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梅,你是扶贫办的吗?”
田梅嗫喏道:“他、他是我儿子的爸爸。”
林冬至反问一句:“你儿子乐意有这么个爸爸吗?”
田梅瞬时就想起了小儿子的愤怒——我不要这种臭爸爸!他总是抢我的零花钱!他还欺负我姐姐!
“不乐意吧?”林冬至了然道,“你闺女不喜欢他,你儿子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呢?难道说你品味独特,就喜欢这种垃圾?”
谁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垃圾废物呢?
田梅立即否认:“我不喜欢!我、我只是,只是给我闺女,儿子一个爹。”
林冬至嗤了一声,说:“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你懂啥?!”田梅瞪了林冬至一眼,说,“我都这个年纪了,谁还会要我啊?!”
说到这儿,田梅冷不丁哭了起来:“我闺女不要我了,我儿子也说等他长大了,也去学校住,也不要我了!除了王保根那个垃圾废物,就没人会要我了!”
林冬至一针见血的问:“你闺女,儿子为何不要你?难道不是因为你非要扶贫,非要王保根吗?”
田梅梗住了。
林冬至循循渐诱:“现在抛弃王保根,还不迟哦!”
狰狞如疯妇的田梅猛地抬头,问:“真、真的?我现在就跟王保根离婚,我、我闺女能回来吗?”
林冬至心道:你可做梦吧!
面上却哄道:“你妈把你往死里打了一顿,你爬起来就能原谅她吗?”
田梅小声辩驳:“我没打她啊……”
林冬至细数她的罪证:“王保根欺负她的时候,你没保护她!还为了王保根不判死刑,逼她说王保根没欺负她。”
“你明晓得你闺女怕他,还让王保根出狱后回你们家!”
“你敢指天发誓说,这段时日里,王保根没偷瞄过你闺女?嘴上没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田梅不敢发誓。
这段时日里,王保根确实瞄过闺女洗澡,说过不干不净的话,但她一直以王保根不敢再犯的话哄着闺女,让闺女忍一忍。
林冬至说:“你确实没打她,但你比打了骂了她还可恶!你不弥补点什么,就想让她回来?想什么好事儿呢?”
田梅问:“那、那我咋弥补啊?”
林冬至言简意赅:“别去烦她,逢年过节塞钱,让她好好读书,争取考出去就成了。”
田梅却不放心,说啥闺女考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咋办?
“怎么会呢?”林冬至虚情假意的哄她,“再怎么说,她都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以后不许王保根再欺负她,多给她钱,在这最后一年里,给她鼓励,给她帮助,她肯定会记得你的好!以后必将孝顺你。”
为了让田梅放心,林冬至又说:“再说了,子女赡养父母那是义务!要办不到的话,可是要被抓起来的!她哪敢不孝顺你啊?对吧?”
田梅被哄住了。
尤其是吃了林冬至给她画的饼以后。
林冬至说:“你想啊,你把闺女培养成大学生了,你儿子不也很喜欢姐姐吗?肯定会追着姐姐的步伐,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到时候你就是两个大学生的妈!每年,两个孩子都给你花不完的钱!你还不用给一个又丑又坏还没用的男人端屎端尿,这是不是神仙日子?!”
田梅眼睛都亮了,说:“你讲的在理!”
见把人哄得七七八八后,林冬至就准备赶人了。
再不赶人,有些街坊邻居指不定真把公安领上门了。
林冬至四平八稳的坐那儿说:“那你还坐地上干啥呢?赶紧回去跟王保根离婚啊!他要是不肯离,你就打他,往死里打几顿,保管他麻溜的跟你离婚。”
田梅犹豫道:“我、我打不过他啊!”
女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刘桂莲是个例外。
林冬至瞥了她一眼,说:“你傻啊?不会趁他喝了酒,昏昏沉沉的时候,把他给捆了,然后往死里揍个几顿。”
田梅学到了,当即就跑到供销社买麻绳去了。
撞见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周青云,她还给人赔了个不是。
等田梅走远后,帮抱着小芝麻的秦图南说:“我就说你媳妇儿是个有能耐的,这不,都把事儿解决了!”
周青云还是不放心,想回去看一眼,却见杨爱英骑车载着乔美香急匆匆的赶来了,自行车都没挺稳呢,就进院了。
秦图南说:“这杨校长也来了,冬至丫头真有啥事儿,她肯定会出来喊人帮忙的。咱就在这儿等一会儿,要是杨校长没出来,咱就不进去了。”
“免得你那岳母逮着你,要你把小芝麻交出去。”
周青云应了,等在了不远处。
而此时小院内,乔美香正红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在给林冬至道歉。
林冬至无奈道:“我真没啥事儿,相反是你阿妈,她被打了一顿。”
杨爱英惊奇的看着林冬至,问:“小林,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还挺能打的啊!”
