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明日来了,咱俩昨天打的赌我可就赢了,你可想好了要输我些什么?”何春桃问。
“你跟他是旧相识,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他串通来骗我的赌注?”李红杏一副不认账的样子。
何春桃差点气了个仰倒,早知她是个喜欢赖账的,她才不会多嘴问那一句,好像她很稀罕她的赌注似的!
李红杏却继续道:“你这般了解他,连他会来几天都猜得到,莫非,他才是你旧日的主子?”
上次谢鹏锐那一闹,她才知道她从前是在大户人家做奴婢,但看她对谢鹏锐的态度,谢鹏锐应该不是她的主子。再结合种种迹象,这个叫谢霁庭的,才极有可能是她旧日的主子。
昨日她托人打听了,这个谢霁庭,之前竟是英国公府世子,今年春还刚中了探花郎。这般才貌双全的贵公子,却沦落至此,啧,真可怜啊!
不过,俊公子俏婢女,光是想想就能想到许多风流韵事爱恨情仇来,啧啧,看不出来,这何春桃艳福不浅啊!
第16章 第十六章
何春桃看到李红杏那异样的眼神,便知她脑子里不干净,当即冷下脸来:“我何春桃一介庶民,凡事自己当家做主,没有你口中所谓的主子!你要是想认谁做主子,便自己认去!少来攀扯我!”说完扭头就进了屋。
李红杏挑眉一笑,哟,生气了,看来是戳中她的痛处了。这下她可更好奇她和那谢霁庭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好玩的故事了!主仆重逢,却彼此装作陌生人,真有意思!
第二天,李红杏早早地就坐到门口准备看戏,果然,那谢霁庭当真又来了。不但自己来了,连那个谢鹏锐也一道来了。
两日不见,那谢鹏锐脸上的肿伤消了许多,看着倒是俊了不少。不过,站在那谢霁庭边上,便如萤火虫遇上明月,瞬间便被衬得黯淡无光了。
有这样一个耀眼的兄长,对那谢鹏锐而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谢霁庭今日之所以带谢鹏锐一起过来,是为了防止今日刘老头再来喷茶水。等到今日把本钱赚回来,他便另寻其他生计。
谢鹏锐本来嫌丢人不想过来的,但大哥发了话,他只能跟着一起过来。想着若是能赚些钱,买些好酒好肉回去吃,也不算亏。
何春桃看到他兄弟二人,便猜到了谢霁庭的想法,只是,他怕是低估了刘老头。别看刘老头岁数大头发也白了,却是个老小孩的性子,不让他喷茶水,他也还有百十种法子来捣乱。
许是因为昨日谢霁庭在被刘老头毁了信后免费帮人重新写了家书,那人回军营后帮他宣传了下,今日一早,竟就有好几位客人直奔他的摊位前来。
这一次,有谢鹏锐在旁边守着,直到谢霁庭把信写完,刘老头也没找到机会喷茶水。
不过,就在谢霁庭准备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时,刘老头突然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几个还真放心让他帮你们写家书啊?”
几人已经知道刘老头会故意捣乱,因而没有理会他。
刘老头只好继续道:“你们可知他是因为什么罪名流放到咱们这儿来的?”
几人摇了摇头。
“不知道吧,他可是犯了谋逆大罪!你们让他帮忙写家书,万一他在信里夹带个什么密令啊藏头诗啊啥的,利用你们的家书来传递密信,一旦事发,那可是要杀头的!”刘老头故意恐吓道。
几人果然被吓得扭头就跑,生怕跟谋逆犯扯上什么关系。
谢霁庭万万没想到刘老头为了不让他做生意,连污蔑他私传密信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之前他再怎么挑剔捣乱都只是小事,但他污蔑他藏有谋逆之心,他必须辩驳清楚,不然消息传出去,他们兄妹三人,怕是都要丢掉性命。
“刘老先生,您说我利用家书私传密信,可有任何证据?若没有证据,便是空口污蔑!”谢霁庭冷声质问道。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秘密通信的密文?”刘老头哼声道。
“既如此,那便一起去见官,在公堂上分辨清楚!”谢霁庭面色冷厉道。
一旁谢鹏锐也知道此事厉害,听大哥说要去见官,便直接伸手去拉刘老头,免得他跑了。
刘老头见状不好,当即往地上一躺,哭嚎道:“天理不公啊,老朽年近四十才得了一个独子,他却为了报效国家抵御外敌,毅然而然地上了战场,年纪轻轻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啊!老头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每日省吃俭用代写家书,就是为了找到我儿的尸骨,好带他落叶归乡!可是有些人,偏要来抢我一个老头子的生意,想断了我的活路不说,现在还要拉我去见官,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谢鹏锐见这人污蔑不成便躺到地上耍泼,正要上去强拉他起来,把他扭送到官府,却被谢霁庭拦住了。
谢霁庭此时满心羞愧,最开始他决定做代写家书的生意时,是觉得靖和卫人多,就算抢些生意对刘老头影响也不大。却不知,原来刘老头是中年得子老年丧子,他认为的对他影响不大,却极有可能影响了他的活路。
他自己流放到此有难处,却未想过,这世上比他活得更艰难的大有人在。
他为了一己私利,却忽略了别人的难处,实在过于自私!
