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件旗袍。
温萧没想到, 这么快自己就能完成全活。前世她在离开旗袍店后尝试过自己做, 每一回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细节失败。
她感慨,师父说得再对没有了,只有先把自己当成主宰这件旗袍的主角, 才有可能在足够的积累基础上完成整个工程。
今天约好了富家太太团, 两人的旗袍可以取货,再过两天, 李梦的单子也可以交货,其他老客的预约, 陆陆续续在过年前都可以完成。
今年, 应该有个丰收的年景。
温萧开始估算这个月的流水, 惊叹地发现,几乎是这么几年来最高的单月。
虽然她只拿两成,可这样的两成,也很可观!
杨格物推了推杨瑞成:“爸,你说她是不是在算钱?”
不等杨瑞成瞪她,又自言自语说,“算了,除了钱,没什么能让她这么开心的,连时途都不能。”
见温萧拿计算器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然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本不离身的工单记录本,
眼神能拉出丝来。
——是时博士都不曾得到过的眼神。
不多时,骆太太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李太太。
两人穿得珠光宝气,一眼即知在盛装中,像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的模样。
温萧笑容得体:“两位今天是有什么活动?”
骆太太走到旗袍店的落地穿衣镜前,左右打量自己头上的装饰,李太太上前帮她调整发簪,扭头说:“哎,凑热闹罢了,圈子里今年搞什么圣诞夜沙龙,我们也不懂,反正就是吃吃喝喝,我们把衣服换好了,等下还要去做头做脸,忙死了。哦,听李梦说她也来做旗袍了?”
温萧:“对,她定了一件拍照用,这两天也能交货给她了。”
李太太轻哼:“小姑娘脑子坏了,看中那个绣花枕头李江海,家里什么都没有,倒有个厉害婆婆和难缠的小姑,反正她要嫁就嫁,想从我们家薅羊毛是万万薅不到的。哦,那李江海原来就要结婚了,突然被人甩了,李梦就是捡别人不要的,还当宝贝!”
突然被指到的温萧眼神一凝,额,对号入座,她就是上辈子那个脑子坏掉的人。
不过,李江海在恋爱时期,还是温柔小意的,李梦身处热恋,难免滤镜厚一些。
李太太算来应该是李梦的婶婶,温萧想了想,自己并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提醒:“婆婆媳妇小姑,凑在一起难免有摩擦,分开住应该会好一些。”
李太太拍掌:“呐,我们过来人都知道,这真的是良药苦口!可小姑娘什么都不求,不要房子不要钱,算了,说多了遭人嫌。”
温萧抿着唇,从成品衣架上取下两件旗袍,托在手里分别递给两人:“两位先试试,如果有什么问题,能处理的现场就可以改。”
骆太太在试衣间里,窸窸窣窣一阵后,推开门:“莹莹,你看我穿旗袍是不是比穿那件呢子裙样子好啊?”
李太太啧啧赞叹:“真的!胸是胸,腰是腰。我也要换!”
两人都换完后,在穿衣镜前前后左右地打量,一致决定用旗袍作为今晚的战袍。
“我们今天穿旗袍,过洋节!”
温萧微笑点头,灵机一动:“两位太太,你们有熟悉的珠宝商吗?我需要定制一些首饰,工艺有点难,一般的珠宝店做不了。”
言下之意,她们认识的,或许不是一般的珠宝店。
这细微之处不着痕迹的吹捧,该死的让人受用。
两人果然认真思考起来,不多时,骆太太惊喜道:“还真认识一家,据说有祖传工艺,姿态很高,收费也很贵,具体的我也不太懂,你要想认识,今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每次沙龙活动,他总要来找生意的。”
温萧飞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工作,抬眼看了眼杨瑞成,老爷子十分默契地给她递了个随意的眼神。
“那好,如果不麻烦两位的话,带上我。”
沙龙活动,听起来就有很多潜在客户的样子!温·赚钱成瘾·萧脑瓜子里这么想。
骆太太十分大方,给温萧留了张名片,背面写上地址和时间,临走说:“你到了报我名字就好! ”她上下打量了温萧一番,笑道,“温小姐不妨也穿旗袍啊,我们帮你们店里打广告。”
正合心意!温萧喜笑颜开,比了个“ok”的手势。
鲁信达推开旗袍店大门的时候,温萧正愉快地一边哼曲子,一边埋头手缝。
他大气都不敢出,毕恭毕敬又小心翼翼地站在温萧桌旁,从背后双肩书包中取出材料,双手递到温萧眼前:“嫂子,商标的注册审批下来了,钱是师兄付的,一共两百,□□也在里面。”
“这么快啊,时途可真有你的,拿来给我看看!”杨格物冲上前,从温萧手上一把抓到自己手里。
杨瑞成哼道:“什么德行!当时一脸不愿意,现在抢得倒是欢!”
