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凯桓叫来了齐曜白,父子二人站在勤政殿门口。
一人满脸红光,一人面无表情。
“怀慎,为父终于等到了今日!”
“父亲高兴得太早了,”齐曜白道:“薄时衍不会那么容易死。”
因为坠落悬崖受了伤,所以被野兽也撕扯了?堂堂摄政王便是这种结局么?
“我也不信,但是那重要么?”齐凯桓哈哈笑道:“只要齐郗华死了,他又能如何?”
到时候他昭告天下,这是卓家混淆进来的孩子,跟先帝没有丝毫干系。
待到那时,即便薄时衍还活着,难不成要杀了大堰仅剩的一位郡王,自己登基?
师出无名,他才是乱臣贼子!
齐凯桓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胜利,此刻巡视属于帝王的宫殿,满是睥睨之态。
“所谋大事,已成定局!”
“不是还有四皇叔?”齐曜白并非故意要泼冷水,沉声道:“章宸帝没死,一切还有变数,父亲忘了自己为何给我拟定这个字么?”
怀慎,便是要一直谨记,慎重行事。
齐凯桓闻言,双眼迸发出锐利凶狠的光芒:“他活不了!”
又扭头看向齐曜白,略有不满:“你四皇叔那个蠢包,也配做对手?我已然大位在握,你拉着张脸是何故!莫不是还惦记那个汤氏的死活?”
“我没有。”齐曜白否认了。
他不认为汤幼宁跟着薄时衍出事了,小娘子一脸福相,必然会此生圆满。
他只是……为着自己不得不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心里沉闷。
但是并未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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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皇宫,繁复交错,齐凯桓派了许多人去找章宸帝的下落。
鹿台营攻入宫门后,就把各个门口给堵死了,半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更遑论什么宫女太监。
只要杀掉小皇帝,他的计划就得逞了!
然而直到入夜,整座皇城灯火通明,不断有士兵举着火把灯笼巡逻寻找,偏偏找不到人。
齐凯桓为之恼怒,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立即见到齐郗华的人头!
春夏交接的夜晚,似乎变得极为漫长,所有人,彻夜未眠。
于黎明之前,齐凯桓忽然接到了一条坏消息。
底下人急匆匆来禀报他,摄政王府有异动,原本大门紧闭,茂岚趁夜护着一辆马车杀出来了。
盯梢的人即刻发送烟雾信号弹,已有人领兵去拦截,但……
齐凯桓脸色一变,摄政王府会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大事未成的节骨眼上,意味可就不同了。
“薄时衍果然没死!”
他握拳,重重锤在桌面上。
片刻也坐不住了,重新吩咐下去,就是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在天亮之前找到章宸帝!
薄时衍,马上就要来了。
天光大亮,旭日冉冉升起。
齐凯桓熬着两眼的红血丝,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皇宫说大很大,说小,其实没有多少藏身之地,不说齐郗华没找到,他身旁那几个簇拥的老头,也不见人影?
这显然不对劲!
重利之下,有宫女太监瞧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很快就会提供线索,排查起来有那么难吗?!
齐凯桓喜悦了一晚上的心情,随着时间消耗,渐渐沉淀下来。
一直以来,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替他选择了好几次正确的决策。
此时此刻……
齐凯桓闭了闭眼,耗费很大力气,才把齐曜白几人叫过来,沉声吩咐他们撤出皇城。
“什么?!”
几位追随者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都到了搜查章宸帝的关键此刻,只在皇城里待了一夜,居然要撤退??
“你们没有听错,再不退就来不及了。”趁着薄时衍还没赶到京城之前。
齐凯桓在不断思索,冷笑一声:“看来本王并未完全拿下鹿台营。”
哪个环节出错了,必然是这里面有内鬼!
等到薄时衍带人杀过来,他们身陷皇宫,只怕是内外夹击,瓮中捉鳖!
齐凯桓的追随者们,也都不是蠢蛋,经他这么一说,齐齐脸色大变:“郡王的意思是……”
攻入皇城的代价确实是小了一些,难不成——“我们这就去把阎睿伯给押来问罪!”
“若真是他暗中搞鬼,小皇帝多半也在他手里!”
