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
为什么不说话?
他站了好一会,好像看够了,转身要走,徒为费力挣脱枷锁,微弱地从嗓子里绞出声音:“……不杀我吗?”
“……”那人停住,没答话。
“你不是说,我要是变脸,就要杀我?”她继续说:“看了这么久了,下手啊。”
那声音果然蕴着火烧一样的怒意,就算在梦里也十分鲜明。
“……”他道:“不了。”
“为什么?你舍不得我?”
“你当做是吧。”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的。”徒为却沉着声音:“我一直都知道。你也不是那种可以眼都不眨就杀掉一屋子无辜之人的怪物。”
“……”
“你不是笃定我幻灭了吗?”她动动手臂,试图找回一点力气:“但我怎么不知道我幻灭了?谁告诉你的?我说了吗?我说过吗?”
“少擅自替我做主。”
凤千藤没讲话。这是梦,这个人也不是真的凤千藤,自己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吐出口气。
“虽然……晚了点,但我得出了结论,过去的那个,果然不是你。”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声音因为没力气有些抖。
“但那又怎样?就算是你,又怎么样呢?你以为我会有所谓吗?你当我是什么?我喜欢了你八年!八年对我来说很长,很长!”
“我上辈子也就活了十二年……”
眼眶忽然一热,咬紧牙关,声音开始哽住。
“别人不能接受你犯的错误。我可以。你的错误在我这里连他娘的一个屁都不是!”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为什么!”
她这样子比起对他怒骂、怒斥,更像是受了委屈在发泄怒火。因为这是梦,所以无所谓,没人听得见,也没人会说她又像个小孩子很不成熟。
但在梦里看见凤千藤对她也不是多么好的体验,他又不会回应她,回应了也是假的。
“……”对面的人静了许久,许久。那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得似乎出神,更让她不悦,良久,他的声音传来:“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她有点诧异梦里的人居然回话了:“‘为什么不相信我?’”
“上一句。”
“……‘你的错误在我这里连个屁都不是’?”
他沉默片刻,居然朝她抬脚走了过来。但徒为的四肢实在太沉,连抬头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只感觉假的凤千藤在她身前蹲下来。
她冷道:“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不相信我的人说话。”
他苦笑:“果然生气了?”
“我生气有错?!”面对真的,徒为可能还不至于说话这么难听,但反正这是个假的:“从我梦里消失,滚!我现在看都不想看见你。”
他伸到一半的手滞了滞,在碰到她之前一缩,站起来,慢慢走出几步,又停住,回头看她。
“你不挽留我吗?”
“……”她不讲话。
“我真的走了?”
“快滚。我要醒了,我还有正事要做。”
“……”凤千藤断开了与梦境的连接。
魔宫太过宽敞,所以醒来时看见这光景,会有种恍惚的冷清孤寂感。
恶魔问:“你说要先按兵不动探查仙门那边,探查得怎么样了?”
“嗯。”他盯着自己的手,因为没有碰到所以也没有任何余温:“他们那边情况并不乐观,可以不急。”
“真的?”恶魔放心道:“也行,反正现在我的力量已然是全盛期,他们来几个都不怕。凤千藤,你比原本的魔神还要优秀,真让我惊讶。”
“那就谢谢你的夸奖了。”他淡道。!
第72章
“……所以尊者攻入幽河地底只是碰巧?”沈心泉讶然:“那时机可太好了。”
不然他们可能都已经交代在陆邪心那了。
“是呀。一来就听说魔神死了,我还心想你们原来有这么大的能耐。”吕闻优被众人围着,笑吟吟道:“而且,凤千藤竟然背叛了啊……”
“这肯定有什么隐情!”庞金良道,沈心泉想拉他也来不及,就见这不怕死的后辈往前一步,口吻刚硬地对大前辈说:“师姐不可能背叛仙门。”
吕闻优没吭声。
沈心泉也道:“尊者……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我们与师姐朝夕相处多年,深知师姐的为人和品德,她不会做这种事。您……能再考虑考虑吗?”
这里的人,除开那两个带尾巴的,多半也都是这个意思。
塔内静悄悄的,吕闻优倚靠在墙边,听完沉默两秒,笑道:“你们这般口吻,想必是有能说服凤千藤的自信了?”
“……”
众人哑然,当然谁也没法保证。
他们连师姐这么干的原因都不知道。
“如果你们有,我倒不介意作壁上观,还省得见血。反正去了,死的又不是我。”
这话分明带着笑意,沈心泉却手脚僵硬冒出冷汗。
倘若他们答应,单枪匹马去找凤千藤谈话,没能谈拢,那吕闻优会不会索性连他们也一起收拾了?
有了二心的修士,留在仙门是个隐患。
他们现在还没把想法付诸行动,所以这个女人才不动手而已。
见众人没回话,吕闻优直起身:“干什么?一个二个这么如临大敌的。我们现在不是队友吗?”
现在是。
等他们再为敌人的“凤千藤”说一句话,可能就不是了。
室外僵持凝重的氛围被开门声拯救,一旁置身事外专心打磨武器的宁叹雨率先抬头:“徒为!你怎么就起来了。”跑到她身边:“怎么样?哪儿还疼吗?”
她明显还没好全,皱着眉揉着太阳穴,吕闻优抬起她下巴细看:“脉络倒是没受损,再休息会儿也无妨。”
“娘在跟他们说什么?”徒为问。
“在说怎么处置陆邪心的妹妹。”她道:“你们之前不是把她逮住了吗,好像是在城外是吧?”
