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也能鼓起勇气去面对他。
*
坐公交车回学校,陈明珠和江婷在学校外面的小食街吃了碗云吞。大约在六点多的时候,才从小食街走出来,走向学校大门。
前面就是公交车站,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报刊亭,陈明珠原本跟江婷在聊明天一起去清华的事,一抬起眼,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他站在几个路人的旁边,长身玉立,如此惹眼。
身姿卓绝的他还是穿着习惯穿的白衬衫,下摆扎进皮带中,裤子贴合身材。他的侧颜依旧如同雕刻一般,完美的鼻梁与下颌线,就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他的右手扶在报刊板边缘,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根烟,橘红的烟头以缓慢的速度燃烧着,淡淡的烟雾弥漫在4月温润的空气里。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抽烟,可今天看上去,他即便抽起烟来也裹挟着一种清隽气质,不染尘埃。
刚才她还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念及这个人了,现在仅仅是看见他的一个侧影,还未看见他的眼神与脸容表情,心脏就仿佛要跳出来,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打算。
她觉得已经时过境迁。
现在看来,时没过,境也没迁。
他或许是在等车时有些无聊,遂买了一份报纸,递了钱给报摊的大爷后抽起那份报纸就转身离去。
陈明珠情不自禁想要追赶了过去,但很快觉得自己未免可笑。
为什么要追过去,当初他不是拒绝她奔向他?
虽然她理解他的苦衷,理解他的压力,相信他说的给他一些时间来处理不是开玩笑……但是,当时心里就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过也无所谓了,那时候伤心的事情不只这一件,重要的谢妈妈永远离开了她,喜欢的人也拒绝了她的方案,她都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伤心难过,于是身体产生了一个自我防御屏障,最后干脆冷漠地封闭了起来。
她答应过他,会好好学习不想其他,于是回到家乡之后,把那座城市的一切都抛开了,一心一意地跳舞和读书。即便考进了大学,也不愿意去回想当年的事,没有联系任何人,导致那段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可三年后看到他的一瞬,还是情不自禁想要奔过去。
就是这般……没骨气。
江婷不清楚短短的几秒,她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碰了一下她:“你发什么呆?”
陈明珠回过神,望了望报刊亭和旁边的公交站台。刚才有一辆公交车经过了她们,停在站台,他应该是坐车离开了。
陈明珠眉心微蹙着说:“可能是逛久了,我头有些晕。”
*
回去后,又禁不住胡思乱想,他来这里做什么?这里附近又没有什么知名的景点,他们学校也小得可怜,没什么可逛。
是来找她的?但是回学校后并没有谁说有人找她……
这一晚,依旧没有睡好,梦到好多乱七八糟的事。
翌日神色也很倦怠。江婷却精神抖擞,叫道:“小珠同志,快梳洗打扮,陪我去清华。”
“可不可以不去啊,我头有些晕。”
“生病了?”
“没有,没睡好。”
被江婷软磨硬泡了一番,还是支撑着起床,陪她坐车去清华,给她暧昧对象送礼物。
陈明珠不是第一次来清华园,她刚到北京的时候,就跟着同学逛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学,每逛一次,大家就感慨一次:“咱们学校真小啊!”
这次过来的时间是百花齐放的时节,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花香。
陈明珠陪着江婷,在他们宿舍的楼下等着卢家耀过来。
卢家耀也见过陈明珠,过来后谦谦有礼地跟她们二人打招呼。江婷把礼物送过去,他笑眯眯地说:“我正好穿43码的鞋子。”
他还说:“先把鞋子拎回宿舍,马上就陪她们逛逛学校,12点再去校外吃饭,他请了宿舍兄弟以及兄弟的对象。”
也还算熟人局,陈明珠没有拒绝。
再次下来时,他身边多了个舍友,好像叫什么蒋靖云,陈明珠也见过他,那会儿他们二人一起去北舞找江婷。
四人一起同行,在学校闲逛。
陈明珠的神色有些冷淡,不过蒋靖云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行人走在路上,倒还和谐。
他们抵达一栋校舍前,蒋靖云说:“这就是我们学院,你们之前来过吗?”
陈明珠看到牌匾上写着的: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一时就发怔。
她有些怔忪着说:“你们系是属于建筑学院?”
