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孩子一听,也没心情打架了立刻,做鸟兽状从后门逃走。私下里欺负人是一回事,欺负人结果被反欺负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江玄和孙世嘉,则是不想被通知父母,两人拉着小十也迅速离开。
一口气跑出五百米,离上课的学堂越来越远,到最后干脆跑出了启蒙堂,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几棵高大的无叶树木上站着只雀,用尖利的嘴巴挠羽毛。
“呼,好险好险,差点儿被夫子抓住!”孙世嘉抚着胸口大喘气。
“可惜胖崽那家伙也跑掉了!”――这是没有出气的江玄,腮帮子鼓的像青蛙。
“跑掉就跑掉,下次见面我还要揍他!”
小十的声音拉回两个男孩子的注意力,两人转而盯着她:“你来干什么!”
被盯得浑身发毛,小十故作无所谓地哼了声:“当我愿意来似的,你们的荷包,还给你们!”
说着朝二人扔了过去。
“你居然愿意还给我们?”
江玄接住荷包,满心疑惑,那样子,简直怀疑小十被什么鬼东西附身。
小十心想,别说你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啊。
她当然是不愿的,但陆史虞严厉批评了她,并让她亲自来向二人道歉。
小十忘不了,男人当时的表情有多么严肃,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可怕:“本官给养济院银子,是不忍孩子和老人无所依,但倘若这银子只能养出一群品行不端的小人,那不给也罢。”
小十脸色瞬间煞白。
她虽然有偷荷包的理由,但内心深处也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不过因为没有人制止,便存在着侥幸心理。
直到她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让陆史虞没办法接受,才开始感到慌张。
“你是不是被大人打了?”江玄想到一种可能,像他每次都爹娘打才会认错,书上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是。”小十扣扣手,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咬咬牙下定决心,“其实我发现是我误会你们了。”
“啊?”
原来这一切,还要从养济院前些日子来了个新人说起。
那孩子比小十小两岁,是个孤儿,之前在城北当乞丐,结果某天不小心挡了胖崽的路,被胖崽一脚踢开,并踩碎了孩子的荷包。
“那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短短几句话,三个孩子年纪虽小,但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悲凉。
好半天,小十擦了擦眼睛,说:“我之前看到你们和那个小胖子在一起,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偷你们的荷包。”
“我们才不是一伙的,我江玄和王胖子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嗯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
空气突然安静,枝头啄羽毛的雀挠完羽毛,开始一展歌喉。
“哎呀,只是一个荷包,我们早就忘记了,是吧世嘉?”
“对对对,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
孙世嘉赶紧大方道。
鸟雀展翅高飞,震动枝头的积雪,哗啦啦落到三个小孩身上。
小十噗嗤笑出声,翻了个白眼:“谁要你的荷包,我现在有自己的荷包。”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东西,展示给两位小少爷:“看,是蔺姐姐送给我的,我以后可以跟在蔺姐姐身边干活了。”
“哇,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对啊,昨天我就吃到了果冻和小火锅,可好吃了~”
她想起什么,有些肉疼地掏出两个剩下的果冻:“喏,送给你们,算是我的赔礼吧。”
两个小孩凑过去:“咦,猫咪?”
“蔺姐姐说是做坏了的失败品,送给我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们了。”
“那你可不能反悔哦。”
江玄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冰冰凉凉的口感让小家伙喜欢地眯起眼睛,孙世嘉却没有动,仔细看了会儿,忽然惊喜道:“我认出来了,它是我的好朋友狸花!”
“唔,是上次送你饭团的狸花猫吗?”
“没错,江玄,你的小海豚呢?”
江玄咽下果冻,遗憾道:“我已经让我爹去找了,可他太慢了,等我回家再问问。”
*****
几次交谈,陆史虞和蔺荷已经商量好何时去看房子,价格也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又降了五百文。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蔺荷宁愿多甩几次毛细拉面,也不要和陆司业谈钱的事情。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一个男人,为什么比女人都要擅长讲价,而且还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不知道还以为他非国子监司业,而是在户部工作!