“啊,对……”沈心泉回神:“还绑着呢。不过她修为太低,成不了咱们的威胁。”
“先别管陆石香了。”徒为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
“小宝。”吕闻优在她脸颊软肉上摸了摸:“我特意把宁家的姑娘带来,人家还帮你强化了武器,你们不是玩得最好了吗?这样对人家不管不顾的,也不怕寒了朋友的心。”
宁叹雨倒无所谓,她早就习惯和徒为这样相处,被吕闻优扫了眼,吓得立刻搀住徒为往屋里走:“就是就是,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没看我替你强化的剑,快来看看――”
徒为强行被拖走,门关上了。
刚才还缓和了点的氛围顿时又恢复原样,吕闻优回头:“随便去个人把陆邪心的妹妹处理了。”
“啊?”沈心泉道:“但她……”
“谁能保证之后她不会为了兄长做出些什么事?要杀一个人,就得把藕断丝连的都杀了。不要留下隐患。”
“……行。”她只好吩咐一个弟子回城下区。
但对于凤千藤的事,紫霄宗众人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在绝对的威压和力量跟前,所有人都只能服从。更别说面前这位,似乎并无什么同胞概念。
庞金良攥紧拳头,被她摁住。
“明日一早,进攻魔宫。这五年的仙魔之争便可以结束了。”吕闻优道:“诸位有什么异议吗?”
当然,没有人会有异议。
除了一个不怕死的――“我有。”杜异在阴影里挥手。
他之前都一声不吭的,差点让众人忘了还有这么个人。那个魔神近臣也还被关在塔顶。
吕闻优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物似乎没多大兴趣。
你疯了吧,想死吗?
沈心泉很想冲过去让他闭嘴,吕闻优没理他,但不代表他可以浪,这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可怖传闻人物,想杀他不是动动手指一样简单。
“我叫杜异,”青年已经开始自我介绍起来,“老板……就是您的女儿,是我的大恩人。我只听她的。所以明儿你们要去魔宫,我就没法跟去了。”眨眨狗狗眼把话茬抛给一旁的宿配:“是吧?我们两个都是。”
豹妖唐突被扯起来,茫然抬眼,反应了好一会才点头。
沈心泉狠狠捏了把汗。
“我家小宝的?”好在吕闻优没发怒:“无妨。也不差你们两个。沈家的,你过来。”
“啊,是。”
那边商谈起来,宿配压低声音靠近杜异:“你干嘛?”
“什么干嘛?”
“把我扯进来干嘛,你不跟去又想干什么。”
杜异哦了声:“我就是觉得,我是来给老板干活的,又不是给她娘,要是跟着他们去了还受了伤,岂不是很亏?”
宿配:“……”
他不能理解他的思维,但也没反驳。
“倒是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个劲发愣。失恋了?”
他这台词从边界地说到幽河地底,居然每一句都能弹无虚发。
宿配脸色一黑,扭头就走。
杜异:?
宁叹雨把徒为拖进屋,让她在床上坐好,去把长剑取来给她看:“我给你加了个百分百灵力护罩。万一你身上那个被打破了,还有剑可以防一手。”
“嗯,谢谢。”
“……”她垂下眉毛,坐到旁边:“你不相信千藤姐姐会背叛咱们吗?”
“不是不相信,是他肯定不会。”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就是不知道原因。”徒为说到这里,面露愠色,要是凤千藤现在在跟前,比起劝说,更想给他一拳:“但我知道他怎么想的,无非就是以为我幻灭了,所以干脆就把这计划实行了也不想告诉我了。他才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宁叹雨道:“……但夫人不会听的。”
知道。所以刚才面对吕闻优时才什么都没说。
“反正,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说千藤姐姐不会背叛,那我相信你。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她道。
能有什么办法?
徒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破局。紫霄宗的人也指望不上,她娘来了,他们都只会听她的。
门扉在这时被叩了叩。
“娘?”
推开,进来的却是宿配。
他沉默地进屋,看宁叹雨一眼,她愣了愣,恍然大悟,识趣地赶紧撤退。
豹妖脸上被她剑气刮出来的那一道伤痕已经没了,站在那里也不讲话。徒为以为他还要来拦自己,抱着手臂也不吭声。
“……对不起。”半晌,他竟慢吞吞吐出三个字:“我……不该自以为是说什么要保护你的话。也不该……无视你的意愿拦你。我只是真的担心你,所以才……反正,之前是我糊涂了。”
徒为倒没想到他会主动低头,脸也板不下去:“知道就行。但我不是觉得你自以为是,只是要保护的话,也是我保护你。”
宿配一愣,做梦都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抬头却见她表情平常,口吻自然得很,心脏仍在狂跳,差那么一点就要会错意……不是,是已经有点会错意了。
“强者应该保护弱者。而我比你强。就这样。”徒为接着道。
“……”
原,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那,我们就算是和好了吧。”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娘明天就要……”
“我知道。”徒为道:“让我再想想。”
她显然还在烦恼,目光有些迷茫,宿配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是你的灵兽。你最后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开门离去前,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谢谢。魔神之力,束缚你们一族的诅咒,我会想办法的。”
他诧异,一滞,忍住了想回头的冲动,快步关门离去。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长,所有人都在收拾武器恢复体力为明早做准备。徒为躺床上听着门外霹雳乓当的声响,越焦躁精神上越疲惫,意识渐渐朦胧,等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时,周遭一片漆黑。
四肢有种迟钝不听使唤的感觉,立马反应过来,这又是梦。又在梦里。
明天的事要怎么办都没想清楚,怎么又睡过去了?
猪吗?
烦躁,想醒过来,忽然就感觉面前有人。
……什么时候来的?
抬不了头,但那股冷月一样的气息非常熟悉,目光从上自下注视着这边,一如既往的平静,又似乎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只觉越发恼怒。
“你到底想怎么样?”索性直接发泄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仙门。但我又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那我能怎么办?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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