谢霁庭于是走到刘老头跟前扶起他,诚恳地道歉道:“刘老先生,先前是在下有所不知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您见谅!我向您保证,日后绝不会再来抢您的生意了。”
“当真?”刘老头‘颤颤巍巍’道。
谢霁庭扫了眼四周围观的人,温声道:“有这么多人作证,您还怕我反悔么?”
“那就好,那就好!”刘老头擦了擦眼角微不可见的‘泪花’,拍了拍谢霁庭的肩膀道:“小伙子,你是个好的,虽然先前有些不知礼,但还算懂得迷途知返!不像有些人,刚才还准备对我用蛮力呢!”说着,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谢鹏锐。
不知为何,谢霁庭总觉得‘迷途知返’这四个字有些怪怪的,但他还是让谢鹏锐过来恭敬地给刘老先生道个歉。
谢鹏锐今天来镇上就是为了防止刘老头捣乱的,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这般收场。他心里再不情愿,但四周那么多人盯着,大哥也吩咐了,他只能走过去,小声道了句歉。
刘老头自是看出来谢鹏锐的不情不愿,便只回了他五个字:“无可救药啊!”说完,便将桌椅杂物搬到箩筐里,用扁担挑起来,一步一颤地回家去了。
期间,谢霁庭几次想要帮他,都被他拒绝了。见一旁谢鹏锐眼里冒着火,似是想上去揍刘老头一顿,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拾起东西,也回家去了。
谢鹏锐当然生气,任谁被说无可救药都他娘的得生气!可他确实不敢真的追上去揍刘老头一顿,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一不小心惹了众怒,怕是就要被围殴了。于是,他强忍怒火,跟着大哥一起回去了。
看完这场好戏的众人这才散开,李红杏则忍不住点评了句:“啧啧,这刘老头,做戏还知道做全套的!”
走路那一步一颤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年纪大了身子骨弱呢,可她却知道,刘老头能一口气喝三坛酒,平日里也没少打五禽戏,身子骨怕是比有些年轻人还结实。
何春桃亦是长了见识,一个老童生,竟然这般会演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哪个戏园子唱戏呢!还省吃俭用?他哪回来桃原食肆,不是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一起上的?
也就是谢霁庭刚来此地,不知道他的底细,脸皮又薄,这才上了他的当。
不过也好,有人帮她磋磨谢霁庭,也省得她自己出手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谢霁庭和谢鹏锐回到双坪村,下午村长便来通知他们,从明日起,他们便要去军营服丁役了。
每家军户要出一个正丁,一个余丁。正丁每日操练,吃住都在军营,每月还有一定的饷银。余丁则只需定期去军营服杂役,平日里则要负责开垦荒地,每户十五亩,每年都要上交一定的粮食。
一旦正丁身亡,余丁便要顶替上去,家里剩余人中,也要再出一个余丁。
当村长问他们俩谁要当正丁谁要当余丁时,谢鹏锐立马主动道:“大哥自幼体弱,还是我当正丁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不是因为体贴兄长体弱,而是他看明白了,这个犄角嘎达的破地方,想要寻个赚钱的营生实在困难。大哥一介探花郎,连代写家书这桩生意都做不好。往后这个家,怕是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这几日在家,除了青菜粥就是青菜粥,连个肉腥味儿都闻不着,他这眼睛都快冒绿光了。那一小筐鸡蛋,他是一个也没吃着,全都留给馨如那丫头了。
去军营做正丁,好歹吃喝不愁,也能闻到点肉腥味儿。而不用留在家里,日日操劳生计,照顾谢馨如,还要开垦什么狗屁荒地。
当然,他做下这个决定最重要的一点是,去年和鞑靼国那场大战两败俱伤后,两国签订了长达五年的停战协议,虽然是以大夏每年送给鞑靼大量岁币为前提,但起码说明,这几年在军营里都是安全的,不会有送死的风险。
谢霁庭也大概明白谢鹏锐选择当正丁的意图,不过,他没有提出异议。毕竟,把馨如交给他照顾,他也不太放心。
第二天,谢霁庭去军营前,本还担心馨如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谢馨如却主动安抚他:“大哥您就放心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了,珍儿姐也会来陪我玩的。昨天上午你们都不在家,珍儿姐就过来看过我。”
谢霁庭这才放下心来,和谢鹏锐一起,在村长的带领下,和其他流放过来充军的一同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正丁和余丁分开,正丁去编队操练,余丁则等待分配杂役差事。
