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养好?你教养好怎么会跟我哥谈了两年,转眼跟什么野男人相亲?你教养好怎么好意思还让我哥给你介绍生意?”
“我给你哥介绍费的,他不白白介绍。”温萧顿了一下,淡淡说,“还有,他不是野男人,我们认识二十年,而且,我们已经结婚了。”
还好给了介绍费,要不然长十张嘴都说不过李小溪。
温萧暗暗庆幸。
但李小溪的重点全在后半句,她欺身上前一把扣住温萧的手腕,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你……你结婚了?”
“嗯,我结婚了。”
李小溪突然大哭,声嘶力竭地喊:“你对得起我哥吗?我哥天天魂不守舍,上班被领导骂,回家被我妈骂!你转眼就变了心,你对得起他吗?”
眼前的李小溪和温萧记忆中的样子交叠起来,前世她和最后一任男朋友分手的时候,也是这般怒斥人家。
不等温萧开口,李小溪突然后退一步,拧开手上拎着的保温壶,迅雷不及掩耳地往温萧泼过来。
这一刻,时间像停滞了一样。
温萧感受到粘稠而沉重的液体泼在自己身上,刺鼻的油漆味泼洒开来,似乎有一滴溅在了脸上。
她用衣袖擦了擦,低头一看,一片猩红。
李小溪脸上有一丝慌张,但依然表情狠厉,死死盯过来。
温萧抬手摸到腰间还没解下的钥匙圈,手指摸到警报器按钮上,轻轻按了下去。
它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时间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停在旗袍店门前幽静的小路路口。
“你想有人围观,这下如你所愿。”温萧轻轻说。
不过片刻,两辆自行车飞速而来,为首的高个子把车往路边一扔,拨开人群奔了进来。
温萧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来人脸上泛着不常见的红潮,11月的天气里额头满是汗珠,粘上了几缕头发,想来,只过了那么一会会儿。
时途微微喘气,抬起手腕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刚染上油漆的地方:“别怕,我来了。”
温萧闻到他衣袖上干净的洗衣粉味,浅浅一笑:“报警器果然很好用。”
时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都没看李小溪一眼,对终于喘着气走上前来的鲍博说:“去报警,顺便用派出所的电话联系孟金语,让他跑一趟电信局,安排人下周上班过来一趟。”
鲍博嗷了一声:“师兄,我快累死了,你让我歇5分钟。”
李小溪听到报警两字,脸上现出一丝害怕:“干什么报警?我只是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还敢不敢水性杨花见异思迁!”
时途脸色一变,鲍博不等他发作,先从地上弹起来:“你造什么鬼谣?!年纪轻轻满嘴胡说八道!我们嫂子和我们师兄恋爱结婚,光明正大,你谁啊?是暗恋我师兄,还是同性恋爱我嫂子?爱而不得是你的问题,疯狗乱咬人嘛这不是!还学人家小太妹泼油漆,我不报警抓你我他妈今天改我师兄姓!”
鲍博中气十足,围观人群开始指指点点。
“噢,同性恋啊,稀奇稀奇!”
“这旗袍店小姑娘人很好的呀,泼油漆的大概是太妹,哎哟,进了派出所白养了!”
“谈朋友嘛,谈得拢谈,谈不拢分手很正常的嘛,做啥要这样啊……”
“……”
李小溪听着围观人群的议论,脸色渐渐慌张,冲上来想抓住温萧求情,被时途远远隔开。
他脸色铁青,冷冰冰说:“请你离我太太远一点。”
鲍博终于歇够了,转身去取车。
李小溪又冲上前一把拉住鲍博的手臂:“别报警,别报警!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气不过她跟我哥分手而已。”
鲍博像躲细菌一样躲开,吱哇乱叫:“卧槽,只是分手就要泼油漆啊?你他妈丧心病狂!我嫂子分得对,分得呱呱叫!”
看着鲍博车子骑远,李小溪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警车呼啸着须臾就到。
看着带着家伙什的大盖帽,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板着脸上前来,李小溪瘫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大盖帽一看,乐了:“你干的?”他用电棍指了指旗袍店门口满身红漆的温萧。
李小溪瘪着嘴点点头。
大盖帽低喝了一声,也不废话:“那走一趟吧,受害人和家属也一起去录个笔录。”
四人陆续上车,李小溪战战兢兢坐在了副驾驶座。
骑着车刚赶到的鲍博,眼见着几人上了车没他的份,哭丧脸着说:“师兄,我好累啊,我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再过去?”