温萧拿出两人采购原材料的账本,记下两百,递给杨格物:“你看下,成本又添了一笔。”
杨格物挥手:“哎呀,你记了就好了,还给我看什么?”
温萧从她手里抽走材料,把账本塞给她:“一码是一码,签完字再看。”
杨格物不耐烦正要啧,老爷子推推眼镜说:“萧萧做得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呐,这样生意才能长久。”
鲁信达又弯了弯腰:“那嫂子,我先回去了。”
温萧想起晚上的沙龙,叫住他:“跟你师兄说,晚上过来接我前回家换身西装,陪我去个沙龙活动,告诉他我穿旗袍,让他把我柜子里的长大衣一起带过来。”
**
一不注意,天色就暗了下来,时途像往常一样推开门,所不同的,只是他臂弯里挂了一身黑色的长大衣,而他自己,也穿上了衣柜里最好的一套西装。
玻璃门吱呀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把门外的寒意也关在外面。
灯下,杨格物捉着温萧的下巴,正在一丝不苟地给她擦口红。
她抬头,阴阳怪气地笑:“哟,来接新娘子啦?”
时途朝她淡淡一笑,视线落在温萧的侧脸上,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他看过的小说不多,模模糊糊记得那些烽火戏诸侯啦,冲冠一怒为红颜啦,他原先体会不够深刻,但此刻灯光下盛妆的温萧,让他蓦然间完全读懂了这些典故。
此刻若有人以她为挟,他大概愿意为她舍弃一切吧。
温萧感觉到他木木登登的眼神,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时博士突然觉得心跳猛然加快,口很干。
杨格物推了推温萧:“好了好了,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记住你们是去做生意的,不要光顾着谈恋爱!”
时途用长大衣包裹住温萧。
她其实不冷,今天穿的长袖旗袍带夹,薄薄的丝绵通常会牺牲掉一些身材曲线,但穿在温萧纤瘦的身上,却有恰如其分的纤秾合度。
这样登对的两个人,本应该上一辆豪华轿车,但等在门外的,依然是那辆让人怀疑开着便要散架的面包车。
鲍博挥手:“嫂子好,外面冷,上车上车!”
温萧笑着坐上“豪车”,小心翼翼拉平身上的衣褶,然后,手就落入了时途温暖的大手里。
沙龙在霞光路尽头一幢独栋别墅的二楼,温萧拿出骆太太的名片,便被门童迎了进去。
门外萧瑟寒冬,门里面却温暖如春,抬头只见二楼灯光如昼,衣香鬓影。
温萧挽着时途,踏上别墅回形的楼梯,在入口处便碰到了穿着旗袍的李太太和江太太,她们一看到温萧,都不自觉眼睛睁大。
之前一直觉得她长得端庄秀丽,但没想到一旦盛妆,便如此明艳夺目。
温萧不动声色地打量,这沙龙规模不大,放眼望去也就几十人,背景板上用绉纱敷衍地写着“S市商界沙龙”。
时途把两人的外套递给服务员,便去给她拿吃的东西,正在这时,骆太太挽着几个珠环玉翠的女士走过来,扬着脸对温萧说:“温小姐,你帮我做的这身旗袍,受到了不知道多少好评!你看看,她们几个都想做。我介绍过来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温萧发自肺腑地笑开来,一边说:“知道知道,一定都是最优惠的价格。”一边收了这几个一看就十分多金且豪爽客户的名片,约她们元旦前到店里来量体选材。
一阵寒暄后,时途回来,递给她一盘掼奶油蛋糕,她撞了撞时博士的肩膀,把刚刚揽到的生意小声又得意地告诉给他听。
她收好名片,塞进时途的西装口袋中,暗哂:原先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用做生意的全职太太,也随身带名片,这下懂了,在这个年代,名片就相当于通讯账号啊,社交场合这不就用上了?
