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萧给杨格物使了个眼色,在她关上大门后,把王玉梅带到了别墅的院子里。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我还约了人,不能迟到。”温萧淡淡说。
王玉梅当然不想来求温萧。
但女儿的处分再不处理,就要生效了。
为了这事,李江海在老丈人那里吃了闭门羹,李梦本来就懒得搭理李小溪,借着怀孕反应大,索性住在了娘家。
她上门说了没几句,就被亲家母请出房门,话里话外这厂里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说不上话。
李江海被王玉梅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自己来求温萧,现在也就她能在李太太面前有两分薄面。
王玉梅当然不信。
但她毕竟在化工厂干了一辈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给力的,旁敲侧击下来,居然真的让她发现,儿媳妇的婶婶迷上了温萧做的旗袍。
当时把温萧贬低得有多低,现在她的脸就有多痛。
更悲了个催的是,她不能让李江海过来求人——李梦话里话外对儿子的初恋情人有那么几分忌惮。
为了捞女儿的工作,赔进去儿子的婚姻,这叫鸡飞蛋打。
王玉梅断然不能吃这样的亏,所以她大义凛然地亲自来了。
能屈能伸的王玉梅,敲门之前念了一遍大悲咒,告诉自己这是渡劫来了。
她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温萧,我先给你赔个不是。过去的事,是我做得不地道。今天来是求你在李太太面前,帮小溪说两句好话。这孩子一时冲动说错话,得罪了人,这要是真被处分了,丢饭碗事小,拘留事大,你说她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呐……哎哟,我苦命的小溪!”
王玉梅这样尖酸又双标的娘,培养出李小溪这样的熊孩子,站在温萧的角度来看,说实话挺感慨的,如果爱可以伤人,王玉梅也算是用母爱把李小溪雕刻成了一颗带毒刺的仙人掌,任谁想出手教训一番,准叫你好看。
温萧不想听她继续哭诉,她轻飘飘的话背后,还不知道李小溪捅了什么样的篓子。
“王阿姨,你知道吗,去年李小溪到我店里泼红油漆,警察可是要拘留处罚她的,如果当时不是李江海出面写下保证书,李小溪的档案里早就留下拘留记录,说不定连现在这份Z市化工厂的工作都丢了。”
“什……什么?”王玉梅显然不知情。
温萧做出了送客的样子:“我不是什么圣人,坦白说我讨厌你女儿,也很不喜欢你,但我会问问李太太具体情况,就当谢谢李江海把她介绍给我,从此以后,希望你再也别找我了,请回吧。”
王玉梅碰了这么多次壁,温萧这里的回复已经是最乐观的一个,她顾不上难为情,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起身告辞。
杨格物从别墅里出来:“我看你圣人得很,就这给你下安眠药的老毒妇,你也愿意跟她浪费时间?”
自从杨姑娘和吕奇越洋谈起恋爱以后,毒舌的本事日渐增长。
“我这叫以逸待劳,你以为我不答应下来,她就不来纠缠了吗?”温萧夹起包包,拍了拍杨格物,“我去谈生意了,你好好做花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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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路,梧桐邨,胡家。
胡甄穿着最家常的袍子,低头认真看温萧给她手写的方案,胡孜也凑过来,两人看了半天后,胡孜问:“分红的比例怎么理解?”
整个业务的投资,温萧按时途教的分了两大块,技术入股和资金入股各占一半,但在第一年单独分出来一成叫营销股。
她和杨瑞成占技术股,同时和胡家姐妹占资金股,营销股都给胡甄。
“第一年你们分35%,第二年开始分25%,因为第一年需要胡甄在各种场合穿我们的机制旗袍,这算是广告费嘛。”
明星代言服装品牌的费用,可是很高的,温萧觉得分一成是自己占了便宜。
哪知胡甄摇头说:“我知道哪怕我们不加入,你们也不缺钱,这个营销股什么的麻烦死了,就按统一的25%来吧,难道都靠我宣传吗?你也费劲在张罗那么多事啊!行了,我们这个生意,看的是长远,你安排律师准备协议吧,抓紧时间把活干起来。”
温萧笑着点头:“那好,我去安排合同,下午去谈工厂收购,以后大家就是合作伙伴了,孜姐有空多来公司看看。”
胡孜挥手:“我懂什么,都靠你了。也不知道你一个脑袋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
承让,不是一个脑袋想出来的呢。
这时,佣人梅姐过来小声问:“安制片来了,需要让他先去阳台坐坐吗?”
