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湛平还不敢置信,但从阳台看清自家院子里游荡的一张张非人面孔,他们都是中午筵席上还聊笑打过招呼的邻里,如今却狰狞得没了一丝原来的笑貌,这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他想到自己还在幼儿园的女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去救人。
郝坚却是制止了他,不同意他开门,怕外头没散开的丧尸让这间屋子也变得不再安全。
金湛平执意要出去,争闹间,郝坚他妈还怪起金湛平,说是他开门太慢,才会害自己丈夫死掉,让金湛平要对他们一家接下来的安全负责。
金湛平觉得可笑,正要反驳,郝坚与他哥哥郝飞对视一眼,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接下来二十天,他们都躲在这里,靠女儿房间大大小小零食柜里储存的食物度过。
直到今天没了食物――
金湛平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眼前一阵发黑。
在郝坚跟金湛平说话的功夫,中年妇女已经和大儿子、小女儿悄声打开房门,越过走廊,到楼梯口探察了一番。
这些天里,二楼走廊上的丧尸找不到吃的,都渐渐散到楼下去了。
不过客厅的丧尸数量太多,他们不敢贸然下去,这才想了把金湛平当诱饵钓下去,把客厅里丧尸吸引去门外的法子。
过了几分钟,三人才一齐回来,对郝坚道:“还有两三只没出去。”
郝坚动了动绳子,冲底下道:“你叫大点声。”
金湛平脑袋充血,已经听不清郝坚的声音了,他只能感觉自己的全身在晃动,仿佛要往下掉。
他不停地弓起身子,声音嘶哑:“求求你们了!!”
郝飞看到又有三只丧尸从屋里出来,才对郝坚点点头,又冲郝佳扬扬下巴:“快点去厨房拿吃的。”
郝佳意识到大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脸上一慌:“你们不一起吗?”
她想抓郝飞的袖子,但又怕被他打,缩回来:“哥,我真不敢,我会死的。”
郝飞看她窝囊样就来气,推她:“你现在不去拿吃的,大家就一起饿死!”
“妈,妈,你帮帮我,你帮帮我。”郝佳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拽住中年妇女。
但中年妇女只把她手掰下来:“你听话!没事的,有你两个哥哥在呢!”
郝佳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躺下,不让他们推她出去。
“不,我不去,要不你们去,不然就都饿死在这里算了!”
中年妇女生气地打她脑袋:“你个死孩子,想让你办的事一件都办不好,之前你二哥给你介绍的大老板,你也没搞好关系,现在这个金湛平也看不上你……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去不去!去不去!”
郝佳被打的脸上都出现几道抓痕,但不论中年妇女怎么推挤她,都死死拽住柜子,不肯移动。
郝坚怕时间久了,金湛平对丧尸的吸引力会减弱,不耐地叫了一声:“哥。”
郝飞咬咬牙,对着郝佳的方向啐了一声:“一会儿我拿回来吃的,有种你都别碰。”
他说着拿起一根晾衣杆做武器,走了出去。
中年女人左右看看,又在郝佳身上不争气地打了一下:“一起下去!”
她说着怕大儿子生气,也顾不上郝佳,跟人后头先走了出去。
郝佳嘴唇翕动几下。
她怕哥哥拿回吃的真不分她,就还是犹犹豫豫地起身跟过去了。
阳台上再次只剩郝坚一人。
金湛平悬在空中,身上已经没了一点力气,他粗喘着气,望着幼儿园的方向。
郝坚道:“你也别想你女儿了。这么多天,她一个小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那些对着金湛平张牙舞爪的丧尸,里面有他变成丧尸的父亲。
郝坚喃喃道:“爸,儿子等会儿就给你喂吃的。”
金湛平心中绝望,余光里郝飞几人已经悄悄下了楼梯口,朝边上的厨房挪去。
他缓慢地睁眼、闭眼,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中,他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哨声。
时而短促,时而悠长,有时还像猫叫,声音卡那儿要出不出的,听得人难受。
阳台上的郝坚也听见了这声音,他目光凌厉地扫向四周,但辨认了一会儿,也没辨认出方位,倒是看底下不少丧尸已经开始往院子右侧的围墙移动。
他跟着走到阳台最右边,探身出去看,但除了围墙上的一片爬藤植物,什么也没看见。
金湛平茫然地动了动脑袋,耳边突然有一道压低的声音靠近:“叔,是我,小梵。”
金湛平有那么几秒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但随着柳明梵从远端一点一点爬近,眼前的景象也一点一点变清晰起来。
金湛平家别墅外观的装修采用了很多长型金属管,做出不规则的横栏、竖栏,再结合水滴的造型,体现设计感。
而柳明梵正是从房子最边沿借着金属管爬过来的。身子隐在屋檐下,并没被二楼的郝坚察觉。
柳明梵爬到金湛平边上,依次在几根金属管上踩了踩,找好落脚点,停下。
金湛平怔忡了几秒,张开嘴,刚想说话,柳明梵忙冲他“嘘――”了一声。
金湛平和柳明梵见过几面,虽然说过话的次数不多,但他跟柳明梵爷爷常来往。看着柳明樊身上印着“柳家班”字眼的衣服,他眼里微亮了起来。
是柳叔回来了?!还来救他??!