温萧立刻从善如流地掏出随身小本子,用笔写上新的todo:印刷一批名片,随身派发用。
骆太太手挽着另一个贵妇,绕过温萧时,撞了撞她胳膊,嘴往墙角处努了努,那里站着一个戴着礼帽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举着红酒杯,和另一个披着羊绒披肩的贵妇凑在一处,低声笑闹。
“就是这个人,姓刘,反正是这里的常客了,不少人找他做过,据说价格不便宜。”
温萧点点头,仰头对时途说:“我去找人聊一下定做珠宝的事。”
她缓缓吞了口口水,放下手里还没吃够的蛋糕,端起笑容迎上前去。
她走到那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臂:“刘先生你好,我想找您聊一下定做首饰的事。不知……方便吗?”
男人回过头,她见他唇上沾着女伴的口红,便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是不是,不太方便?”
这这这,这里的富家太太难道不是都有家有口的吗?
这男的,难道是传说中的小狼狗?
他缓缓一笑,放开女伴,走上前一步后伸出手:“刘吉湛,幸会!”目光上下扫着温萧,笑意更深,“旗袍不错,妆也不错,今晚女宾最佳。”
不知为何,他的夸奖和视线让温萧觉得不适,便干干地扯了下唇角:“客气了,旗袍是我自己做的,如果您有客人想做旗袍,欢迎推荐杨瑞成旗袍店,正宗海派传承。”
即使是小狼狗,也不耽误推荐旗袍,都是潜在客户,童叟无欺。
温萧这么想。
刘吉湛低头小声问:“说说你要做什么首饰?”
听温萧把自己的要求简明扼要地说完,刘吉湛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好半天,他摇头说:“恕我直言,温小姐你这个要求就好像买了瓶酱油,却想让店家送你一只鸡。”
温萧:???
他懒洋洋说:“我的原则是,酱油不能大过鸡,你看看哦,你要用这么……大体量的金去配那么一点点彩宝,啧啧啧……”他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开工费的价,还是别做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其他作品,别想你这个天马行空搞不出来的怪胎了?”
他没放弃努力说服。
在温萧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掏出裤兜里的相册,翻开给她看他的所谓高级定制。
阿这,突如其来的反向营销让她措手不及。
她扭过头去看时途,刚好他正看过来。
他像看懂了她眼神一样,走过来打断刘吉湛的介绍,对温萧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温萧找到骆太太道了别,两人下楼走到楼外。
雪花落得密了,时途张开手遮住她发顶。
温萧扯着他外套,仰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不耐烦了?”
时途低头看着她,刚刚吃蛋糕时脱了些唇膏,但唇色依然红润饱满,脸颊因为室内的热气蒸得有些红,他做了刚才一直想做的事。
——揽着她的腰,亲吻落在她唇上。
“你一摇尾巴,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虽然但是,时博士,这歇后语不是这么用的!
飘着雪花的圣诞夜,时博士怀里裹着一朵娇花般的婚后女朋友。
虽然万物都美好,只是都不及怀里这一个,他想。
邵女士已经睡下,家里静悄悄。
时博士反常地没有催温萧去洗漱,他一把按掉刚刚打开的卧室顶灯,把衣柜前正在找换洗衣物的婚后女朋友拉进怀里,沉声在她耳边低语:“我想了一晚上,就想你穿这身旗袍。”
想她穿这身旗袍如何,他没再说。
黑暗中一切声响似乎被放大,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他的气息沉重起来,把她奶猫般细碎的呜咽声淹没在急切而深情的亲吻中。
**
两天后,杨瑞成旗袍店。
因为平安夜去了沙龙,温萧一连两天晚上都加班赶活,紧赶慢赶把该交货的旗袍都做了出来。
“瑰宝”的三件首饰,杨格物也分别盯着做底托和打磨镶嵌的珠宝商交了打样,“萧格”又完成一套成品,如今只剩下难度最高的“灵兽”还没影。
但温萧反而不急躁,她在等。
这一天是李梦那件旗袍的交货日。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李梦没来,李江海来了。
温萧把旗袍套进自己用缝纫机踩的防尘袋,交给他:“回去让李梦试一试,有问题随时可以来店里调整。”
李江海嗯了一声,掏出钱包把余款付了。
温萧将定金单还给他,愉快地把钱收到抽屉里。
收钱的快乐,无与伦比。
李江海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一时有些晃神,心里涌起熟悉的酸涩,他移开视线,轻声问:“温萧,我结婚的话,你会来吗?”
温萧抬起头看着他,笑容清浅而冷淡:“你没事吧?受了什么刺激让你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当然不是不能请前女友喝喜酒。
可她难以忘记前一世磋磨的岁月,加上他们母子在绿波饭店企图下安眠药那档子事,能心平气和相待,都快耗尽她两辈子的涵养。
她让李小溪差点留下案底,王玉梅应该恨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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