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导特别满意。
他笑呵呵地对察迟迟说:“再来迟迟就剩最后一场戏了吧?”
察迟迟点头:“是。”
最后一场,是宫变那日。
原作里,这场戏需要下雪。
夜晚的雪天。
一切都就定位后,察迟迟换上在这部戏里的第三套造型──宫女装。
不论是身为杀手的虞卿卿,还是酒肆里卖酒的虞卿卿,她穿过隐密低调的夜行衣,再不然就是粗布衣裙,如宫女这样的打扮,对虞卿卿而言还是头一遭。
她掌心抚过比自己以前所穿,都要再细致得多的衣料。
铜镜上映出她的面容。
面上也施了淡妆。
虞卿卿时不时抿唇,还有随她行走就会晃动的耳坠,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特别不习惯。
但,她得去适应。
今日极冷,经过的小宫女脸蛋都快冻得红了,双手围在嘴前呵气,试图增添些暖意。
虞卿卿抬头看着阴凉不见日的天空。
今夜,三皇子要逼宫。
虞卿卿受皇子之命,入宫当内应。
可三皇子不会知道,她早将这事透露出去,三皇子一到宫里,他以为的瓮中捉鳖,到最后关头他才会知晓,原来自己才是那只鳖。
宫里四处点上灯火。
而京城今晚,注定不平静。
三皇子趁大乱时领兵进宫,又将这浑水搅得更看不清。
与三皇子联合的权臣跪在帝王面前,苦心劝诫:“国无储君,根基不稳,天下动荡,还请陛下早立储君!”
一人说完,还有另外的人跪下应和:“还请陛下早立储君。”
三皇子就是在这时闯入,义正严词地道:“父皇自有他的决断,你们不要左右父皇的决定!”
装得是一番好儿子的形象。
帝王冷笑了一声,突然温声对三皇子说:“老三,那你觉得,谁最适合做太子?”
三皇子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当即垂首表示:“父皇,儿臣不敢妄议。”
身后的权臣却接过话头,一个一个举荐身前的三皇子。
帝王坐在龙椅上,眼神扫过附和的人,神情越来越冷。
“若是朕不应呢?”
三皇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单手一招:“可惜父皇今日,非得应下不可,否则……”
胸有成竹的三皇子,任他再怎么招手,原先安排好的将士也无一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状况不对,扭头就跑。
可他跑到外头,却又后退了几步,没法再往前。
帝王踱步上前,问:“怎么,不跑了?”
三皇子脸色难看,再维持不住良善的模样。
他事前布置好的兵士,难怪一个都没能出现。
一个个脖子上都被羽林军架着刀,还能怎么出来?
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三皇子不甘心,从一旁将士腰间拔过长剑,就要冲向帝王。
蓦地,一根箭矢往他心口飞来。
“噗”。
箭镞入肉,三皇子猛地睁大眼。
他嘴上动了动:“为何你会……”
三皇子看见了。
他看见朝自己射出羽箭的是何人。
可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会是她?
虞卿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冷眼看着三皇子倒在雪地上。
他鲜红的血将白色雪地很快就染红一块。
虞卿卿看着死死瞪着自己,满眼写着不敢置信的三皇子,这才忆起,这好像是三皇子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她。
她一步步走下阶梯,拾起三皇子方才掉落的长剑,对他说:“殿下,你千不该万不该,欺我、瞒我……”
虞卿卿早已回不去了。
她手上沾染了太多人命。
虞卿卿走到三皇子身旁,举剑。
在瞳孔已经涣散,无法做出任何响应的三皇子身边,抹了脖子。
雪地上的红色血花又开了一朵。
虞卿卿倒在三皇子身边。
她本是想去牵他的手,可虞卿卿的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三皇子曾用这双手揽过心爱的女人。
而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虞卿卿的手一顿,最后还是选择没将手握上。
她决定放下。
闭眼,雪花落在她乌黑的长睫,再化为水落下。
──这世上,再无虞卿卿。
“卡!察迟迟杀青!蓝怀川杀青!恭喜察老师!恭喜蓝老师!”
