第一次挤地铁。”
两个人说起初遇,顾岚第一次从秦修然的角度去看那天,她忍不住一边听一边笑,听着秦修然坐小三轮车的时候,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说着与他们相关的事,聊着聊着,就说到自己以前。
你说一件小时候的事,我说一件小时候的事,一直说到家里,躺在床上,都没说完。
两个人就裹在被子里,像是两个小朋友,毫无保留说着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我爸每天都会回来和我还有我妈吃晚饭,所有人都和我说,这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当时我也这么觉得,他是我的骄傲。”
秦修然说着,语气里带了些许嘲弄:“我觉得他可厉害了,他会折很复杂的纸飞机,会折螳螂,玩枪战游戏,我永远打不到他,他会下象棋、围棋,当然,最厉害的是五子棋,我从来没赢过。”
顾岚听着,有些不解:“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我小时候也总在想这个事儿,”秦修然笑笑,“后来想起来,其实他每次和我玩,他都不高兴。我和我妈对于他来说,不仅不讨他喜欢,或许还让他很讨厌。他每次陪我都不耐烦,他每天回来,也不过只是为了让爷爷和所有人看到,他有一个圆满的家庭。我小时候总在想,肯定我是我不好,我做得不对,所以我想尽办法,希望能得到他的注意。我努力争取过各种第一,成为大家夸赞的对象,我以为这样他就会对我有耐心一点,高兴一点,可在我第一次看见他抱秦博文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再努力都没有用。”
“为什么?”
“他恨我。”秦修然语气漠然,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冷静分析着开,“我和我妈,是他无能的标志。他没办法反抗爷爷,所以被迫娶了我妈,被迫接受我的出生,我和我妈的存在,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屈辱。所以,不管我什么样,对于他而言,区别都只是恨一点,或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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