“不必去了,”齐曜白皱眉阻止,“听父亲的,立即撤退,否则全都别想活命。”
没能杀掉章宸帝,甚至都抓不到他,即便占领了皇城也没用。
不是长久之计,鹿台营的人数胜过羽林军,却敌不过薄时衍手里的兵力,那是以卵击石。
被阎睿伯狠狠摆了一道,齐凯桓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不过他到底已经隐忍多年,心性非常人能比拟,面上倒是镇定着,吩咐几个心腹将领,卷走皇宫的部分财物,立即撤离。
齐凯桓的决定非常及时,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阎睿伯察觉动向,立即派人到宫门拦截。
然而他手底下的人太少,而外面薄时衍接应的大部队未到,根本拦不住这群人。
京城又是铁蹄混响的一日,百姓们全窝在家中,紧闭门窗不敢往外多看一眼。
齐凯桓率领两万人打入皇宫,在里面搜寻一晚,隔日清早就撤退了。
除去他认为不可信的几支队伍,手里还握有一万余,呼啦啦一口气出了京城,朝着西南方而去。
等到薄时衍抵达京城,那群反贼已经不见踪影,徒留下被胡闹了一通的京城,人仰马翻。
蓟北门正在洗刷鲜血,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薄时衍顾不上去看一眼家人,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阎睿伯在宫门口迎接了他,络腮胡差点笑裂了:“这是最草率的一次宫变吧!辛辛苦苦二十载,换来皇宫一夜游!史官都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他娘的,我可真是有才华!都会念诗了!”他越想越有些自得,决定要去把自己的诗念给史官听,给记上去。
多好的一句诗啊!
薄时衍斜他一眼,不做理会,去见了章宸帝。
受过惊吓后得救的章宸帝,得知自己不会有事之后,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就病倒了。
连夜高热不退,这会儿脸色苍白,还不忘探出头来看薄时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摄政王无事,朕心甚慰呜呜……”
“……”薄时衍看得那鼻涕泡都不想上前了。
侧目问道:“太后呢?”
阎睿伯咧嘴一笑,回道:“还活着呢!”
那个老巫婆,害了王爷那么多,岂能随便就死了!
第89章 他一咬牙
章宸帝正在发热, 但不妨碍薄时衍要颁布的旨意。
他叫了翰林院编修进来书写圣旨,把明裕郡王的行为昭告天下,举国通缉。
同时, 还要立定小皇帝的身份。
从一个疯婆子拿着血衣出来开始,咬定杜美人被换子,下这么大一盘棋,来指认章宸帝的血统。
当真是迂回又可笑。
薄时衍直接下了封口令, 谁敢妄议不实谣言, 动摇民心兴风作浪,通通抓走,邻里听闻后举报有奖, 不限次数。
此举很有成效。
因为普通百姓,参与热闹新鲜事皆是一时兴起,他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柴米油盐,并没有多关心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何人。
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 重要么?
只要别胡乱折腾百姓, 给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大家都乐呵着,皇帝姓什么干系不大。
再说了,章宸帝的身世听起来扑朔迷离, 细究之下没有任何证据。
全靠一张嘴, 是真是假无人知。
恐怕只有那企图造反的布局之人知晓了。
薄时衍要拟旨,江立棠跟了过来。
这老头闷不做声的, 抢了攥笔编修的活, 挽起袍袖亲自给摄政王做笔录工作。
“王爷请讲。”
他一拱手, 竟然行了大礼。
薄时衍并未避让,稍稍一抬眼皮:“江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立棠叹了口气,道:“王爷高义,以前是江某狭隘了!”
就冲他努力保下小皇帝的举动,就不该质疑他对大堰的用心。
否则,大可以顺势而为,在齐凯桓杀掉小皇帝之后,上演一番‘姗姗来迟’的救驾。
虽说,如果没了小皇帝,薄时衍身为一个摄政王,去讨伐齐凯桓会陷入缺乏‘旗帜’的局面;
但……江立棠不认为以薄时衍的胆识,需要一个假惺惺的齐家血脉来做噱头。
倘若齐凯桓顺利杀掉章宸帝,他多半会宰了明裕郡王,自己直接取而代之。
即便会被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在意么?