时途从车窗里扔出一串钥匙:“帮你嫂子看店,机灵点。”
作者有话说:
鲍博:“师兄,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而言就是个工具人吗?”
时途:“此言差矣。”
鲍博:“师兄,你还是爱我的!”
时途:“嗐,背景板瞎凑什么热闹!”
第13章 了断
街道派出所平日里也没什么大案,如今提溜回来一个“年轻女性为情泼油漆泄恨”这种狗血案子,整个办公室的男男女女都竖起了耳朵,听李小溪羞耻而为难地一遍遍重复她和温萧之间的对话。
温萧一身红漆坐在一旁,神情疏离带着些淡淡疲惫,时途脱下外套护住她,低下头和她说着什么。
大盖帽开始一板一眼总结。
“受害人是你哥哥的前女友,也就是说,你是为你哥哥打抱不平?”
“是的,可是……”
“我问你答,别可是。”
“你今天的行为是自发的,还是受你哥哥教唆?”
“自己来的,我哥不知道。”
“呐,事实很清楚哈,你因受害人和你哥哥感情破裂分手,为泄恨向受害人泼洒油漆,受害人家属报警。对不对?”
李小溪呆呆点头,又摇头:“他们没有感情破裂,都谈婚论嫁了,谈不拢分手的。”
大盖帽看着她,啧了一声:“这没谈拢,不就是破裂嘛!两家人在讨论物质问题上没谈拢的多了去了,难道只有变心才是破裂?”
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冷笑:“我倒觉得分了是人家姑娘脑子清楚,连小姑都这么厉害的人家,嫁了才是眼瞎。”
大盖帽已经开始写处理意见,抬头问温萧:“李小溪对你造成一定伤害影响,你可以向她追索物质赔偿,如果你没有其他要求的话,我会对她下达拘留七天的处罚决定。”
又扭头对李小溪说:“你这个行为要拘留的,家属联系方式给我,我来通知家属。”
李小溪的恐惧像是攀上了顶峰,她啪的一声跪下去,朝温萧一步步跪行过去。口中喃喃道:“萧萧姐,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时途及时站起身隔开她,皱着眉冷声说:“李小姐还是快点提供家属信息,别耽误人家工作。”
大盖帽点头附和:“确实。不结了你这个案子,下个案子我还没法接。”然后咦了一声,“你这警报器不错,哪里弄来的?”
时途想也没想:“捡的。”
最终,李小溪还是抽抽搭搭把李江海的联系方式给了出来。
等了约莫大半个小时,温萧脸上已经开始不耐,李江海终于慌慌张张地来了。
接到派出所电话时,他人是懵的,连同事问他什么事都没解释,匆忙地请了半天假就往这里来。
他想象不到素来没什么主见的妹妹,居然会去为难温萧。
顿时十分后悔,为了端着姿态,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她。
甫一见面,他又凶又急:“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李小溪见到亲哥,哭得涕泗交流:“哥,怎么办啊,要拘留我!”
她中专毕业没几年,学历刚够化工厂门槛,一旦拘留留了档案,一定会被辞退。
时途像是嫌事不够大还要添把火,凉凉地说:“人家工作人员才说了拘留七天,我们可还没说损失呢。”
大盖帽头都没抬,忙着写报告:“没错,还要赔偿受害人物质损失,你们算好了吗?”
时途立刻接嘴:“我太太一身高档的手作斜襟衫套装卖85块,脸上和头发上的油漆需要去美容院处理,门口的油漆要请人清理,算你100别嫌贵。”
温萧头一次看他眼尖嘴利地算账,一脸惊呆,心里暗道,得罪谁也别得罪他,这小算盘打得piapia的。
这是李江海第二次和时途正面打交道。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活捉小三的正宫娘娘,一身正气然而委屈,但这一回,心里只剩下爱而不得的苦涩,夹杂被人扒掉苦茶籽还要满世界巡回的难堪。
但派出所实在不是伤怀的合适场所,他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避开时途凌厉的视线,问办事人员:“同志,怎么才能不拘留我妹妹?”
大盖帽写完了报告,一脸酸爽表情:“呃,说难也不难,受害者放弃主张自身权利就可以。”
然后嘴朝着温萧努了努。
李江海毕竟有些社会经验,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绕开挡在面前的时途走到温萧面前。
其实昨天才见过,但他莫名觉得跟这男人在一起的温萧,多了些以前没有的距离感。他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温萧,对不起。小溪年轻不懂事,这么一拘留前途尽毁。能不能……算了?”
