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何处?”君深沉声问。
“他们大概两月送货一次,征城还有八日左右,便是送货的时间。”
君深缓缓起身,嘴角渐渐有了一抹笑意。
那么,他该让他们怎么去死?他静静想着,那两个老鼠,一定得拆了皮肉、磋了骨头,痛苦万分才好。
至于那只漂亮些的,他笑容越来越大,从未有人能这样骗他,她的下场,他还得好好想一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常无忧。
希望她能聪明点,聪明点讨好他,也许他还会仁慈一点,让她好过一些。
第七十章
没几日, 又到了该去征城送货的日子。
这次是侯朴去的,他和活尸前辈打了几次,被揍得身心都不舒畅, 想出去走走。
侯朴先去了征城一趟,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同来, 于是又回了山中, 开了传送阵。
楼会长已经将车队准备齐全,传送阵一开, 便跟着他出发了, 很快就到了征城郊外。侯朴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城里,他独自等在这里就好。
车队的人很是谨慎,这次不需要采买,就不愿在城里久留。他们把货物送到, 拿了银钱就离开了。
侯朴自己在城郊胡乱走了走,心境终于开阔了一些。
他虽也金丹,但境界仍然不如师兄和师姐, 现在他还是虚丹,一股灵气在他体内回旋, 始终没有凝结的迹象。
侯朴很想能更有用一些,上次师姐被挟持时的无力感一直缠绕在他的心中。
他和活尸前辈对打, 拳法和灵气的操纵都更灵活了一些,但境界没有进步。
侯朴心里藏不住事, 很想把自己的感觉说一说。但他不能和师兄说,因为师兄比他压力更大。师姐还得教导弟子, 也很忙碌。
教主最近操持起后山的所有事宜, 劳心劳力安排后路, 侯朴也不愿去扰她。
至于亲哥,更不行了,侯充还不知道之前何染霜的遭遇,侯朴不想给哥哥增加负担。
哥哥是个凡人,他能修行,自然要比哥哥担起更多的东西来。
侯朴溜溜达达的,恍然有了长大成人的感觉。之前,他被哥哥和义父呵护着,后来又被教主和师兄师姐照顾,完全可以没心没肺,当个快快乐乐的二傻子。
但现在,这种奇妙的当个大人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别样的滋味。
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却拼命去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他伤感地意识到,这就是成长。
没一会儿,车队就回来了。
侯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变做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来,让后山的人看了就安心。
他在地上画了传送阵,让车队一个个进去。
等车队都进去了,他在最后,扫视了一遍四周,确定没什么异样,也走了进去。
但在他转身走进传送阵后,传送阵的光芒渐渐变得微弱。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白石头样的小东西前悄声息滑入传送阵中,衰减的光略一停顿,那白石头便跟着侯朴消失在原地了。
地上空无一人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中,显现了紫色的身影。
侯朴到后山的时候,君深也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位置。
但君深并不着急。他缓缓从林中走出,旗鼓不相当的对手自然不值得他劳心劳力。
但老鼠这东西,肮脏且油滑,逃得很快。君深不打算放走他们两次。
这次,他的笼子已经做好,绝不允许有人逃出。
侯朴回了山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地面上多了个小小的白石头。山中石头很多,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半分注意。
侯朴去看了眼侯充。
侯充还在忙碌,等一窑砖出炉的空当里,他才有空出来。
侯充一出来,侯朴就注意到一些不同的东西来。他看着哥哥腰间挂着的荷包,有些惊讶:“哥,你还会绣花了?”
侯充满脸不自然:“不是我。”
侯朴愚笨的脑子头一次飞快地旋转了起来,就算再迟钝,他也明白,应该不是男的送给他哥的。
侯朴聪明地意识到,既然不是男的,那绝对就是女的了。
一个女的,送给哥绣花的荷包?
他审视地看了侯充一眼:“是谁?”
侯充摆摆手:“就一个荷包,你不用管。”
但这样说着,和侯朴相似的小黑脸上,却有了一点羞涩的笑意。
侯朴死缠烂打,想问清楚,但他哥闭紧了嘴,绝对不说。下一窑砖又要烧起来了,那边在叫侯充。
侯朴只能怀揣满腹的疑虑回了山上。
他是真的藏不住话的人,当即找了教主问。
“我哥身上有个绣花的荷包,”他小声说,生怕让旁边屋里的子吉他们听到。
“他说不是自己做的,我觉得也不是男人送的。”他面色严肃:“所以一定是个女的。”
常无忧听完他的猜测,非常佩服。她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夸他一句:“你老家可真是人杰地灵,净出你这种人才了。”
侯朴觉得教主语气不对,但只要他认为这是夸他的,那这就是夸他的。
“教主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是谁送的?”侯朴有点不开心:“我还是他亲弟弟呢。”
常无忧倒是明白侯充的想法,她问侯朴:“若是你知道了是谁,你怎么办?”
