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萧霁瑾终于有了反应,眉头皱了皱,右手攥得更紧了,甚至在那雪白的腕子上攥出一圈红痕。
暗卫道:“夫人放心,主君应当还能再撑个一时半刻。”
马车在黑夜中飞驰着,盛姝只能不停地叫着夫君,并抱紧怀里的人,试图温暖他冷下去的身体。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进了城,暗卫带他们去了一座院落里,又找来城中的一位大夫。
萧霁瑾上身□□,平躺在床上,大夫站在一旁,娴熟地处理着伤口。
盛姝则坐在一旁,红着眼睛看着他拿出针线,在伤口两侧缝合着。
他手上动作着,不紧不慢道:“胸口的这处剑伤不算重,只是伤到了肺,若能好生将养三五月也能痊愈。只是这手臂的伤……”
他叹息一声:“只怕日后是提不起重物咯。”
盛姝闻言眼眶更红了,却也只是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萧霁瑾的伤口缝合好后不便随意挪动,只能给他盖上一层薄被,让他暂且躺着。
盛姝根本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疼痛,只是趴在床边,用手抚摸着萧霁瑾略显削瘦的脸颊。
她心中很难受,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从前明明那么恩爱……萧霁瑾若没有骗她就好了。
可是萧霁瑾骗了她,又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救了她,她明明应该离开的,如今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了。
那么骄傲的萧霁瑾,醒来后发现左臂留下了残疾,又会怎么想呢?会后悔替她挡下那一刀吗?
盛姝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最后因为疲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院门外,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
王元弓着身子,对暗卫解释道:“我真没想到夫人会跑出去,也没想到那几个小弟下手那么狠,你们和大人说说,看在我前面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能不能功过相抵?”
暗卫想起盛姝湿润的眼眸,道:“放心吧,若不是在手臂上补的那一刀,夫人或许还不能回心转意,你就拿着钱,赶快带人离开吧。”
“那便好,那便好,”王元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说话也放肆了些:“大人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居然大费周折地用苦肉计,说实话刺那一剑时我手都是抖的……”
他念念叨叨说了一堆,才道:“我这就带着兄弟们离开,保证永远不出现在夫人面前,祝大人和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龙凤呈祥……”
王元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吉祥话,才终于肯离开。
暗卫揉着被念叨得发疼的脑袋,默默回了院子。他叹息一声,也不知等主子醒了,夫人又会是何反应。
第32章 苏醒
◎“我好歹是因你而残的,你总要肩负起责任照料我吧。”◎
盛姝越睡越冷, 身子渐渐蜷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脸上一热。
她当即睁开迷濛的眸子, 只见萧霁瑾已经醒过来,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盛姝挣脱手腕:“你把我弄疼了。”
萧霁瑾松开右手, 这才发现雪白的腕子上已经被他攥出了一圈淤痕,他用指腹轻轻揉着, 哑声道:“我真的怕醒来后你就不见了。”
盛姝将手腕抽出来:“你可曾欺瞒过我别的?”
萧霁瑾:“没有了。”
盛姝:“日后不能骗我,也不能替我做决定。”
“都听你的。”
盛姝神色稍缓:“我可以随你回去,但你不可以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萧霁瑾原以为经过此事,盛姝已经彻底原谅了他, 就想抬手抚摸她的侧脸:“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什么我都答应你。”
盛姝躲过他的手:“别碰我,等你伤好后,我就会离开。”
萧霁瑾脸上的笑僵住:“你什么意思?”
盛姝道:“我很感激你舍命救我, 但你已经娶妻生子,我不会为人外室, 也绝不做妾。”
萧霁瑾皱眉:“你就这般在意名分?梁语心已经搬出去,在萧府你就是唯一的女主人,更何况, 我说过会名正言顺娶你进门的。”
盛姝原本满心愧疚,现在却又开始想躲他:“那便等你能名正言顺娶我那日。”
萧霁瑾没想到自己大费周章布了这么一个苦肉计,盛姝却根本不上套,正欲开口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那位鬓发半白的大夫走进来, 道:“年轻人底子就是好, 这么快就能吵架了。”
萧霁瑾只好闭了嘴, 盛姝也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大夫看了他的伤口, 又给他把过脉后道:“每日按时吃药换药,伤口不要沾水,小心将养一段时日就好。”
“至于你这左臂,我也没什么办法,若养得仔细些,日后不提重物没有太大问题。”
萧霁瑾闻言眉头皱紧,盛姝忘了方才的争执,只是有些紧张地觑着他的神色。
只见他在片刻的沉默后,转头道:“姝儿,我这条手臂怕是好不了了,你还要弃我而去吗?”
