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烟有那么一点心虚。
只可惜那点心虚在瞧见徐雪紧蹙的眉头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与自个儿说: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阿雪的婚姻大事儿比较重要!
哄住自个儿的良心后, 被推甩到院门口的尤青烟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她这会儿不是没事儿了么?我又不是让她干啥重活累活,只是让她讲两句公道话, 说说周家家风到底有多不正, 这又费不了多大劲儿——”
话还没讲完, 就听见嘭的一声——院门被周青云用力关上了, 尤青烟一干人被拒之门外了。
院门内, 周青云不太痛快的看着老林头和刘桂莲,问:“你们是见不得林冬至活着?想她快点死,好叫芝麻改跟我姓?!”
被掐住七寸的老林头连连摇头:“胡扯啥呢?冬至是我亲闺女,我咋可能想她快点死啊?!”
说着,老林头便骂刘桂莲没脑子,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还把人放进来。
背锅的刘桂莲:“???”
关她啥事儿啊?她那时在厨房好不!
也是晓得家里做主的是女婿,刘桂莲不像以前一样对自家老头子唯唯诺诺,她开始顶嘴,坚决不肯背这个锅。
两老因此吵起嘴了。
院里头闹个没完,外头也不清净。
金凤来在院门关上后,立马指骂尤青烟不是好东西,说:“亲家公,亲家母,你们可不能信这小娘皮的鬼话!她是个黑心肝的!听说她好姐妹吐血了,不问两句就算了,还非要别人出来做啥证!”
“我看啊,她就是自个没人要,见不得阿雪嫁得好,想坏人好姻缘呢!”
尤青烟连翻白眼:“金凤来,你可真能扯,你以为你能挑拨到我和阿雪?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还有徐叔叔,赵阿姨,他们看着我长大的,能不晓得我的人品?”
徐雪爹妈没应尤青烟的话,而是问:“青烟啊,咱们非得问那个病得吐血了的林冬至?你先前不是讲周青云是他们周家的养子吗?咱不能跟周青云打探一下?”
尤青烟陡然反应过来,一拍手道:“对啊!咱们可以直接问周青云啊!”
说着,便要去拍门喊周青云。
金凤来一家子人急了,拦在前头,不让尤青烟拍门。
金凤来还瞎掰扯:“青云先前啥也没说,不就是我家没啥说的?尤青烟,你个小娘皮,能不能消停啊?!能不能让我家青云安安心心的照料他媳妇儿啊?!”
尤青烟冷笑:“金凤来,你拦着不让我们见周青云是心虚吗?”
金凤来呸声道:“放你娘的狗屁!”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祖宗十八代皆被问候。
最后是徐雪怒声吼道:“够了!别吵了!”
徐雪她妈轻声道:“这家人嘴上着实粗俗,闺女啊,我瞧着这周家不是个好归宿,你——”
金凤来和周家宝都急了。
母子二人正要说好话哄亲家时,徐雪率先质问了她阿妈:“阿妈,八百块彩礼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多少?”
徐雪她妈梗了一下。
她心虚的横了徐雪一眼,道:“瞎说啥呢?这跟彩礼有啥关系啊?”
秀美的小脸冻得惨白的徐雪轻呵一声:“周家家风不正,阿妈您不就正好给我的彩礼加码吗?”
极具讽刺的嗤笑让这位赵阿姨面上无光,她干笑道:“胡说八道,我是嫁闺女,又不是卖闺女……”
也是清楚娘家人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气,徐雪便没当着旁人的面拆她后妈的台。
她用力擦掉了睫毛上的雪花,用一如往常的温柔语气说:“是我胡说八道,阿妈不要生气。”
道完歉,徐雪又挽着周家宝的臂膀,说:“阿妈,你不要太担心我,甭管周家家风正不正,家宝对我的好,你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吗?”
徐雪她后妈知道,闺女这是在警告她见好就收。
她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真是拗不过你!”
尤青烟听此急了,连道:“赵阿姨,这可是婚姻大事儿,你怎么能纵容阿雪的一时冲动呢?!阿雪,你甭看他现在对你好,等结了婚以后就会原形毕露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这番劝诫,得到了徐雪一句:“尤青烟,你能不能别再管我的事了?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的帮助。”
讲完,徐雪便揽着傻笑着的周家宝离开了。
尤青烟还想追上去叭叭,只可惜被金凤来挤开。
金凤来阴阳怪气道:“听见没?少管人小两口的闲事儿!”