侯朴当即开口,不带一点犹豫:“那我肯定要去看看啊,要是认识的,还得问上两句,看看她到底啥想法,愿不愿意做我的嫂子。”
常无忧一摆手:“这不就得了。”
“你哥就怕你这个憨货去挑事呗。”
侯朴还是有些不高兴,小声嘀嘀咕咕:“我是他亲弟弟……”
被亲哥瞒了的侯朴看起来很是可怜,常无忧劝他:“你也不要多想。你哥性子羞涩,姑娘也羞涩,两个人现在应该也没挑明,要是确定了,肯定会告诉你的。”
她安慰了侯朴一通,总算让他好受了一些。
现在已临近黄昏,曲肃和何染霜还在外面,许是待会回来,侯朴看师兄师姐都在练功,他也暂时放下了亲哥的八卦,去了外面再找活尸前辈打一架。
等侯朴走了,常无忧喝了口桌上的茶水,这茶叶还是楼会长带来的,味道她很喜欢。
现在后山也在尝试做茶叶,但味道总是不对,还在不停地试炒茶的火候。
常无忧惬意地喝了两口茶,嘴里有了根茶梗,现在屋里没人,她不必顾及形象,于是噗噗两口,将口中的茶梗吐出。
但她吐出的茶梗没有落地,而是粘在了一个忽然出现的身影上。
一时之间,常无忧被惊住了。
紫衣男人也有些愣住了,下意识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茶梗,脸上露出了震惊又嫌弃的表情。
瞬时间,常无忧就想起了染霜之前对君深的描述,她知道自己可能要栽了。
但她没有说话,右手悄悄在桌上滑向一个小小的陶瓷猫咪摆件,曲肃和染霜将自己的灵气留在里面了,只要陶瓷碎了,他们就能感知到立刻赶来。
君深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茶梗搞干净,然后,他注视着常无忧开了口:“常无忧?”
常无忧当机立断摇了摇头:“我不是。”
她反应太快,倒是让君深有些惊讶又想笑了。
常无忧努力做出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假装自己和常无忧并不相识。她的手继续滑向陶瓷摆件,马上就快碰到的时候,君深笑了起来:“有意思。”
他随手便将她渴望拿到的摆件拎起来。
“跟我走吧,常无忧。”
常无忧摇头,继续演,为自己争取时间:“我不是常无忧。”她语气诚恳:“这位大人许是认错人了。”
君深看着她,觉得她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还算有意思。美丽的猎物,和好玩的猎物,都是一场愉快的狩猎。一时之间,他心情都愉悦起来。
“可是,”他将声音压低:“这里只有你一个凡人啊。”
他眼神下移,便看到了她手下的书册,书封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常无忧。”君深笑得愈发灿烂,几乎带了些扬眉吐气。
常无忧还想再辩解,但君深果断伸出手,衣袖拂过时,座椅上便一片空,还剩半杯的清茶微微荡开了细小的波纹。
她消失得无声无息,旁边房间的楼探阳他们丝毫没有察觉。
曲肃正在挥剑,剑气未出的时候,忽然他有了些察觉。这一剑没有再挥出,剑气倒逆,沿着剑身到了他身前,划破了他的衣襟。
但他根本无暇去管剑气伤身,当即御剑离开,任由剑气划破了他的胳膊。
另一处,何染霜也从识海醒转,满脸的凝重。
侯朴一愣神,受了活尸前辈一掌,他苦着脸捂着胸口急速后退。
曲肃和何染霜一起到了院中,两人凝重走向房中时,侯朴也赶到了。
他们看到的只有空空的椅子,翻开的书,以及半杯清茶。
楼探阳听到曲肃回来了,也赶了过来,子吉他们也跑过来。
子吉今天修行,颇有些感悟,满脸都是笑意,但他看到师父脸上的表情,意识到了不对劲,顺着师父的视线,他看向屋中,顺口问:“教主呢?”