两人睁眼,被工作人员扶着起身,身上赶紧披上厚毯以防着凉。
“恭喜杀青。”
他们也互道恭喜,剧组更是送上花束和红包,和演员们一块儿拍照。
虽然只是女三号,察迟迟在剧组待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总感觉在这里好像已经待了很久很久。
就像她过往每次穿越,做任务的时候。
全心全意扮演好现在的身份,完成任务即将脱离该世界后,察迟迟心里会有难掩的失落与沧桑。
宛若……这样活着,度过一生的人,就是她自己。
然后到了新世界,又再重新开始,如此周而复始,去度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生。
察迟迟享受这个过程。
所以在一个角色结束的时候,总是特别惆怅。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身子疲累,可情绪大起大落,察迟迟的精神这会儿还好着。
回到家,陈姐替她把花插上花瓶:“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刚录完《我们的旅途》,先是半路见了一个燕总,紧接着又马不停蹄赶往《代嫁》剧组。
偏偏今日录制的《我们的旅途》还是最费体力的一集,陈姐在旁边看了,察迟迟表现精采是精采,但也心疼她。
今天的行程排得还是太满了一点,陈姐在心里提醒自己,下回再有这样的时候,绝不能再依着察迟迟的意思来。
“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确切来说,是天都快亮了。
她工作多长时间,陈姐自然也是在旁盯了多久。
送走陈姐,关上房门后,屋内只剩自己。
察迟迟洗过澡,还没睡意,也不想去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
一回想,大概只会让她情绪变得更糟。
想了想,察迟迟走到放置古琴的房间。
这房间的隔音设备做得很好,哪怕像琴声这样有穿透力的声音,门一关,外头压根听不见。
所以不管时间是早是晚,察迟迟都能弹得很是放心。
手机设定好录制后,察迟迟坐在古琴前,开始弹奏。
房主喜欢听琴曲,希望房客是个懂琴之人。
能好爱护琴的本体以外,能够偶尔再弹些琴曲给他,就再好不过。
察迟迟先前抽空已录下不少曲子发给房主。
先前几次,察迟迟发出音频给他后,得到的都是只有一个“。”的答复。
每回都是如此。
这次把新录好的琴曲发送给房主,很快,消息就显示对方已读。
不管察迟迟是什么时候发的消息,对方总能在最快时间内载好音频,并回复千篇一律的句号给自己。
但不一样的是,察迟迟原先以为会等来与此前同样的句号回复,谁料这次,被她备注为“房东”的名字下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察迟迟盯着画面看了许久。
这是要给她发什么,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打完?
正要放下手机的察迟迟,消息通知终于亮起。
房东第一次问她问题。
他问:“你心情不好?”
察迟迟挑眉。
他又是怎么听出来的?
方才发过去的音频档案,显示对方已成功下载。
察迟迟刚才弹的,分明就是激昂的战曲,怎么听,都不像是会让听者询问自己心情不好的曲子吧?
看完消息,察迟迟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而是问他:“为何这么问?”
察迟迟心情确实说不上太好。
她问出的问题很快被已读,只不过“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同样显示了许久,察迟迟等啊等,没等来他的解释,只等到他转发过来的一个动物视频。
察迟迟:“?”