温萧听到话,更快地站起来:“我先走啦,你们还有事。”
胡孜却笑:“急什么,又不是什么生人,你的联系方式,安然还是问我要的呢,正好打个招呼。”
这次见面,安大制片颜值回春到第一次见时的奶油小生,许是因为做了制片人,多出了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放在三十年后,就是不可多得的又奶又欲哪一款。
安然手里拿了一叠本子,见到温萧在场,有些惊讶:“温老板也在啊,是给胡甄做旗袍吗?”
温萧笑:“算是吧。新片有旗袍戏服的需求吗?记得找我啊,我们马上要推出机制高端旗袍了,比手工的便宜一些,工期很快。”
温老板无时无刻都记得营销大业,这卖点的提炼,巧克力般丝滑。
安然:“没问题!哦对了,《心尖宠爱》下个月上映,S市和周边城市院线的的贴片,我都安排好了,免费!行吧?”
“多谢,你要是需要旗袍,我肯定给你个好价格。”温萧笑得很开心,她当真是没想过,缺钱的安然居然没有收费就给她做了贴片。
其实在安然看来,能够在电影院坐到看演职人员表的人本就不多,既然温萧想试试,那他把这广告贴在后面看看效果,如果有人看,那下一部电影可以收费。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宋巍。
当时在片场,看他毫不介意地说直接用温萧的平面摄影师,他心里一跳,提醒说摄像评价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水平可能一般般。
宋巍很少见地点了根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但眼角眉梢的惆怅让他心里咯噔一跳。
宋太姓安,是安然的堂姑。
宋巍是年轻一辈里,年龄最大,也是综合条件最好的。宋太别的不愁,只愁他无心婚恋。在自己这里也旁敲侧击过多次,最近的一次有些离谱,说宋巍迷上了一家旗袍店老板的女儿。
安然当时就联想到了温萧,随即觉得自己可笑,毕竟温萧已经结婚。
后来听说她只是店老板的徒弟,便以为另有其人。
直到老城厢的广告片出脚本,林之平无意之间说了一句:宋大少不buy in我的创意,大概是因为他在把的妹不喜欢我的概念咯?
他当时满脑袋问号。
林之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是一双见过无数痴男怨女,看过几亿字言情小说的眼睛,请相信它的专业性。”
无意间窥探了宋巍秘密,安然在听到他跟刘家小女儿相亲的传闻后,只能无可奈何笑笑。
回过神来的安然把手里的本子递给胡孜:“孜姐,最近几个火的剧本,你给胡甄筛一下,下个月等《心尖宠爱》上映了就立项。”
胡孜横了他一眼:“别以为你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甄甄就非要演你的电影,你看看那,都是最近递过来的本子。”说着,把手往客厅边上的茶几一指,那里果然已经叠起来一摞封皮各异的剧本,“而且甄甄下一部电影应该还是M国的片子,你这边能等吗?”
卡罗给的新片角色,胡孜已经替胡甄签了合同,其他工作只能让步。
安然没想到胡甄已经有了下一步安排,表情一时没调整过来:“什么?又要去国外拍啊?我就等着她呐,我那些投资人不都看她的面子?”
“嗐,那就把戏份攒一攒,等胡甄国外的戏告一段落了,你集中拍嘛,连我这个外行都能想明白的事,安大制片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温萧看了眼时间不早,和李太太约的时间也快到了,便打了声招呼走了。
胡家姐妹纷纷噗嗤一笑,没想到安然也有被外行呲的一天
安然两手一摊,转过头继续跟胡甄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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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路,清韵茶楼。
温萧进门的时候,李太太和一个面目疲惫的中年男人已经坐在一侧,桌上点好了一壶铁观音。
茶香伴着壶嘴升腾起来的雾气,袅袅地散在小小的包间里。
许久没见的李太太,这一回脸上憔悴了不少,想来为了把家底投进服装厂的事,没少挨家里那位埋怨。
她身旁的男人,想来便是她兄长田华生。
温萧:“等久了吧?”