气得尤青烟踹翻了藤箱,行李散落在雪地,没多会就被寒雪浸湿。
也是财大气粗,这一藤箱衣裳,尤青烟竟弃之不要了!
她回了家。
和林冬至一家所在的支队不一样,尤青烟家附近全都是宽敞别致的四合院。
住这一片的人不仅有钱,还来头不小。
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往来的都是阔气的汽车。
尤青烟家门前停了好几台车。
她估摸着应当是有客人来拜年了。
想到这儿,尤青烟不由松了口气——有客人在的话,丢了林冬至这个朋友的她应当不会挨骂挨锤了。
尤青烟偷偷摸摸的溜进去,没想正好撞见她阿妈送几个眼熟的叔伯们出来。
她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盛京电影学院里颇有名气的导演。
大过年的,他们怎么会大老远的过来拜访?
尤青烟正疑惑呢,就听见她阿妈说:“你们讲的京剧女演员,我能找出来不少,等翻过年来,我会领着她们去见你们。”
几位名导连番道谢。
有个眼生的强调了一句:“除了年轻漂亮外,还得有很强的唱昆曲儿功底。”
尤雁归笑了一声,反问:“我的学生哪个不是年轻漂亮?哪个不是有十几年的功底?”
名导们笑了,连连给尤雁归道谢。
等他们一走,尤青烟连忙上前问道:“阿妈,你是不是打算推荐林冬至给他们啊?!”
不等尤雁归作答,尤青烟又道:“林冬至那么喜欢拍电影,您要是给她这个机会啊,她肯定会给你做接班人的!”
尤雁归看着友人离开的车,冷笑一声道:“林冬至这等不识抬举的人,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好的资源?”
尤青烟愣了一下:“不给她给谁啊?阿妈,这可是一个钓她上钩的好机会啊!您不知道,她现在不跟我来往了,我已经没法哄她给您做徒弟了。”
在医院被周青云甩了脸子的尤雁归眯着眼睛说:“给你。”
“老孟他们要拍的电影资金充足,导演他们都是厉害人物,你若参演女主角必定会火遍大江南北。”
“到时,懊悔不已的林冬至就会主动求到我跟前来了!”
尤雁归的算盘,林冬至一无所知,她这会儿正抱着暖手袋在背书。
时不时还喊周青云给她翻页。
不太赞同她费精力的周青云说:“何大夫交代你要好好休养,别背了吧?”
主要是林冬至背书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个把小时只能背个两三段要点。
周青云觉得收益太低了,不值当。
林冬至却拿出了往日不曾有的毅力,说:“那可不成!不到半年功夫就要高考了,要是考不上,我这半年吃多少钱的药,就得原原本本还我阿爹多少钱!”
说到这事儿,周青云不太能理解的问:“你为何找岳父要钱?不是说有钱吗?”
林冬至摸了摸小平安噌亮的大脑门,笑道:“你信不信阿爹要是晓得我有那么多钱,他们老两口绝对会想方设法的找我要钱。”
去参加联欢晚会前,老林头就指使刘桂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找她要钱过!
那一回,老两口之所以败兴而归除开她面皮厚,不吃拿一套外,最主要的缘故还是老两口以为这个价是周青云挣钱管钱。
若晓得林冬至挣得比周青云多,还有那么多积蓄,那老两口咋可能做小伏低?绝对会翻身做大爷的!
林冬至理直气壮道:“为了防止他们找我要钱,我只好先发制人,先找他们要钱咯!”
周青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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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年初五迎财神。
忒迷信的老林头和刘桂莲一大早就开始忙活。
这老两口平常忒小气, 客人来了都舍不得给人吃好喝好,今日却拿着新鲜的鸡鸭鱼请财神。
烧的高香和蜡烛, 那都是供销社里最贵的那种。
拎着年礼来拜年的秦图南对此深感稀奇, 还悄悄问林冬至:“你爹妈这是转性了?恁大方?那些个蜡烛纸钱,少有人买恁贵的呢!”
整个年节都在学习的林冬至扣上笔帽,嗤了一声道:“指望财神爷看在他们烧的纸钱够多够贵的份上给他们财运呗!”
秦图南闷笑道:“这就是你爹妈眼睛不好使了, 对着一张画像费劲儿有啥用啊?!应当把钱花在你身上, 你这个财神爷才能给他们带来财运啊!”