只有企图千古留名的家伙才会关心史书如何续写,那人绝不会是薄时衍。
虚名,是捆不住一头雄狮的。
眼下,雄狮看上去对这个地盘并没有圈占意图,甚至,他越来越有做甩手掌柜的趋势……
江立棠刚写好圣旨,收笔检查,便听到薄时衍安排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首先是章宸帝,身子骨太弱了,建议去蒲兰谷请陆神医过来瞧瞧。
此事薄时衍不会代为开口,他之前就拒绝过一回,谁想求医自己拿出诚意去。
陆谦颜是汤幼宁的义父,要是不愿意来京城,那就小皇帝自己动身去找他,薄时衍不希望他因为谁的缘故而勉强走一趟。
其次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谢七郎君谢虹卿,落在薄时衍手里,他哪也别想去,这会儿正好丢给江立棠。
对方声称自己有远洋船的图纸,此事尚需验证。
薄时衍属意江立棠负责远洋船的图纸一事,若谢虹卿所言不虚,后续的合作事宜可以跟进。
谢家有过前科,朝廷与之接触,除去公事公办,更为严苛也不过分。
这是谢家理应付出的东西,至于想要什么口头保证去庇佑他们?
没有这个可能,也没有必要。
两件大事把江立棠听愣了,“远洋船?”
这是还想着开海禁呢!
先前提了一嘴然后不再说,仿佛随口不当真,却原来跟谢家人都接触上了?
而且这等扯皮的事情交给他……江立棠迟疑着,“既然是王爷的主意,不如王爷自己……”
“本王要离京一趟。”换言之就是没空。
江立棠明白了,点头道:“摄政王是想亲自追踪明裕郡王的下落?”
“不,”薄时衍淡淡道:“是去接王妃回京。”
江立棠:“?”
皇宫遭此一难,那鹿台营空了大半急需整顿,还有蜀中那边殷家也要过问一下,毕竟那么多兵权交给了那位大郎君……
这么忙的情况下,他还要去接媳妇回家?!真是岂有此理!
大张旗鼓的擅离职守!
江立棠胡子都要炸了,对薄时衍的意见不可谓不小。
正想追着唠叨几句,人已经转身朝外走了。
薄时衍要出宫回府一趟,去给老太太解释赔罪。
这一场大戏,把家里人都骗过去了,属实是折腾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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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很快得知了京城的最新消息,还是十澜亲自送来的。
她继续回到她身边,寸步不离。
得知逼宫是虚惊一场,谁说有人员伤亡,但这个损失已经降到最低,汤幼宁才放下心来。
至于这番劫难最惨痛的卓家,她多少有些唏嘘,却也仅此而已,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卓家这么些年,坏事做了不少,私底下的勾当害了多少人。
如今满门被灭,要说稚子无辜,那他们不是用父兄从别处吸来的血滋养长大的么?
他们的至亲都不去考虑自己儿孙无辜,不去怜悯那看不见的未来,非要种下苦果,轮得到外人来同情?
终究只能落一句罪有应得。
尤其,卓家倒了之后,那些被它用强权压下的苦难民众,一股脑冒了出来。
侵占他人财产,对于穷苦百姓而言,谋财便等同害命,他们的家庭会因为失去这笔银钱而破碎,甚至是死亡。
这也是个烂摊子,十澜了解得不多,只略提了几句,“卓家死得干脆,后面要不少人来收拾呢……”
苦心经营一辈子,结果没死在政敌手里,也不是让皇帝给收拾了,叫鹿台营的铁蹄给踏成泥。
“王爷肯定很忙……”汤幼宁捧着下巴,问道:“老太太如何了?奶娘有没有哭鼻子?”
他们诈死一事,为了演的逼真,家里人都不能说……
十澜点头叹气,道:“老太太倒还好,虽说年事已高,但心性豁达,看得开些,反倒是夫人……”
付氏几次哭晕了过去,她心思细腻,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为了这个国家忙里忙外,劳碌之余被猜忌,还英年早逝?!
他好不容易寻了个喜欢的姑娘成亲,外界议论纷纷,眼看着后面该尝到甜头了,哪能这时候发生意外?
一个孩子都没留下……
付氏无法释怀,直接躺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累得王府事务落在老太太身上。
好在陈管家常年经手许多庶务,以前没有女主子他也能做得很好,没有叫老太太受累。
再之后,老爷与大郎君赶来,多了人帮忙支撑,指派去紫行山搜寻,让王府上下有条不紊。
至于秦婆子,那当然也是哭的,守着白霁堂烧香念佛,不愿接受事实。
她岁数不小了,去年还大病一场,身子骨不如以前,现在正吊着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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