田华生站起来朝温萧点了点头,李太太摇头:“我反正没什么事,对了,你怎么从梧桐邨门口出来?上次听你讲新家在锦绣华府呀。”
女明星的住址,是不方便告诉别人的,温萧便随便圆了过去:“来给一个客户量尺寸。”
李太太感叹:“我现在要叫你一声温老板咯,想不到现在你生意做这么大了,还是事必躬亲出来给客户量尺寸,怪不得生意做得好。”
温萧浅浅一笑:“行啦,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别互相吹捧了。我们说说你那个工厂情况吧。”
李太太早有准备,打开了一个厚厚文件夹,把工厂的流水,员工清单,订单情况都铺在了桌上,看起来很是井井有条。
对温萧来说,仅从这些细枝末节,就看到了一个认真经营的工厂的框架。
她还记得当时去天堂真丝厂的情景,要什么没什么,要不是最终看到吴方做出的实样,还以为是家什么破落户骗子工厂。
如果她不是因为本就知道L县的服装厂和缝工版师,未来会很牛的话,她也不会仅仅凭李太太家的工厂在L县就动了收购的心思。
更何况,她从李太太言谈之间,对她家工厂的大工感情深厚非同一般,管中窥豹推断出那些大工实力非凡。
对于李太太而言,经历漫长的断臂求生过程后,她和兄长已经把预期降到了最低。
两人不奢望整体转让掉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规模,只想尽可能分拆资产后卖掉设备,给工人找到接收单位,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不久前温萧联系上她,流露出有意收购她家工厂的意思,让焦头烂额的她有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
她像精分了一样,一半的自己惊喜,另一半的自己拼命打压这该死的惊喜。
不善言辞的田华生,给温萧介绍起工厂的情况。
这家厂规模不算大,固定缝工六人,版师一人,其余工人都属流动人员——这也是L县的特点,只有固定的大工是属于自家工厂的,淡旺季之间的人力短缺都靠流动工人补充。
说到设备,对这个行业而言,更新换代是周期性的。
厂里刚置换过一批最新的工业缝纫机,绷缝机,锁眼机什么的一应俱全。
说到工厂那七个中坚力量,田华生眼睛红了:“这七个人,都是我一路培养出来的,坦白说跟自家人没区别!我们的版师可以一眼出图,另十个大工可以做最精细的活计,温老板你见多识广,人脉多,如果吃不下这么多工人,我田某人能不能厚着脸皮,请你帮忙给他们找个好去处?”
温萧敬重一切尊重手艺这两个字的人。
听田华生这样讲,她的情绪顿时就波动了起来:“您放心,如果工厂的转让价格真的合适,而且我们的业务真的能跑起来,这些大工说不定还不够。所以,哪怕起步阶段辛苦一些,我也会让他们齐齐整整的。”
说得正热烈时,有人敲响包间门,进来的是时途。
李太太坐起身来,从温萧的眼神判断出这是她的爱人,便打了招呼,给他倒了杯茶。
见兄长和温萧聊得正好,便好整以暇准备和时途寒暄,谁知温萧面不改色地把桌上的材料推到他面前:“你快看看。”
然后,和田华生继续聊起来。
时途重点看了财务报表和业务订单,对温萧点了点头:“管理上挺不错的,就是没有新增订单,导致现金流断裂,固定资产如果能顺利转让的话,亏空问题不大。”
和田华生说的,倒是一致。
时途凑到她跟前:“还有需要我看到吗?”
温萧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田华生:“您刚才说了半天,都是厂里的工人,那您自己呢?我想您也是懂服装的。”
田华生一囧:“我总比他们日子好过多了,改行是不可能改了,干了一辈子的服装,我到时候去其他厂帮人管管业务,要求不高的话应该也能找到。”
温萧笑了:“您怎么不问问我呢?”
这下田华生和李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诧异。
温萧给两人续上茶水:“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厂子情况吧,没有问题的话,转让价包含欠资一共是二十三万这个价格,我们可以承受。”
这个价格是兄妹俩商量过后前一轮报的,因为找了很久的资产接收方,都找不到,价格已经一降再降。
谈的情况双方都没想到如此顺利,这时,温萧想起来李小溪的事来。
李太太没想到王玉梅求到了温萧跟前,便吐槽道:“这小姑娘嘴真刻薄,我家老李装傻呢,别人这么有理有据的,总不能不处理呀。怎么,你不会想帮忙说话吧?”
温萧的笑容很淡:“算来也是被宠坏的吧,但也是个可怜人,这刻薄的嘴,只能说有样学样。只不过对你们家来说,犯不着落别人口舌,以后厂里再有这样的情况怎么办?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是最可靠的。”
李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心里纳罕,她怎么连化工厂里的弯弯绕绕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止清楚,温萧简直太了解了。
李小溪这次得罪的人,占着个实权岗位,给厂里施压从严处理。
但这种口角问题,其实是不容易界定的,按照章程,顶了天罚钱,调岗加上书面道歉就结束了。
可这次厂里要是真顺着被得罪那人的意思,把李小溪开除了,那下一回,再下一回呢?
时间长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都是轻的,没有规矩,人事管理就是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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