等了没一会儿,差事分配下来了,分配给谢霁庭的,是去采石场采石,每半个月要去采五天石。
谢霁庭被带去采石场后,郑方问韩副将:“听说那谢霁庭是个探花郎,让他去采石场采石,是不是有些屈才了?他那弱身子骨,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犯了大罪才流放至此,不多吃些苦头,怎知悔改?何况,这苦差别人能做得,他怎么就做不得?”韩峻冷笑一声。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贵公子探花郎,让他去采石场劳作五天,少说也要刮掉他一层皮。若是连这点苦都撑不下来,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数到了。
谢霁庭到了采石场后,采石场的高管事看他体弱,倒没给他分配太重的活计,只让他负责运送石头。
采石场运石头用的是独轮车,这独轮车本就不太好使,上面放上千百斤的石头后就更难推了,再加上下山的路崎岖不平,以至于谢霁庭才推第一趟,车便翻了好几次。
每次翻车后都得自己把石头重新搬上车,这些石头既沉重又粗糙,每搬一次,都要用极大的力气,手上也要多几道伤。
一天下来,他不但感觉两条胳膊快要废了,连两条腿都直打颤。但他还是强撑着走回了家,因为三妹还在家等着他。
到家后,他强忍着痛楚,不敢让三妹发现任何异样。
谢馨如今日特意跟珍儿姐学了怎么做饭,不但煮了青菜粥,还特意做了一盘炒鸡蛋给大哥吃,大哥连日辛苦,没道理鸡蛋只留给她一个人吃。
谢霁庭自是不肯夹鸡蛋吃,一是因为鸡蛋是给三妹补身子的,他不能吃;二是因为他根本不敢伸筷子,因为一旦伸了筷子,她就会发现他现在连筷子也拿不稳。
谢馨如见他迟迟不肯吃鸡蛋,气得直接将盘里剩下的鸡蛋全都倒在了他碗里。
谢霁庭怕被她发现异样,只好把碗里的鸡蛋都吃了。
吃完晚饭,谢馨如又主动承包了洗碗的活儿。谢霁庭有心想要帮她,却实在没力气,只能由她去了。
一连四天下来,谢霁庭几乎累到吐血,他甚至感觉手脚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这天下工后,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采石场走回家的。
谢馨如看到大哥回来,正要高兴地迎上去,就见大哥直愣愣地栽倒在了地上。
她吓得不行,连拖带拽的,才把大哥弄回床上,又给他灌了些米粥,见他终于醒转,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没事,别哭了。”谢霁庭声音干哑地安抚了句。
“大哥,你这些天究竟在军营里吃了多少苦啊?浑身是伤不说,还直接晕倒了。要不,要不你明天别去了吧?”谢馨如提议。
“不行,必须得去。”谢霁庭摇了摇头道,逃丁役,与逃兵无异,一旦被抓到,不但要受重罚,还会牵连家人。
“可,可你现在这样子……”
“我休息一晚就没事了。”谢霁庭安抚道。
谢馨如见他坚持,只好又端了些粥菜进来让他吃,只有多吃点东西才能快点恢复体力。
谢霁庭强撑着坐了起来,一边喝粥,一边想着明日该怎么办。以他这身体,明天若是再来一天,怕是真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想了想,采石场运送石头之所以这般吃力,一是因为道路不平整,二是因为运送工具不好用。若能从山上铺设一条木制轨道到山下,将路基夯筑结实,再换上双轮车,那么,运送石头便会简单许多。
第二天,他来到采石场,找到高管事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高管事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比咱们这些粗人好使。不过,这铺设木轨所费颇多,上头怕是不会愿意出这个钱。”
“但只要铺设了木轨,运送山石的效率就可以得到大大提升,丁役们的伤亡也会大大减少。”谢霁庭争取道。
“效率?伤亡?你觉得上头会在意这个?年轻人,你怕是不知道,在这采石场,乃至整个军营,整个边关,人命,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对上面而言,能用几条人命换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多花银子去铺设什么木轨?”高管事好笑道。
谢霁庭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从一出生,他便过的是锦衣玉食钟鼓馔玉的优渥生活,底层命贱这四个字,他曾经听过,但当时除了同情并无过多感受。直到现在,自己成了所谓的底层,成了命贱之人,他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作者有话说:
让男主体会一下女主当初命贱不由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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