没人回答他。
子吉忽然意识到什么,可怖的战栗感从脚部生出,顺着小腿爬满他的全身。
秋以觉得全身都在发寒,香蕉颤抖着靠近姐姐,两人彼此搀扶。
他们的教主呢?
他们的教主呢!
曲肃面无表情,走进屋中,握住她的杯子,感知周围的一切。
忽然,他的视线定在地上的茶梗上,隐隐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气息,终于确定了最不好的情况。
“他来了。”曲肃只说了这一句。
何染霜提着的心如巨石一般重重放下,既然不能继续抱有幻想,那就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在哪里?”侯朴问,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何染霜不知道他在哪儿,但她知道君深绝不在诸山:“他不会在诸山了,他上次有了教训,这次一定会在无人的地方。”
曲肃点头,他心中慌乱,气血上涌,但只能用力维持平静:“他只带走无忧没用,一定还要典籍阁。”
“我们只能等。”楼探阳轻声说:“他一定会叫我们过去,然后挟持住教主,逼我们交出典籍阁。”
曲肃为了她活着,愿意做任何事情。但是典籍阁交出之后呢?君深还是会留下无忧,因为他需要无忧的血和气息为他维持住典籍阁开启。
这是个死局。
香蕉忽然开口:“我去找云瘴前辈。”
她没头没脑就要画传送符过去,曲肃知道无忧不喜欢他们扰前辈,但这次他没拦香蕉。
侯朴跟着香蕉一同前往,但他们到了云瘴之境后,那里只有一片空荡的密林,无人应答。
香蕉茫茫然站在林中,侯朴长叹一声,将她带回。
侯朴回去后,对着曲肃和何染霜摇了摇头,彼此不说话,但都明白了前辈的意思。
他们站在常无忧的房中,场中陷入了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门前的风铃,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声音。
常无忧不知道自己被君深带往了何处,但她坚持闭紧了嘴,她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常无忧,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君深不再问她,闲适地站在一边,似乎在眺望远处。
常无忧偷偷打量周围,这里也是一处山中,比他们的无忧山刚开始的样子更加荒僻,只有中间这一大片空地。
君深很明显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找好了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扰他。
在他们周围,还有数十个诸山弟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常无忧和君深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君深一直看着夕阳,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落日了。门派事情繁琐,修行没有进益,这是这么多年里,他头一次觉得夕阳那么美丽。
他心平气和,知道这是心境的缘故。
夕阳越来越沉,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光的时候,君深终于转身,他站在常无忧身边,却不看她一眼。
“是时候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捏碎了手中一直把玩的陶瓷摆件。
与此同时,曲肃和何染霜抬起了头,满脸的凝重,他们走到了院中,看向遥远的方向。
他们身后,侯朴换好了短打衣裳,楼探阳握紧了自己的剑。
张子吉深吸一口气,站在了师父身后,洛秋以和香蕉香叶拉住了彼此的手。
曲肃平静地看着师妹画传送阵,心里只有一个坚决的想法:在自己闭眼之前,她一定要活着。
第七十一章
常无忧有些累了。
她是个凡人, 不像他们修行之人一样不染寒凉。太阳未落时还好,总归有些热气。但现在太阳落山了,山中的凉气便侵袭而来。
在无忧山上的小院里, 她有后山大婶做的大氅,还有陶器处做好的小暖炉。若是当真有需要了, 曲肃他们便随时能为她撑起护体罩来。
但这里, 无人在意她是不是冷了、饿了。
刚开始常无忧强忍着,但也没坚持太久便有些开始哆嗦了, 她知晓最重要的关头还没来, 她得保持最好的状态来面对之后的局面。
她忍了忍,终于开了口。
“这位大人,”她挤出一点笑意来:“您也知道我是个凡人,受不得这么寒冷。”
她说了这句,便抬头看君深脸色。
但君深扭了头, 并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眼神,有些熟悉, 就像是后山的猫懒懒散散趴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掌中的翅膀已经破碎的蝴蝶。
心中的冷意和地上侵袭而来的凉气混在一起, 她明白,他不会对她心软了。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 她还是硬着头皮将剩下的话说完了。
“还请大人帮我遮下寒风。”
她说完了这句,而君深也扭了头, 不再看她,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常无忧咬了咬牙, 将手缩在衣袖中, 又将头努力缩在了衣领里, 只露了眼睛。她没时间怨天尤人,活着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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