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他看见苏卿抓着苏三元唤三弟时,表情格外复杂。
原来苏三元竟是他的亲弟弟,所以那日他声嘶力竭的唤他,只是想引起苏三元的注意。
秦樰的眼神渐冷,利用他倒是利用得很顺手。
苏三元察觉到秦樰眸乍现的冷意,下意识将苏卿护在身后,遥遥一拜:“秦公子。”
秦樰微微颔首,二人视线相对,空气中莫名透着一股凉意。
这便是将来权倾朝野的两位相爷第一次见面,一个审视疏离,一个防备冷漠。
贺晚舟想,若不是他们中间夹着一个苏卿,或许他们此时应是惺惺相惜,把酒言欢。
不,应当不会。
这两人性子都太冷,他想象不出他们把酒言欢的场景。
贺晚舟折扇轻摇,起身打了圆场:“二位,时间不多,先商议正事?”
秦樰率先挪开目光看向贺晚舟,对于贺晚舟,他看不透,接连两次未尽全力,可若他不想要名次又为何参与科举,且这次殿试,他是否也藏了锋芒。
贺晚舟对秦樰一拜后目光落在了苏三元的身上:“许久不见,苏三郎。”
苏三元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贺五郎。”
简单寒暄后几位郎君便一一落座,至于贺五郎是如何绕过秦樰做到苏三元身边的谁也不知道。
苏三元与秦樰的疏离太过明显,苏卿只得挤在二人中间,虽然,他并不想坐在秦樰旁边。
但大业面前,几人暂且放下个人恩怨。
秦樰用他一贯清冷的语气道:“殿下的意思是先发制人。”
公主的原话是,三年前那一场阴谋公主府折了多少人,她便要让他们翻倍还回来,筹谋三年,公主府绝对不能再次处于被动。
秦樰:“自三年前阮氏三司会审后,京城便属白氏最盛,王氏次之,而三年前宗人府一案这三方势力无一个清白,所以这一次需先下手为强。”
“如今三皇子五皇子正斗得如火如荼,可借他们之手斩断他们的左膀右臂。”
贺晚舟收起折扇,正色道:“此事需要契机。”
秦樰点头:“户部正在负责修葺皇家寺庙,户部尚书是阮嫔的父亲。”
“阮氏经三司会审后,虽折了一些官但未损根基,且阮氏野心不小或有谋逆之心,可借皇家寺庙一事让阮氏彻底失势。”
贺晚舟点头:“所以此次先对付的是阮氏?”
秦樰嗯了声又道:“年关节前许多地方遭遇雪灾,朝廷拔下一大笔赈灾银发往各地,此事由吏部尚书王大人负责,可前些日子公主府收到消息,东北一带至今还有食不果腹的流民。”
如今已是六月却还有灾区流民,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苏三元沉着脸色:“我会想办法找些证据。”
王氏贪的钱财三皇子不可能会不知,不论是招兵买马还是宴请幕僚哪样不需要花银子,就光是近段时日招待他的宴席都够普通百姓一辈子的吃食了。
“至于白氏,五皇子性子谨慎多疑不能贸然出手,还是得从刑部下手,刑部近年来经手的案子不少,不可能全是清白的,况且回京的第一天便与白氏结下了梁子,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们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苏卿挑挑眉,这梁子还是因他结下的。
“殿下的意思是逐个瓦解,且要尽快取到三年前他们陷害太子殿下的证据……”
苏三元凝眉:“当年宗人府一案,可否祥说?”
