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陆韧古蹙了下眉,出声。
柳若芊一脚刚迈出去,闻言立马停住,站在原地不动。
三丈吗?陆韧古看着二人的距离。
这么多年,他对“三丈”这个距离可谓异常熟悉,只扫一眼就能量得精准异常。
看着小姑娘两只脚一前一后僵在那里,陆韧古出声:“退后一步。”
柳若芊后退一步。
陆韧古耳边再次清静下来。
陆韧古:“往前走三步。”
柳若芊照做。
陆韧古:“再往回走三步。”
柳若芊仍然照做。
“走回朕身边,再往东走。”……
向西,向东,向前,往后,陆韧古不停变换着指令。
小姑娘乐呵呵地照做,虽不明所以,但乐呵呵配合得不亦乐乎。
三丈外的隐暗角落,暗卫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别人家皇帝召见妃子都是谈情说爱,他们家陛下,居然在这遛妃子玩?
奇得是,这位柳美人丝毫没有不高兴,居然还乐颠颠地配合着。
陛下和柳美人,这可真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啊。
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如此这般,陆韧古让小姑娘以他为中心,在屋子里朝各个方向走了个遍。
最终,陆韧古确定,小姑娘这“静音”能力,和他那读心术对他人的有效范围一样,同是三丈。
那就是说,只要小姑娘在他三丈之内待着,他就可以获得一片清静。有趣。
这件事已确定,关于头痛,如今时候尚早,须得等到晚上。
理清思绪,陆韧古看向坐在榻上的小姑娘。就见她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看着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陆韧古忍不住想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伸出了手。
柳若芊见状,有眼力见地往前挪了挪,把手伸出去放在那只大手上,眉眼弯弯。
【陛下哥哥真的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刚还陪我玩了呢。】
【小时候大毛哥也经常和我这样玩的,就是陛下没有拿绳子把我们拴在一起。】
小时候,她刚当人那会儿,每次上山就兴奋异常,四处蹦Q着乱跑。
跑丢了好几回不说,见着什么好看的,还抓起来就往嘴里放。
大毛哥连着几次被她吓得半死,跟她讲道理,还打了她屁股,告诉她不能乱跑,也不能乱吃东西。
她懂了,也记住了。可下次上山,看到那漂漂亮亮的花啊果的,又禁不住诱惑,偷偷跑过去摘。
大毛哥没了办法,再带她上山去玩,就拿根绳子拴在两个人腰间。这样,她就只能在绳子长度范围内绕着大毛哥跑。
刚才陛下让她围着他跑,也差不多了。
攥着小姑娘的手指尖,陆韧古微微蹙眉。
拿绳子拴在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要这个大毛哥,又是谁?好像之前也听柳美人念叨过一次。
陆韧古想接着往下听,看能不能听到点儿有用的话,可小姑娘又开始夸他。
【暴君哥哥这么躺着也好看,就像山上的漂亮蘑菇一样好看。】
他和蘑菇一样好看?奇奇怪怪的想法。陆韧古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陆韧古发现,小姑娘身上异于常人的古怪,越来越多。
又听了一会儿,可小姑娘在心里夸了他两句之后,又开始惦念起午饭来了。
【快到饭时了,也不知今天吃什么,昨天晌午吃的那道糯米蒸排骨,肉嫩嫩的,糯米软软的,好香好香……】
小姑娘想着想着,忍不住意犹未尽一般抿了抿嘴唇。
陆韧古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白嫩小手:“朕还有事要忙,柳美人且先回去。”
等小姑娘规规矩矩施礼告退,陆韧古喊了全福进来,吩咐道:“你去御膳房交代一句,日后给朕准备的膳食,原样给柳美人送去一份。”
小姑娘娇娇小小的,小身板也太瘦。
既然是他的柳美人,且还是他的“药”,总要养好一些才是。
“是,奴才这就去。”全福喜上眉梢。
【哎呦呦,陛下都知道心疼人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全福唠唠叨叨地走了。
陆韧古又喊了邹乞进来:“你可知柳美人是从何处被接回来的?”