“哪儿啊!”林冬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门口,低声说,“我哄我阿妈揍的。”
杨爱英一进门就瞧见了在厨房里鬼鬼祟祟偷瞄外头的刘桂莲,当时还想着是谁呢!
没想竟是林冬至的阿妈。
更没想到有人上门喷骂,林冬至还得哄她阿妈,她阿妈才会出头。
若是她有闺女,且被人辱骂了,她定然在第一时间冲出去。
杨爱英心道:看来林冬至的阿妈,也是一本难念的经。
想到这儿,杨爱英便打消了跟刘桂莲认识的想法。
她转而跟乔美香说:“既然没出啥事儿,小乔你也给道了歉,那咱回去吧,别耽搁学习了。”
乔美香犹犹豫豫的看着林冬至,似想说什么,又似有些难以启齿。
林冬至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便道:“先别急着走,我正好有个事儿找她呢!”
杨爱英看了看林冬至,又看了看乔美香,最后很知情识趣的说:“哎呀,我的自行车还没锁呢,我得出去上个锁了。”
待杨爱英出了小院后,林冬至便拿出纸笔道:“你先前给我的那张欠条,我想请你改动一下,把一年之内还清,改成五年之内吧!”
乔美香猛地抬头,惊诧的看着林冬至。
刚听小师母提及欠条,她还以为小师母可怜自己有个那样的妈和继父,想把欠条作废呢!
林冬至笑问:“这么看着我做啥?怎么?想让我同情你,把欠条作废啊?”
乔美香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没那么想。”
否认完,她又习惯性的低着头,问:“为、为啥要改成五年啊?”
林冬至相当认真的说:“因为我希望你在五年后堂堂正正的来换回你的欠条,而不是在一年后,拿着东拼西凑的一百块钱来换那张一百块的欠条。”
心细如发的乔美香瞬时明白了林冬至的意思。
这如润物细雨般的温柔让她红了眼框,掉了眼泪。
哭了没多会儿,乔美香便擦了眼泪,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重写欠条。
林冬至趁此机会,说起了她阿妈田梅的事儿:“我得跟你赔个不是,我为了让你阿妈以后别再来闹,我哄她跟王保根离婚了。”
乔美香写字的动作一顿,纸上多了个乌黑的墨点。
她沉寂数秒,说:“你、你想、想劝我回家吗?”
乔美香不想回家,她心里有一团火,一旦她回家,这团名为自尊的火便会熄灭。
“不啊,”林冬至摇头道,“我建议你别搭理你阿妈,好好在学校备考。你阿妈要是弥补你,对你嘘寒问暖,你可千万别心软!谁晓得你妈今天跟王保根离婚了,明天会不会跟李保根结婚啊?你还是一直留在学校备考比较好。”
稍顿,林冬至又交代:“对了,她要是给你钱,你可别逞强说不要啊!有钱不要王八蛋啊!”
乔美香听懵了,干巴巴的说:“可、可拿人钱财,吃人嘴软啊!我若是收了阿妈的钱,她若让我回家,我又有什么权利拒绝呢?”
林冬至告诉她:“于陌生人,那才是拿人钱财吃人嘴软。你阿妈不同啊,她以后指着你养老呢!你现在不收她的钱,以后花钱养她老时,岂不吃亏了?”
这‘歪理’说服了乔美香。
她看着与众不同的林冬至,冷不丁生出一种直觉——也许,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林冬至能给她答案。
想到这儿,她有些激动,有些急迫,她问:“我、我想问你,子女是不是生来就亏欠父母的啊?!”
林冬至摇头道:“当然不是。”
“子女和父母是平等的,没有谁亏欠谁的说法。子女年少时需要父母的抚养和陪伴,可父母年老时,不也需要子女的赡养和照顾吗?”
乔美香觉得还不够,她艰难的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疑惑:“除开王保根这件事上,阿妈她、她对我很好,我、我该怎么还掉这份好呢?”