不等温萧开口,时途挖苦:“算了?你妹妹的前途是前途,那我太太的前途呢?被人在店前骂不说,还泼了一身油漆,谁来替我们说算了?”
李江海强压着想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怒火,硬声说:“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去旗袍店负荆请罪,再把小溪调去Z市,不会再出现在温萧面前,该付的赔偿我现在就付。”说罢,他掏出兜里的钱,点了100递给时途。
时途还待发作,温萧拉了拉他衣袖,淡声说:“你把刚才说的加上一句,今后不再纠缠我,写下来签好字给我。今天就算了。”
李小溪回不回Z市,不足为惧,但有了这个东西,王玉梅总会有所顾忌。
温萧身上的油漆渐渐干了,米色斜襟衫因为猩红色有了一丝凌厉而妖冶的美,像一株被人连枝带叶从中间劈开的红梅,把美好生生毁灭给人看。
李江海觉得好像从未了解过温萧,她身上这样强韧又破碎的美,是自己从未看过的。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咬着牙终于写好了她说的保证书,用的还是派出所的红头信纸。
他的字其实很不坏,笔锋潇洒,工整有序。
时途心里暗讽了他一句绣花枕头,从从容容从桌上取了保证书,折好后塞进他那件里侧满是兜的西装里。
温萧的眼眶有些濡湿,信纸上“不再纠缠”四字,像剪断了前世枷锁的剑刃,而她似乎隔着不同的时空,帮前世的自己拿到了一纸离婚证。
——这就是圆满吧。
走出派出所时,她主动挽住了时途。
察觉到身边男人身体一僵,她眼睛一眯,低声说:“剧情需要,请配合。”
塑料丈夫点点头,差一点点同手同脚。
李江海看着两人背影,模模糊糊听到温萧在同旁边的人讲:“可惜了你这件西装,也沾到了……”
时途低下头回应着什么,他听不清,但想来总不过是类似于:衣服算什么,你人没事就好,诸如此类。
那晚走出温萧家时,他尚未觉得那便是终局,毕竟她处处迁就了他两年,实在是爱惨了自己。
直到如今,温萧盈盈站在了别人身旁,依赖着那人,让他觉得这两人之间,已经分毫空间都不属于自己。
杨瑞成旗袍店。
鲍博叉开腿坐在门口台阶上,两条袖子捋到了胳膊肘,正呼哧呼哧擦汗。
他背后那一片泼到了红油漆的地面,此时已快要看不出痕迹。
孟金语和乔森一人抱着酒精桶,一人用大号试管刷刷着大理石地面,在仲秋的天气里热得满头大汗。
时途护着温萧回到旗袍店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几人先是看到了时途,继而看到他胳膊护着的温萧,顿时捋下袖子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地瓮声喊:“嫂子好。”
温萧还穿着时途的西装,看到他们几个,难免不好意思起来:“嗳,辛苦你们,耽误你们学习了。”
时途轻哼:“他们几个在实验室也做不出什么来,不如来这里发挥点作用。”
鲍博苦着脸,委委屈屈:“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实验还是有进展的吧?”
“哼!你们三个那实验条件假设就是错的,我就想看要几天你才能发现。”时途冷冰冰说。
孟金语很有眼力劲地给温萧拉开玻璃门,站在一旁小声嘀咕:“师兄这么没人性,嫂子你管不管?”
时途把温萧轻轻往门里推,低声说:“别管他们,进去随便换件衣服,回头别让爸妈发现了担心你。”
温萧重生回来后,给自己做了几套厚薄颜色各不同的斜襟薄衫和短袄,用来放在旗袍店工作时穿。
当下进更衣间换了同款的黑色套衫,但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套同样黑色的衣服递给时途。
“你外套脏了穿不了,换这套吧,还是新做好的。”
时途拿在手上,只觉质地滑软又不失筋骨,抖开一看,是一件男式对襟马褂。
温萧瞧着他脸上有些狐疑又迷茫的神色,便说:“是给我爸做的,你穿吧,回头我再给他做。”
鲍博靠着门,把两人的互动收进了眼里,吹了声口哨说:“嫂子,我师兄这是不会穿要你帮他穿的意思。”
天啦,他到底瞧见了什么?
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师兄,居然会露出这种“我不会啊,谁来告诉我第一步做什么”的无助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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