邹乞:“听说是京城外两百里的十河县。”
陆韧古蹙眉:“十河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邹乞:“说来也巧,当年守皇陵时,这十河县咱们还曾去过的,就在抱犊山的另一侧。”
陆韧古脑中闪过一些什么,又没抓住,接着吩咐:“你差人去十河县暗中打听一番,看柳美人养父母家中可有任何古怪之处,要快。”
“是。”邹乞应道,转身告退。
陆韧古又道:“对了,还有一个叫什么‘大毛哥’的人,你着重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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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
想起头一天晚上陛下头痛的剧烈程度,全福如临大敌,试探着问:“陛下,可要召柳美人过来候着。”
“先不必。”陆韧古说道。他要看看,他这头痛是否彻底好了。
全福满心担忧,却也不敢自作主张。
吃过了晚饭,陆韧古拿着书歪到榻上看着。
当天彻底黑了下来那一刻,头痛如期而至。
但还在能忍受的程度,陆韧古微微蹙眉,不动声色,接着看书。
可随着夜色加深,头痛剧烈起来。
但不知是不是白日和柳美人待在一处的缘故,似乎并没有昨夜那般严重,可也已经濒临常人能够忍受的极限。
他手里拿着书,几乎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辨别那些字到底是什么。
“全福,拿酒来。”陆韧古把书放到一边,伸手按住太阳穴一下一下揉着。
全福站在三丈外,一直提心吊胆关注着自家陛下,闻声忙把早就备好的酒壶送了过去。
【陛下这是何苦呢,明明柳美人诵经有用,偏在这硬撑着。】
全福絮絮叨叨走近,放下手里拿着的酒壶,也不敢多待,又退出三丈外。
陆韧古拿起酒壶,举起就往嘴里倒。
一壶酒下肚,酒气上冲,神经放松了些,但感觉头更疼了。
将空了的酒壶随手往榻下一丢,歪躺在了枕头上。
焦灼的内心,濒临炸裂的头颅,都在叫嚣着,渴望着昨夜那缕甘甜的清泉。
可他就是想看看,没有柳美人,他今晚到底会疼到何种地步。
既然她不能完全治愈他这头痛之疾,那就不好对她过于依赖。
总不能,日后他不管身在何处,都要将柳美人带在身边。她是个人,又不是个挂件。
天人交战,陆韧古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浑浑噩噩地也不知过了多久。
邹乞不知何时进了殿内,禀报道:“陛下,柳思林带人夜闯皇宫,奔着醉花宫去的,臣带人绑了,该如何处置,请陛下明示。”
若是以往奔着行刺陛下来的刺客,邹乞问都不用问,该审的审,该杀的杀。
按理说,哪怕不是为了行刺陛下而来,但胆敢带人夜闯皇宫,妄图劫走陛下的妃子,那就是死罪,就地斩杀也不为过,管他是柳丞相家还是谁家的儿子。
但柳大公子毕竟是柳美人的亲哥哥,而今,陛下对柳美人实在过于亲昵。
摸不透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情况未明,邹乞不敢私自做主。
陆韧古正头痛得烦躁不堪,闻言,睁眼:“可有惊动柳美人?”
邹乞答:“未曾,在靠近醉花宫前,就被臣带人拿下了。”
没吓到就好。陆韧古再次闭眼,语气冷漠:“杀。”
看在柳美人的面子上,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冥顽不化之人,自己作死,何必留他。
领了命,邹乞暗道陛下还是陛下,拱手应是,转身就走。
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陆韧古又开口:“慢着。”
邹乞一愣,转身:“陛下?”
陆韧古坐起来,打开一壶酒,喝了几口,单手撑在额头。
拇指按住一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轻轻按压,试图缓解疼痛。奈何,毫无用处。
满脑子都是那甜甜糯糯的少女音。
许久,陆韧古叹了口气,开口:“去将柳美人请来,问柳美人如何处置。”
第17章
【陛下对柳美人的宠爱,竟然是真的?】
邹乞一愣,随后应是,转身出门。
在殿内候着的全福一听让喊柳美人,忍不住心中大喜。
陛下早就该喊柳美人来的,何必这么苦熬着。
想到那待会儿要来的小姑娘,陆韧古吩咐:“把这收拾了。”
全福忙快步上前,把散落在榻上地上的几个空酒瓶子全部收走。
陆韧古再次躺回榻上,单手撑头,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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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宫。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主仆三人尚未就寝。
全福去御膳房打过招呼,柳若芊的伙食水平当日就大大提升。
菜品实在太过丰盛,柳若芊晚上就吃撑了。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就顶着月光,跑到院子里转圈圈消食。
灵芝和灵烟两个人陪在一旁,灵芝没心没肺地和柳若芊唠着家常。
而灵烟却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扫向往院子暗处的角落。
她心焦如焚,却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和柳若芊说,只在心里祈祷,希望是她多想了,大公子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心里正七上八下,门咚咚咚地被敲响,灵烟的心吓得翻了个个。
“是陛下来喊我去诵经了吗?”柳若芊看向门口。
虽然大家都说陛下哥哥很残暴,很可怕,可她倒是觉得陛下哥哥挺好的。
才和陛下哥哥见了两面呢,他就赏赐了那么多首饰,还让御膳房给她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这样看的话,陛下哥哥也算得上是个好夫君了。
要是再多见他几面,是不是陛下哥哥能让她回趟娘家。
以前他们杏山村的姑娘出嫁之后,都会回娘家探亲的。
一想到有机会回娘家,柳若芊的脚步就轻快起来,乐呵呵往门口走。
灵烟和灵芝忙跟上,灵烟心吊在了嗓子眼,快走几步去开门。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冷着脸的金狼卫总指挥使邹乞时,灵烟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扶着门才堪堪站住。
柳若芊还搞不清长宁宫那些人谁负责什么,并不觉得邹乞出现有什么不对,张口就问:“邹大人,是陛下让你来喊我的?”