林冬至反问:“你难道对你阿妈不好吗?你冬天里又给过你阿妈一杯热水吗?夏天里有给她摇过扇子,在她疲惫不堪时给她捏过肩捶过腿吗?你给她带去过欢笑吗?这都是你对她的好啊!你们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乔美香,你不欠她什么。”
乔美香如醍醐灌顶。
一直压在心口的,那名为惭愧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阳光照入了阴雨绵绵多年的心,乔美香笑了。
她飞快的写完欠条,交给林冬至后,相当郑重的说了一句:“冬至姐姐,谢谢你!”
讲完,她便如轻快的小鸟般离去。
刚劝走周青云的乔美香,瞧见向来沉郁的小姑娘竟露出了笑容,不由问:“小林跟你说了啥啊?你竟这么开心?”
乔美香说:“我欠了冬至姐姐钱,她宽限了我还钱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接下来一年里,我可以安心学习了。”
杨爱英心想,绝不仅如此吧!但她没追问,好校长不应当过分探寻学生们的秘密。
师生二人骑车远去,刘桂莲也从厨房里蹿了出来。
她冲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刚才那丫头欠了你一百块钱?!冬至丫头,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啊?不追着人赶紧还钱就算了,咋还让她把还钱时间改成五年啊!”
“你钱多没出花,你给我啊!你爹这会儿还在医院里等着钱治腿呢!”
林冬至收起乔美香的欠条后,故作诧异的看向刘桂莲,问:“阿妈,大队支书家不给负责吗?”
想骗她的钱?当她傻呢?!
大队支书家条件好得很,若真是他家小子把老林头的腿给摔折了,那必然由大队支书家负责!
林冬至还假模假样的沉脸,说:“阿妈!他们家也太过分了吧?不行,咱们得报案!必须得让他们家对阿爹负责!”
边说,边起身往外走。
那架势,整一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摆休的样子。
刘桂莲急了。
支书家是跟他们协商好了的!医药费全赔以外,还给二十块钱的营养费。
还有那包产到户的新政策,也会给他们家走个后门,选个良田!
这要是闹开了,支书家不给负医药费了,也不给分良田了怎么搞啊?!
她连忙拦住了闺女,支支吾吾道:“乡里乡亲的,报啥案啊?不至于,不至于……”
林冬至假装没瞧出刘桂莲的心虚,恨铁不成钢道:“阿妈!你拿出欺负周青云的劲儿来啊!你不能怕事儿!你越怕,别人越欺负的!”
“今天!我还必须得去报案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把我阿爹弄成那样,还想不负责?他们是地主恶霸吗?!”
刘桂莲没法了,只能承认自己撒谎了。
林冬至收了气愤,回到八仙桌旁,静静的坐在那儿掉眼泪。
刘桂莲瞧着头皮发麻,问:“你哭啥啊?不就是骗你拿钱嘛!我跟你阿爹,把你这药罐子养这么大,少花钱了吗?你拿钱不应当吗?!”
“你是我阿妈,医院躺着的是我阿爹,别说阿爹出事儿了,就算你二老健健康康的,我给你们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林冬至先说了一串好话,哄得刘桂莲通身舒畅后,又指责道,“你要钱,你直接跟我讲啊!你做啥骗我啊?吓得我,吓得我呕——”
林冬至假装干呕。
没想一下子呕出血来了。
刘桂莲慌忙给她倒水,让她漱口。
面色苍白的林冬至摆了摆手,一脸恹恹道:“阿爹临走前给了我些钱,我被周青云接过来后,就悄悄把那钱藏起来了,吃穿用度,尤其是那老贵的药钱,全是周青云给学生补课挣来的。”
“阿妈你今日来时,我本想着把那钱还给阿爹呢!现在被你吓得呕血,那钱没法还给阿爹了,只能砸进药里了。”
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刘桂莲哪能应?
她连道:“你反正活不长了,还吃啥药啊?别吃了,别浪费钱。”
林冬至就猜到她要说这个,于是反问一句:“我不吃药,死了的话,谁哄着周青云把你大孙子教成大学生,教成市.委.书记啊?!”
刘桂莲瞪圆了眼睛,问:“咋地,周青云还不乐意跟着我大孙子回家啊?!”
不等林冬至作答,刘桂莲就忿忿道:“这个周青云,是不是冷心冷肺啊?!娃儿都跟他个把月了,他就没一丁点舍不得啊?”
林冬至叹了口气,说:“就你大孙子那闹人的劲儿,谁养了个把月,谁都想把他赶紧甩掉。阿妈你要是不信,你跟小芝麻睡一宿试试。”
刘桂莲不信,她又不是没带着大孙子睡过,那乖得很好不!
“那行,我去伺候你阿爹吃喝完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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