“对啊,我们学院下设建筑系、城市规划系以及若干专业研究所。”
陈明珠很快调整了精神,是了,城市规划不属于建筑学院属于哪个学院?只是她此前从未在意,今天看见这熟悉的学院名,陈明珠才发觉是自己心里有鬼。
绕着这栋校舍走之时,有一行人从校舍的入口走了出来,径直走向外边的马路,中间有头发斑白的,也有中年模样的,个个精神矍铄,谈吐不凡,学生遇到他们时,礼貌地打着招呼:“老师好!”
其中有一位年轻俊朗,个子高高的人,夹在中间,格外突出,惹得人多看几眼。
陈明珠原本在树下边走边听他们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目光直刺向自己,于是禁不住猛然回头。
一眼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目光深深、风采卓然的人。
他还是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停伫在原地,直直看向她,没有言语,淡淡微笑,静谧、幽雅,像是4月里一株盛开了花的白玉兰。
陈明珠怔愣半秒后才回转过头,感觉呼吸有些艰难,但是经过昨天那一幕,这会儿还稍稍好受了一些。这仿佛是在脱敏治疗,也许多见几回,就能正常面对了吧。
以及,昨天他果然不是随便出现在她们学校门口的!许是坐车闲逛,路过了,就停下来看了一眼。
陈明珠跟随脚步绕到了建筑的这一端,而他和那几位老师一起坐上旁边停靠的小巴士。
再次回头时,车子已经离开。
陈明珠忍不住问:“你们学院,是不是经常有很多外地大学的老师过来学习合作?”
蒋靖云道:“那当然,学院有好几个研究室,有的项目是跟外校合作研究的,还有一些研究项目,缺少这方面的专家学者,还会邀请对方来协助。”
陈明珠敛起眼神,干干笑了笑。
这几年,他应该过得很好吧,才有能力来合作研究。
他一向能力出众,是青年才俊……
好在,自己也不差。如果能正式见面,也许她不会窘迫。
……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可能是晚上
另外重新捋一下时间线:
196.4年1月7日,陆淮安出生,当时是五年制小学,陆淮安读书早,所以大学毕业也早
1970年10月15日,陈明珠出生
因此他现在年龄是27岁多
他们算年龄,有时候按农历来算,就会说成差7年,实际上没有满7年。我前面算错了一个年龄。
但是,年龄差不是问题,即便当时普遍结婚早,亦还是会有人30岁之后才结婚。何况三叔是个有想法和主见的人,怎么会屈服于世俗。。。这不是就追过来了嘛,也没说非要毕业才能追啊。。。。
两个人因为事业、生活上的一系列变故,导致有点疙瘩,三叔才会追妻火葬场。
但是感情是没有问题的。。。
pps,原本想按时间顺序写那段故事,但我因为个人原因,写不下去……现在明珠已经自己慢慢治愈了,真的长大了,就是有点难追……嗯。三叔好运……
第75章 “这我初恋, 我想追回她。”
卢家耀的家境也不错,请吃饭的地方就在校外不远的一家生意很好的酒楼,外面客满了, 便要了一间包间。
众人抵达时,陈明珠却看见了停在外面的小巴车, 心中一顿,这不是刚才他坐的那辆小巴?他们也在这儿吃饭?于是默默祈祷不要碰见, 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整个用餐过程, 氛围很好,只是陈明珠食不知味, 也没有多少话题跟大家聊,只听他们聊。
还好她这两年的性子越发平淡, 即便舞蹈拿了什么奖,也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所以江婷不觉得有问题。
后来, 陈明珠心里有些闷, 便起身说去一下洗手间。
走到楼道,问了一位服务员:“你好, 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服务员指了一下:“直走,拐弯处往里。”
“好, 谢谢。”
可是一拐弯,视线里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侧身站在不远的窗户前, 安静不语地抽烟。
这人身上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即便是抽一根烟, 也泛着清贵与骄傲。
可是, 是从什么时候起, 他抽烟都抽得这样频繁了?
在她走了之后?
陈明珠不敢细想。
大概真的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他,陈明珠脑袋只下意识做了决定:要不算了,憋回去吧。
一般说,他应该是没有看到她的。
可是就很离谱,在她转身准备走的一瞬间,一个和从前一样,甚至更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翅膀长硬了啊?!”