盛姝想起他之前自伤之事,又看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丢下一句:“疯子。”
萧霁瑾道:“我好歹是因你而残的,你总要肩负起责任照料我吧。”
盛姝无言以对,转身出去了。
萧霁瑾知道暗卫都守在外面,又不欲将她逼得太紧,磨掉她心中那点愧疚,就由她去了。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盛姝身上还穿着那件沾血的衣衫,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
她来到井口边,想要打水清洗一下,谁知刚伸出手,就有一名暗卫上前来,率先握住麻绳,利落地提出一桶水来,就又到一旁站着去了。
盛姝拿出干净的帕子,用水擦洗了脸颊,又用一支素银簪子将长发挽起,这才去找些吃食。
他们给的银钱多,直接占用了人家的院子,暗卫又买来米粮,煮了一锅清粥。
盛姝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又想起萧霁瑾还没吃东西,就盛了一碗粥,给他端了过去。
萧霁瑾依旧躺在床上,看到她站到一旁,将粥递到面前,无奈又好笑的道:“姝儿,你若如此照料我,只怕我会直接饿死。”
盛姝闻言有些无措,她每每生病时都是萧霁瑾照料她,她却从未照料过什么人。
她想着萧霁瑾喂自己吃药时的做法,就伸出手,想先扶萧霁瑾起来,可看到那满身的伤口,才发现根本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萧霁瑾静静看了片刻,才道:“把手放在我的脖颈下,扶着我起来一些,然后把粥喂给我。”
盛姝照他说的去做,用手臂撑着他的头,一点一点喂给他粥喝,没多久手臂就麻了。
盛姝想再坚持一下,可手臂不一会就开始颤抖起来,她想着先松手缓一下,谁知萧霁瑾突然伸出右手,接过粥碗一口饮尽,而后躺下来,按着她的手臂道:“麻不麻?我给你揉揉。”
盛姝想到自己每次生病,萧霁瑾都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而她却……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端着粥碗离开了。
他们又在相州待了四五日,直到萧霁瑾身子好些才启程回京。
马车行得很慢,里面铺了厚实的大氅,宽敞到可以让萧霁瑾躺在里面。
然而萧霁瑾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那里看起了公文,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拆线,由于行动不便,只能让盛姝坐在一旁,替他打开公文。
他看得很快,看过后会口述一些话,盛姝就拿起毛笔,替他在上面书写。
盛姝以为这样总好过四目相对,看到最后一本时还有些遗憾。
她将那份公文拿起,打开放到萧霁瑾面前。
萧霁瑾道:“看不清楚,过来些。”
盛姝看了一眼,见那上面的字确实有些小,就又往他面前放了放。
萧霁瑾道:“还是看不清楚,你坐过来些。”
盛姝心中无他,只是坐近了些,将公文摊开到他面前,总以为这次终于能看清了,却只听到一阵窸窣声,而后脸上一热。
萧霁瑾偷吻过后就又倚回软枕上,用手指抹了抹唇角:“真香,伤口都不疼了。”
盛姝摸了摸脸颊,将公文丢开,想要坐到一边去,却被萧霁瑾拽住手:“我伤口很疼,似乎是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家人身体不舒服……这章有点短(T_T)
第33章 死缠
◎“陪我躺会,好吗?”
◎
盛姝将信将疑地掀开他的衣领, 果真看到他胸口的绷带。
渗出了鲜血来。
盛姝喊停了马车,又翻出药箱:“我给你重新包扎。”
萧霁瑾按住她的手:“让暗卫……”
“嗯?”盛姝好奇地看向他,又道, “你躺下。”
萧霁瑾想着盛姝肯理他,自然比前段时日晾着他强, 就乖乖躺下,任由盛姝处置。
盛姝是第二次替萧霁瑾换药, 她先将绷带和药拿过来,又去解胸口的衣衫。
她将绷带扯开时,萧霁瑾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扯掉的皮肉痛的皱紧了眉。
盛姝浑然不觉, 只重新给他上药, 包扎伤口,又替他将衣衫穿好。
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来,只见萧霁瑾头上覆着一层冷汗。
盛姝不解地问:“怎么, 还有哪里不舒服?”