他命不该绝!
金湛平心跳加快,感觉自己力气都多了一些。
他给柳明梵一个眼神。
柳明梵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声回:“就我跟我学校同学。”
同学?
不是柳家班那帮练武的?
金湛平面露迷茫,满眼写着“那你打算怎么救我下来”。
柳明梵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嘴型表示道:“等等,你先坚持住!”
金湛平:“……”
在柳明樊靠近金湛平的时间里,倪辛月和叶镧已经通过侧墙爬上了二楼,正一点一点朝郝坚所在的阳台挪去。
倪辛月身子先微微后仰,探看阳台处的景象,郝坚仍站在阳台最右侧,寻找哨声的源头。
她冲叶镧点点头示意,叶镧便伸手向后,去抽挂在腰间的红缨枪,但因为枪太长,一下子没拔动,反倒由倪辛月一把抽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倪辛月攥紧木杆,悄无声息地攀过栏杆,落到平地上。
在诡异绵延的哨声中,倪辛月轻点脚尖,一步一步靠近背对着她的郝坚。
在仅剩一米之隔时,她下颚紧绷,把红缨枪当棍用,重重朝郝坚后脑勺抡去。
破风声引起郝坚的注意,但他来不及转头,只抬起手臂护住一点――
“咚!”
红缨枪杆身抽在他的小臂和脑袋上。
反作用力震得倪辛月手心都有些发麻。
只见郝坚身形剧烈一晃,步子踉跄地转身,捂着脑袋倒下。
成了!
倪辛月红缨枪还抓在手里,吐出一口气,回头就冲叶镧扬下巴,招呼她一起把金湛平给拽上来。
与此同时。
郝飞几人还不知阳台发生的异变,正蹲着身,借沙发以及立柜的遮挡,缓慢朝厨房移动。
楼梯口到厨房的距离不远,大门口是随时都可能回来的丧尸。
但只要躲进厨房,将玻璃门拉上,就可以稍微摆脱后顾之忧地装食物了。
正挪动着,郝佳突然拉了拉郝飞的后衣摆:“哥,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郝飞也听见了哨声,他脑袋稍稍高出立柜边缘,往大门的方向探看。
只见好些丧尸被声音引去更远的院墙边,剩余七八只还在对倒挂的金湛平虎视眈眈,不过对他们里屋没什么影响,也就没放心上。
很快,郝飞几人挪到了立柜的最边沿,厨房玻璃门半敞,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能看到里头柜面上摆放的各种罐头、酒水、食物。但中间需要经过一段十来米毫无遮挡的路段。
郝飞冲身后的郝佳和母亲交代:“一会儿跑过去,动作一定要轻,一进去就先把门关上,记住了吗?”
郝佳和中年女人都紧张地点了点头。
郝飞提起晾衣杆,沉吸口气,三人同时行动。
蹭蹭。
三人顺利冲进厨房,但脸上的喜悦还没停留一秒,就被料理台那侧闻声转头过来的丧尸吓了一跳。
中年女人惊悸,下意识就把身边的郝佳往前挡了挡。
郝佳身子随着惯性往前,几乎要尖叫出来。
这丧尸是她在郝坚老丈人筵席上敬过酒的老板,眼部的肉被撕咬出一块,欲坠不坠地挂在那儿,看郝佳迎面扑来,还兴奋地发出“嗤――”的嘶吼。
但丧尸没能成功扑到郝佳身上,被她用料理台上的擀面杖,成功格挡了一下。
丧尸后脊撞到食物柜,噼里啪啦撞倒好些调料瓶。
“先关门!”郝飞厉声。
中年女人听到儿子的指令,连忙照做。
等她再回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郝飞手上举着菜刀,丧尸老板的脑袋上已经被砍了一个巨大豁口,血液喷泉般滋出来,溅在他身上和离得比较近的郝佳脸上。
中年妇女的一口凉气几乎提到胸口。
看丧尸肢体无力倾倒下去,才知道危机解除了。
郝佳声音颤颤悠悠的:“哥……”
郝飞也是第一次砍丧尸,现下同样有些惊魂未定,但强撑着大哥的气势道:“有什么好怕的,把脸洗洗,快点装东西上楼!”