这可不是瞎说八道。
秦图南年前虽说被关了派出所,但她靠着林冬至画的图纸挣了不少钱呢!
以前给儿子买书, 一个月顶多买上一两本,如今就算日日去买, 秦图南也负担得起了。
年前分钱时,林冬至就晓得秦图南回来感谢了,但怕被贪财的爹妈听去,连忙嘘声道:“秦姐,小声点儿,小声点儿……”
她爹妈要是知道她闷不吭声挣了那么多钱,怕是得翻天!
秦图南虽不明缘由, 却也配合得压低了声音,问:“咋地了?这事儿讲不得?你挣了大钱的事儿,你爹妈还不晓得啊?”
林冬至反问:“我爹妈要是晓得我能挣大钱, 比小周老师厉害得多,他们能给小周老师好脸色?”
秦图南一顿。
瞧着周青云过得越来越好, 她倒是忘了周青云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了。
如今想来, 她的恩人周青云之所以越来越好, 固然是因他有本事儿, 但每一步都离不开林冬至的支持与帮助。
秦图南轻轻拍了拍林冬至的手背, 说:“为了小周在家过得舒坦,委屈你了。”
林冬至乐了:“秦姐你这话应当去给小周老师说。我身子骨不好,他伺候我吃穿;我学习不好,他熬夜给我精简知识点,给我出题。我为他做的,比起他为我做的,不过九牛一毛。”
若没有周青云的悉心照料,林冬至虽不至于病死医院,但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好。
估摸着早仗着上辈子的昆曲功底儿,给尤雁归做关门弟子去了。
那日子必定是举步维艰。
秦图南是个会说话的,她虽觉得周青云确实做得更多,但嘴上却道:“大老爷们儿多做点咋地啦?他是男人,他多做点事儿,媳妇儿跑了咋办?”
这话给进门送热茶的周青云听见了。
他不太高兴道:“秦姐,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事儿不一样,没有什么轻重多少之分。林冬至为这个家操的心,不比我少。”
被拆台的秦图南有点尴尬,但生意人嘛,脑子活嘴也利落,她连忙道:“对对对,小周讲得在理,我前头胡说八道了,冬至啊,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啦?”
林冬至无语的看了一眼喷友军的周青云,心道:亏得不是她的恩人,不是她的弟弟,不然必定跟其翻脸。
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东西。
当然了,面上还得圆场。
林冬至应了秦图南两句后,连忙转移了话题,问起秦图南日后的打算。
“制衣厂把棉服包圆了,日后你要再做棉服买,咱县城,周边县城以及下头公社,估计都不会太好卖。秦姐,你是怎么个打算?若想进制衣厂混个工作,我可以帮你忙;若是想自个拼呢,我也有个主意。”
秦图南是个有野心的,她并不想拘在制衣厂那一小方天地里。
她毫不犹豫的问:“我想自个拼,冬至,说说你的主意呗?”
林冬至点头道:“我有两个主意。一、咱们做春装,趁着咱们这儿还会冷个两三个月时间,做多点春装,等棉袄一脱,秦姐你就带着一大批的春装去卖。零卖,批发卖,都成。”
“第二个主意就有点风险了,”林冬至看了秦图南一眼,果不其然瞧见了她的行至,于是笑道,“咱们做夏装,卖到南方城市去。那边气温高,咱们做出一大批衣裳后,那边也就热起来了,正好可以穿夏装。”
“报纸上说,改革开放的春风首先就吹向南方沿海城市,工厂将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我估摸着那边很快就会迎来一大波南下的工人。”
“人多嘛,需求量就会大,秦姐你带过去的夏装必定会售空。”
秦图南拧眉道:“可我在县城附近卖夏装,也能卖光啊!如今不少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都知道我了,都不必我四处奔波,他们就会找上门。我为啥一定要南下呢?”
问到重点了。
林冬至笑道:“因为南下的主要目的不是买衣裳,而是建造工厂。”
“那边劳动力廉价暂且不提,最主要的是市场大,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商人都在,咱们衣裳款式好看,不怕没订单。”
“到时候咱们的货不仅能卖往全国各地,还能远销国外。这是在县城做不到的事儿。”
八十年代的南方沿海城市,遍地是黄金啊!傻子才不去捡。
只是……距离水林县太远了,路上也是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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