她点开去看。
视频是动物园里的考拉幼崽,准备称体重的模样。
秤上方安置了一小截迷你小树,让考拉可以抱着,还能坐上分岔部位,稳稳不落。
到时将称到的数字,减掉树枝的重量,称出来就会是小考拉的真实体重。
本该是如此的。
可视频里的小考拉黑豆般的眼睁得大大的,眼神游移不定,耳朵一晃一晃,转头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它露出惊恐的小眼神许久,然后,它做出决定。
小考拉巴着树干的小脚丫松开,下垂,身子也跟着慢慢滑下。
垂下的小脚脚够呀够的,终于触碰到地面后,小考拉才安心松开双手。
就在它以为这样就能结束的下一瞬──
还没称好体重的小考拉被饲育员重新抱回树干放好。
小考拉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
神情特别无辜呆萌,还试着要再下地一次,当然,下场自然是又被抱了回去。
小考拉委屈。
“……呵。”
察迟迟看着看着,发觉自己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视频播放结束,视频尾端画面暗下,察迟迟从屏幕反射中看见自己的脸。
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察迟迟明白了房主发视频链接给她的用意。
看完以后,察迟迟发消息给他:【谢谢,心情好了很多。】
她回了这条消息后,房主熟悉的:【。】
总算出现。
察迟迟又笑了。
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为了能更好的执行任务,让自己能随时维持理性,不被情感左右,察迟迟向来都是把所有情绪压得很低。
真有令她不快的事,那必是事情到了连她都难忍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再逗笑她,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察迟迟再看着过往她与房主的聊天记录。
一开始,察迟迟还会好好做自我介绍。
不过房主回复的“。”就像带了“已阅”的含意。
所以察迟迟每次总在与他打声招呼后,再将音频发给他。
然后房主回个句号,他们一来以往,三条消息,无限重复。
除了录下的音频不同以外,发出的消息基本都能回收再利用。
察迟迟滑动手机的手指一顿,发现这一点后,她再次笑了起来。
“这房主……还真有趣。”
心情能好好放松以后,察迟迟才终于开始觉得想睡。
稍微伸展了下身体后,她躺进被窝里。
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小考拉可怜兮兮的脸。
察迟迟嘴角勾起,带着笑容入睡。
与此同时。
燕家。
天色微微亮起,邹夫人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轻叩儿子书房。
“叩、叩。”
“霖重,你是不是一整晚都还没睡?等会儿还要接着去公司,妈给你泡了咖啡,累了就喝点。”
燕霖重的声音从浴室传出:“谢谢妈,先帮我放我桌上,我洗好就喝。”
闻言,邹夫人摇头轻叹了句:“这孩子……洗完澡,咖啡不都凉了吗?”
但邹夫人也知道,儿子是猫舌,不喜欢喝烫口的,不管什么,总喜欢放凉的再喝。
她推门进去,还是决定把咖啡给他。
邹夫人本想放下咖啡便走人。
但燕霖重的书桌实在太乱了。
桌上文件处理到一半,放得到处都是,连找个空余的桌面,要放杯子的地儿都没有。
邹夫人无奈,忍不住又念了他几句:“这么乱可怎么找着东西?这习惯,跟他爸一模一样,也不知怎么都不学点好的?”
叹气归叹气,邹夫人还是替他稍微收拾了点。
要指望她全收拾好是不可能的,这父子俩一个性,总说是乱中有序。
一片乱中还真能准确找出想要的资料,真替他们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反而就找不到了,也是奇怪。
邹夫人只勉强清出一个位置放咖啡。
她不好动文件的顺序,只将它们稍往旁放。
放完打算离开,衣角勾到文件袋,走动的同时也把它带得落到地上。
“啪沙。”
听到动静,邹夫人回头看去:“哎哟。”
怕是重要的文件,邹夫人赶紧蹲下收拾。
放在A4牛皮信封里的文件,开口没有密合,本就没放好的文件随着落在地上露出一角。
邹夫人想将文件塞回去,捏住纸张一角时,无意见瞥见上头写的内容,她呆了下。
“报告?这孩子……该不会是身体出状况,想瞒着我?”
想到自家老公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邹夫人心里一急,想也没想,直接将文件抽出细瞧。
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那一刻,燕夫人傻住。
内心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谁跟谁的鉴定报告?
但等她看清报告上的名字,燕夫人目光发直。
……她看错了吧?
用力眨了眨眼,想再次看得更仔细点。
邹夫人屏气凝神,发觉看到的内容就是自己适才看到的意思,登时觉得脑子一嗡。
她凑近再瞧,眼神惊恐。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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