郝佳立马听话走到水槽边,清洗脸上血迹。
冰凉的水冲在脸上,在这个温度的天气里十分刺骨,但郝佳心里却是温暖的。虽然郝飞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耐心很有限,说话也难听,但他刚才砍丧尸的那一下,让她觉得哥哥的形象变高大了几分。
不过……郝佳擦干脸,看向母亲,有些埋怨。
中年妇女不敢看她,转去翻找橱柜,嘴巴嗫嚅地说着话:“收拾东西,不然你二哥该在楼上等急了……”
阳台。
郝坚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叶镧没想到计划进展这么顺利。刚才倪辛月靠近郝坚的时候,她都怕棍子还没挥出去,对方就能一个转身躲开。
原先还以为这种从背后把人敲晕的办法有点太戏剧,没想到实操起来真没问题。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叶镧翻过栏杆,就要上前给倪辛月搭把手,却在看清她身后的情况时,表情霎时一变。
“小心!”
话音刚落,倪辛月就感觉背后袭来一股巨力,她猝不及防,被怼倒在地,刚想侧身滚开,又被人掐着脖子狠狠按在地上。
“柳家的?!”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郝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神色铁青地掐着倪辛月脖子。
他后脑勺有血迹缓缓顺着脖子流下,滴落到倪辛月的身上。
靠!
竟然没打晕!
倪辛月想要挣脱,但背部刚被打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巨痛,几乎扯着五脏六腑向周边蔓延,疼得她只想蜷缩起身子,但现下被人控制着无法动弹,只有眼角泛出点生理泪水。
“月!”
叶镧神色一凛,抬腿迅速朝郝坚踢去,但郝坚反应速度也不慢,左臂抬起挡住,还用右手挥来一拳,砸在叶镧的小腿上。
结结实实的一下,让叶镧吃痛,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这一碰叶镧就知道对方也练过,用的专业散打格挡和攻击技巧。
叶镧咬咬牙,起势与人继续过招,还没靠近,郝坚右手扬起――“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叶镧无法动弹。
倪辛月被扇了一巴掌,左脸贴着地,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郝坚把掉落在地上的红缨枪捡来,尖头对准没有攻击能力的倪辛月,眼睛盯向叶镧,威胁道:“你要是再攻击我,你朋友就别想好过。”
楼下的哨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郝坚反应过来,应该是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一伙人搞的鬼。
后脑勺处传来阵阵的抽痛,要不是平常有练散打的习惯,说不准真被这两个女人给整晕过去了。
想到自己被两个女的打了,郝坚心里就是一恨。
叶镧看出他眼中的狠意,僵着身子,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额头上冒着汗。
郝坚:“你们是来帮金湛平的?”
叶镧抿唇:“对,你把他拽上来,我们就走。”
郝坚没动,咬咬后槽牙,在想厨房那几个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郝坚突然感觉到自己下身一阵剧痛。
“艹。”他短促地痛呼一声就弓起了身子。
倪辛月用手肘狠狠撞击了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叶镧也抓住时机,把他从倪辛月身上踹开,忙把她拉到身后。
“等会儿收拾你们!”
郝坚知道她们来意,也不想让他们好过,表情都扭曲了,伸手抓住绑金湛平的绳子。
“!”
倪辛月脸刷白,还没从刚才痛里反过劲来,就要和叶镧一起扑去。
但已经晚了。郝坚打的是活结,绳子一下就被抽松,金湛平猝不及防就感觉身体往下落。
“卧槽!”
柳明梵听上面动静奇怪,对这一出也始料不及。
他反应几乎从没这么迅速过,双手抓住屋檐下方的横栏,两腿往前一伸,将飞速下坠的金湛平夹住。
金湛平眼看着底下丧尸的血盆大口与自己无限接近,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腰间却是突然感受到阵收紧的力量,整个人荡开,又被提上去不少。
“……”
金湛平意识到自己是被柳明梵夹着勾住,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后怕:“小,小梵。”
柳明梵铆足了劲,脖颈处青筋都显露出来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安抚金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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