什么意思?陈明珠停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把烟头摁灭在了窗台,脚步稳健地走了过来,直直走到了她面前。
近距离观察,这个时候的他,说不出是眼睛还是嘴巴有变化,但就是能感觉出他的脸容已经褪去了青涩与张扬,变得成熟了一些。
似乎察觉她周身泛出的防御之气,怯怯的目光虽然敢直视于他,却全然流露出警觉,陆淮安呼吸有些深,在距离她大概只有两尺的位置停下,停止了进攻。
他垂着头,直勾勾地凝视着这张已然变得越来越精致的脸,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语气依然吊儿郎当——
“这么不想见到我?”
淡淡的烟草味直扑她脸上,陈明珠:“……”
她靠着墙壁,怯生生地望向他,视线很快从他的脸上渐渐移下,注意到了他衬衫上别着的那枚银杏胸针。
他居然戴着她送的那枚银杏胸针!
这么多年了,没有遗失,色泽也依旧完好。
陈明珠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几乎就要崩溃。
她低垂了脑袋,恨不得当个缩头乌龟,可惜又没有壳。
手还扶在墙上,不由自主想抠墙皮。
与此同时,陆淮安的视线也移到了她的左手,看见了她戴的那块手表。英俊的面部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好似有些欣慰。
有个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刚好走出来,看见他们,不由叫了声:“陆老师……”
又很疑惑,“……这是……”
陈明珠怔愣着抬眼看向那人。
他们俩之间漂浮的气氛这样微妙,让对方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陈明珠,仿佛想要仔细辨认一下这位姑娘自己是否见过。
陆淮安原本绷着的神经,却一秒松懈下来,仿佛有熟人出现看见他们,反而是救了他一命。
他轻呵着,如同得到了一个千载难缝的机会,低低地啊了一声,平静又从容地对他说:“这我初恋。”
“!”陈明珠感觉头顶好像响起了一记轻飘飘的雷。
说轻飘飘,是因为他这语气,让人觉得人生遇到初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说雷,是因为他用的词是“初恋”,这个称谓就很雷。
初恋!
初……恋……
他们好像就是初恋的关系,这样说也没问题。
但下一秒,陈明珠瞬间上火。
因为他说的下一句话,特别不要脸。
陆淮安淡定地看着对方,开口道:“我被甩三年。”随后视线转移至在抠墙皮的陈明珠脸上,微微地扯了一下唇,“但我想追回她。”
噼里啪啦轰隆声一片。
陈明珠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在遭受雷劫的小妖精。
狡猾、奸诈,诡计多端地甩掉了这位书生才俊。
但是,这位书生才俊丝毫不计前嫌,还是想追回这只小妖精。
陆淮安,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当初被拒绝的难道不是我?
那个老师也被陆淮安荒诞不经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解,带着些许微笑,似信非信地凑了过来,细细看了一下陈明珠。
今天她穿了件白色长袖棉布衫,黄白格子吊带裙,长发垂肩,面容……漂亮。
两个年轻人靠得这样近,外形上倒是登对无比。
于是他禁不住以过来人、师长的姿态,语重心长对陈明珠说:“年轻些的小同志,一时冲动分手也是有的,好好谈,陆老师怎么说也是我们古建筑学术界近两年冉冉升起的新星……”
陈明珠感觉自己被雷劈得已经失去了意识,喃喃意欲解释:“不是的老师……”
可她今天注定就是来遭劫的,现在大脑已经编辑不出富有逻辑的语言。
想了半天,才说道:“我只是出来,想去洗手间。”
她说完,沿着墙根挪开,最后转身拐弯进去。
*
在洗手间里沉思半晌,就想不通陆淮安,怎么就能将那些话丝毫不乱地说出口,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
什么这我初恋,什么我被甩了,什么我要追她回来……
陆淮安,你还能更正经一些吗?
可是仔细回想,他似乎一向就是这个腔调。
只是那晚,他们在街头亲吻时,她最尊敬的人却在身后的那辆救护车上抢救……这种悲剧而宿命的感觉,让她撕心裂肺自责不已。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去触及,只要一想到这个点,眼泪就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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