萧霁瑾调整一下坐姿,倚在软枕上道:“没有, 替我倒杯水罢。”
盛姝就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萧霁瑾喝进嘴里才发现,茶水是冷的, 但看到盛姝的神色,什么都没说直接喝下了。
不紧不慢走了五六日,他们才重新回到京城。
盛姝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车夫特意绕了远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恰好将那间胭脂铺子绕过去。
她放下帘子, 对萧霁瑾道:“我已经跟你回来, 不要再为难他们。”
萧霁瑾笼在袖中的手指攥紧了些,虽然早就知道赵潭的计划,但盛姝头也不回离开时,他真的想将赵潭碎尸万段,再将盛姝抓回来,永远锁在身边。
但现在不可以,除非他再给盛姝吃下一日醉,否则盛姝一定宁死也不留在他身边。
萧霁瑾神色舒缓道:“你既开口,我自然不会再追究。”
盛姝便兀自坐在一旁,不再开口。
马车很快来到萧府,盛姝刚掀开帘子下去,就见梁语心正带着奴仆站在门外。
梁语心似乎早就料到会见到她,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又对随后出来的萧霁瑾道:“夫君,随我回王府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盛姝以为这些与她无关,只是退开了,远远站着,也不听他们交谈的内容。
垂花门旁,萧霁瑾道:“好不容易攀上瑞王府的高枝,怎么舍得回来了?”
梁语心忍住翻涌的怒气,正了正神色:“我这次回来不是同你胡闹,而是在认真同你商量。不管你要做什么,少不了王府和我爹的助力,何必与我再置气?”
“从前的事就过去吧,我和孩子都在瑞王府等着你,至于盛姝……”
梁语心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你可以让她进门,我不会难为她,甚至可以让她不必向我请安行礼。只有一样,无论你日后走到哪一步,统儿都是你唯一的嫡长子。”
她已经放下所有尊严了,甚至愿意承受羞辱,做个有名无实的当家主母。
萧霁瑾听后并没有欣慰,而是冷声道:“你当真会放过姝儿?”
梁语心神色微变:“你甚么意思?”
萧霁瑾道:“盛姝,从三品麾云将军独女,生得绝色,性情洒脱,颇受世家子喜爱。
而你,自小被娇纵着长大,一向爱出风头,这样的你碰上盛姝,心中早就嫉妒得不行了吧。”
“那又怎样?”梁语心眼神有些恍惚,不敢直视萧霁瑾,“当初那么多世家女,嫉妒的又不止我一个。”
萧霁瑾无情戳破她:“是,只是嫉妒倒也无妨,可你喜欢上人家的未婚夫又该怎么办呢?”
梁语心后退一步,既心虚又惊骇:“你从哪里听说过的这些坊间传闻,我根本没见过宋端几面。”
“可也就是宫中那几面,让你对他一见倾心,知道他与盛姝定有婚约后还私下勾引他,谁知宋端对你毫无兴趣,你的所作所为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你恨盛姝,后来梁氏准备对太子一党下手,没有对坚定的太子党宁远侯府下手,而是选了盛家开刃,这背后也有你的原因罢。”
萧霁瑾本就伤到了肺叶,又说了太多话,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那些陈年旧事梁语心都快忘了,根本没想到萧霁瑾还能翻出来,同时心中开始紧张,不知萧霁瑾究竟知道了多少。
等咳嗽过后,萧霁瑾才冷着脸道:“后来你见着我,觉得和宋端有几分相似,才会对我下套,不是吗?”
梁语心神色彻底僵住,她看着眼前男人清冷的眉目,既畏惧又心虚。
这些隐秘往事都是萧霁瑾后来查到的,说来也算阴差阳错,其实他和宋端到底算不上相像,只是为了盛姝有意模仿,却不想盛姝没能多看他几眼,却入了梁语心的脸,也就有了后来这些事。
梁语心怔愣许久,又想起父亲嘱咐过的,现在萧霁瑾今非昔比,她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和萧霁瑾胡闹。
因此张了张嘴,嗓音发涩地道:“我承认,刚开始确实因为宋端的缘故,我才执意嫁给当时无权无势的你。”
“可我们夫妻多年,先有了统儿,又有了婳婳娢娢,我对你是有情谊的。如今宋不宋端的都不重要,你才是我唯一的夫婿。”
萧霁瑾闻言冷笑,他也不知到底输在哪里,为何要被一直笼罩在宋端的阴影之下?
梁语心握住他的右手:“夫君,我年少时情窦初开,曾对宋端一见倾心,可你也独宠了盛姝这许多年。我们都让一步吧,我保证不再干涉你与盛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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