秦樰饮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当年太子殿下领兵边疆平叛,有人将军中布防图给了敌军,导致整个军营被敌军偷袭,里应外合下我军折了半数以上,太子殿下在陛下禁军与东宫卫的保护下杀出重围。”
“可逃亡路上不断遇袭,京城东宫卫接到太子殿下生死不明的消息出京相救,却被尽数截杀,最后逃出来的只有太子与几个心腹。”
“然谁也没想到,就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一口咬定是太子授意他将布防图卖给敌军,后来又在太子住所搜到十万两白银,人证物证俱全下,太子被押送回京。”
“后来的事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太子被直接送到宗人府,陛下派心腹相护,只是还未等陛下查出证据,太子便已在宗人府屈打成招。”
“那张认罪书上的签字画押确实是太子殿下亲笔,可到底是怎么写上去的无人知晓,没人相信太子会因酷刑招认,是以殿下听闻后便带人闯宗人府,可到时太子殿下已经殁了。”
秦樰说完,几位郎君都陷入了沉默。
这一环扣一环,显然是蓄谋已久,秦樰虽只是几句话带过,可足矣想象出当初太子殿下的险境和绝望。
苏卿紧绷着唇,殿下从未与他细说过此事,他怕惹殿下难过也从不敢问,今日听秦樰提起,他才知道殿下所承受的原比他想象的多。
殿下亲眼见到太子殿下殁了时,该是何等难过,何等绝望,这三年来他每每同殿下闹时,殿下都宠着他,惯着他,可是殿下的心里的苦,他竟未分担分毫。
“宗人令可还活着?”苏三元一句话问道了最关键。
太子是在宗人府出的事,身为宗人令不可能不知情。
秦樰:“太子殿下出事后,陛下便将宗人令带走,找了个死囚代替宣称已将其处死,但人被陛下秘密关着了。”
贺晚舟:“至今还未松口?”
秦樰摇头:“没有,宗人令咬死是太子殿下亲笔所签。”
罪证书上有签字画押,且死无对证,如今想要翻案难比登天。
可是再难,这案子必须翻。
太子殿下活着时风光霁月,心系天下,死后绝不能背上这叛国的罪名。
苏卿哑着声音道:“宗人府还有多少三年前的人?”
秦樰:“当年殿下暴怒之下杀了宗人府两百多人,剩下的不是外出便是不当值,知情且活着的只有宗人令。”灯笔小说网
几位郎君皆是一怔,所以当年殿下是屠了整个宗人府。
“能不能见到宗人令?”所以如今除了那些背后黑手,唯一的知情者便是被陛下关起来的宗人令。
秦樰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若要见,可去求陛下。”
苏卿垂着头没再说话,他记得殿下说过会带他去进宫。
房内铃声乍响,只有两声。
一个小二推开暗门,急切道:“三皇子来了。”
几人一惊,还未有所反应时,苏三元就已起身疾步而去,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苏卿担忧的望着苏三元消失的地方:“会不会被发现?”
贺晚舟面色难得沉寂:“先出去。”
他们各自的房间都有暗道,从暗道出去后,便是他们在酒楼原本的房间。
三皇子来此,很有可能是得知苏三元在此地,若被他撞见苏三元房内无人,后果不堪设想。
介时不止苏三元,就连他们与福月楼也会一并暴露。
秦樰与苏卿也紧跟着出了暗道,一路上两人走的飞快。
“若三弟被发现怎么办?”
秦樰答的毫不犹豫:“保人。”
苏卿急切道:“保得住吗?”
秦樰:“福月楼有暗卫,可以硬抢。”
苏卿微微松了口气,而后突然挺住脚步看着秦樰,认真的道:“只要你不同我抢殿下,我便再也不气你了。”
秦樰:!
“哼!”
得了个冷眼儿苏卿也不以为意,忙追上去:“我说真的呢,看在你这么爽快说出保三弟的份上,以后我便不故意气你了。”
秦樰脚步飞快,不想理他。
“其实你想想,你是新科榜眼,又已入中书省任职起居舍人,如此高的起点将来定是飞黄腾达位极人臣,且众所周知中书省那可是出宰相的地方,依你秦公子的文才学识将来定能权倾朝野,你说你又何苦非要与我抢驸马这个位置呢?”
秦樰终于停下脚步,苏卿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啊~”
苏卿退后一步摸着额头气呼呼的瞪着秦樰,眼里满是控诉:“你好端端停下干嘛?”
秦樰回头,盯着苏卿一字一句道:“我是第一个进公主府的人,也是第一个住进云来殿的人,苏卿,你说我同你抢殿下?”
“我比你早认识殿下,比你早喜欢上殿下,你凭什么说我同你抢,难道不是你在同我抢吗!”
苏卿从未见过秦樰如此失态,看着他的眼里泛着猩红,有不甘,我愤怒,还有无尽的悲伤。
“在你出现之前,我是殿下唯一的公子,掌公主府内外,在所有人眼里我已是公主府的人,可你出现了我便要将这一切都让出来,甚至离开公主府,离开殿下,苏卿,若是你,你甘心吗?”