邹乞也不废话,拱手见礼,直接说明来意:“柳美人,柳大公子夜闯皇宫被擒下,陛下召您过去问话。”
大公子被抓了。
灵烟脸色煞白,头晕目眩,下意识就抓住了柳若芊的胳膊,小声央求:“姑娘,救救大公子。”
柳若芊不解,看了眼灵烟,又看向邹乞,好奇地问:“邹大人,柳大公子为何夜闯皇宫?”
邹乞再拱手:“柳美人到了长宁宫,陛下自会同您说。”
“那好,你稍等。”看着板着棺材脸的邹乞,柳若芊直觉他不好惹,也知道从他这问不出什么话来。
她拉着灵烟往院子里走了一段距离,估摸着邹乞应该听不到了,这才小声问:“灵烟,怎么回事?”
就冲灵烟刚才说出那句话,她一定是知情的。
事已至此,灵烟也不再隐瞒,红着眼低声把事情始末说给柳若芊听。
“你家大公子想把我偷出去?”柳若芊惊讶得瞪圆了眼:“可我和他才见过一面呐,他为了我就不要命了?”
姑娘丢的时候小,忘了大公子。可大公子那时却已经完全记事了,兄妹二人对彼此的感情自然不同。
可情况紧急,来不及解释那么多。
灵烟扑通跪在地上,扯着柳若芊的手,哽咽着说:“姑娘,奴婢深知此事为难,但若有一线机会,求您一定要救救大公子。”
柳若芊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事儿有点严重,小脸绷了起来。她将灵烟扯起来:“你别哭,咱们去看看。”
留了灵芝在家,柳若芊带着灵烟跟着邹乞来到了长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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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院门,就见院中跪了一地的人,为首那个正是柳大公子柳思林。
见柳若芊走进来,柳思林双目通红,愧疚得要死。
都怪他,思虑不周,行事莽撞。
他死了不要紧,可如今弄巧成拙,怕是要连累芊芊了。
懊悔万分,自责不已,柳思林偏头,不敢看那盈盈走来的小姑娘。
白日里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公子,为了把她带出宫去,如今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颓丧得像只落水狗。
看着他这幅样子,柳若芊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好像冬天棉袄里捂着个烤地瓜,暖烘烘的。
她心里一软,走到柳思林面前:“你别怕,我会和陛下求情的。”
一句话,成功地让已经视死如归的柳思林流下眼泪。
求情?他这傻妹妹怕是不知道,陛下喊她来,不一并治罪就算开恩了,哪里还会由着她去求情。
怕小姑娘待会真的傻乎乎去跟那冷血之人求情,再因此获罪,柳思林抢先一步,梗着脖子朝殿内朗声大喊。
“陛下,今夜之事,是小人一人之错,小人罪该万死。但此事和柳美人毫无干系,请陛下莫要怪罪于她。”
柳思林冷不丁嚎一嗓子,把柳若芊吓了一大跳。
她像在家中踢大哥二哥大毛哥那样,习惯性抬脚就踢了柳思林一脚:“你是个傻子吗?”
陛下还没说要杀人呢,就自己说罪该万死了。他是人,只有一个脑袋,一死就够了,哪里有万死。
小姑娘轻飘飘的一脚,成功地把柳思林踢闭了嘴,不敢再吵吵。
他仰头看着面前奶凶奶凶的小姑娘,神情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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