苏卿垂下眸子:“不甘心。”
他承认他一直很羡慕秦樰,羡慕他出身比他好,羡慕他比他早认识殿下,羡慕他是第一个进公主府的人。
可是……
“可是秦樰,爱没有先来后到之说啊。”
秦樰身子一僵,眼底的愤怒和猩红在苏卿平静的目光下缓缓散去,剩下犹如无尽深渊般的落寞。
是啊,爱没有先来后到。
秦樰缓缓转身,背影单薄而又挺拔。
“秦樰,我没有退路,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我只有殿下,我爱她胜过我的一切,包括性命。”
秦樰一怔,爱她胜过一切,包括生命。
这世间能有几人,可以如此淡然而又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他能吗,能吗?
第55章
苏三元刚出暗道,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他轻呼了口气,试了试桌上的菜温才端端坐下,稳住气息道:
“进。”
毫不意外,进来的是赵缙。
苏三元慌忙起身行礼:“拜见三皇子。”
赵缙眼神随意在屋内扫了一圈,才笑呵呵的将苏三元扶起来:“苏三郎好兴致,竟一人来此?”
苏三元弯腰恭敬道:“回三皇子,我在京城没结交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惯了。”
赵缙挑眉:“哦?”
“我记得你曾与那贺五郎极其要好。”
听到这话苏三元便明白了赵缙的来意,他这是知道贺晚舟也在福月楼对他起了疑心。
所以,三皇子一直在派人跟踪他。
“三皇子说笑了,那已是陈年旧事。”
赵缙笑了笑,坐在桌旁招呼苏三元:“苏三郎别站着啊,这福月楼的菜色口感极佳,苏三郎不介意我一道用吧?”
苏三元忙道:“能与三皇子同桌,是我的荣幸。”
赵缙哈哈一笑:“就你苏三郎会说话。”
“对了,我刚刚好像瞧见了贺五郎。”
苏三元正拿着酒壶给赵缙斟酒,听到这话后只微微抬眉:“哦?他也来了。”
“所幸,没有遇见。”
赵缙讶异:“苏三郎不想见他?”
苏三元苦涩一笑:“到底是曾经的好友,如今各为其主,能不见还是不见得好。”
赵缙:“哈哈~没想到苏三郎还如此念旧。”
苏三元正色道:“三皇子放心,若是关乎正事定不会留情。”
赵缙举杯饮下一口酒,爽朗的道:“我相信苏三郎。”
“来来来,吃菜吃菜,可别浪费了这美酒佳肴。”
苏三元暗自松了口气:“是。”
“对了,骄阳公主府那两个公子然也来了,今儿这福月楼还真是热闹。”赵缙只怀疑苏三郎与贺晚舟有联系,倒也没有把他同公主府挂上钩。
苏三元讶异:“素来听闻公主府两位公子得骄阳公主盛宠,竟没想他们相处得如此融洽。”
赵缙哼了声:“融洽?呵!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就秦樰那性子,谁同他相处得来。
苏三元点头迎合,没再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状似无意道:“三皇子怎有空来这里?”
赵缙眼神微闪:“正好过来用饭,听小二说你在此便来看看。”
苏三元颔首:“早知三皇子来,我应多点些酒菜。”
赵缙摆摆手:“如此已甚好。”
下头的人禀报苏三元与贺晚舟进了同一家酒楼时,他当即便起了疑心,巧合之事十有□□是刻意为之,不亲眼所见他不能安心。
还好苏三元没有做出背叛他的事,否则……就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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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樰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苏三元上了三皇子的马车才转身:“他们离开了。”
苏卿呼了口气:“所幸没被发现。”
这也说明,三皇子并没有完全信任三弟。
“近段时间不能再碰面了。”秦樰冷着声音道。
苏卿:“嗯。”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里贺晚舟也在关注着动静,看到苏三元有惊无险他才放下心。
自个儿一顿胡吃海塞后才悠哉哉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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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很多天,他们果真没有再见过面,几位郎君各自忙得脚不沾地。
苏三元几人刚刚上任,又是空了许久的位子,手头上自然就堆积了各种杂事,秦樰早出晚归,在公主府几乎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稍微轻松些的便要数贺晚舟,皇帝病重下达的旨意少之又少,他便落得一身轻松。
不过皇帝对他倒是看重,时常将人宣到跟前说几句话。
掌印太监忍不住多嘴问了句:“陛下怎如此青睐贺五郎?”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朕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看看好看的人洗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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