二人从楼上下来,一路低声交谈,蔺荷有时候听不见他的话,便踮起脚将耳朵递过去,而陆史虞不知是没有发觉还是如何,居然也讲究着她低下头。
众学子:“!!!!”
这还是他们那个冷酷无情,除了一张脸没有半点儿人情味的陆司业吗?
李良的同窗敲敲问:“李兄,上次你不是说,司业大人被退了三次亲,很讨厌女子吗?”
“额,讨厌不至于,顶多受了感情的伤,有些避之不及。”李良吃着牛奶果冻,嘴巴一撅,哧溜将半块果冻吸进口中,用牙齿轻轻划开,奶香便在舌尖绽放,滑而清凉,吃起来非常爽口,极大缓解了刚才麻辣烫带来的火气。
唔,这种甜点真心不错,等下次回家,他也要多买一些带给家人。
听说现在的国子监学子,谁要是不往家里买甜点,都抬不起头来呢!
“李兄再仔细说说。”
“行吧。”他压低声音,小声和众人讲自己听来的八卦,“陆大人是寒门出身,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么?”
“当然知道,陆大人可是三四年的探花,历届大楚国的探花都要外地任职五年再调回京城,只有咱们司业,据说因为模样好,被圣上留下了。”
“呸,什么模样,是学识!”
李良一巴掌拍同窗头上,“咱们陆大人有学识有样貌,还被圣上记住,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所以没过多久,便有媒人上门提亲。”
“然后呢?”
“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前后三位女子都解和司业解除婚约,自此京城的媒人不再登陆家的门。”
李良一摊手,表情十分无奈。
这……“为什么啊?”
众人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来。
不远处,蔺荷也竖起耳朵。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陆史虞的私事,心里好奇地仿佛有猫挠痒痒,面对一旁陆史虞吃人的目光,她也不为所动,手指竖在唇边:“嘘,等我听听。”
“原因是――”
李良故作玄虚地拉长语调:“自古婚约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想必诸位也有人做过私下找机会相看女方的事情吧?”
这种事情几乎人人都会做,已经发展成为大楚国的特定习惯。
拖亲友或者家里人相约出来,或者干脆一同参加赏花宴等活动,只要不是单独见面,都能得到大家的谅解:“别故弄玄虚,快点说!”
“呵呵,李兄别急,据说这三位女子也是如此,可等她们见过司业后,反而纷纷反了悔,后来更是有一户人家传出话,宁为山姑子,不嫁陆司业!”
“嚯――”
一语掀起千层浪,几人面面相觑,司业的样貌可是出了名的好看,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圣上选为探花。
所以,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女子们避之不及呢?
第41章 盖浇饭
蔺荷也有和众学子一样的想法, 区别在于,她问出来了。
于是陆史虞那张年轻多金的俊脸上,先是露出吃饼噎住的表情, 然后噎住变成恼怒, 两个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最后他大概自己也觉得羞耻, 只留下一句“本官什么也没做!”便甩袖离去。
哦。
蔺荷当然……不相信啊!
至此,陆史虞在她心里算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以至于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她总是想掀开那层面纱,解开底下的真相。
未来暂且不提,目光回到眼下。
早饭时间结束,乙组的吴厨子又来找蔺荷闲聊, 蔺荷先是听他东扯西扯半柱香时间,实在没了耐心才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
吴厨子咳嗽了几声,略微尴尬:“我意.欲.推出新吃食, 但方向上仍有疑惑, 想来问一下你。”
“……”原来是有事相求啊。
这么一点事情能绕两天的弯,可真是够迂回的, 蔺荷点头:“你我同为国子监饭堂的厨子, 虽然负责的时间段不同,但在我看来彼此之间算是相辅相成,既然你有心改变,我自然也会帮忙。”
她停顿了下, 问:“不知您的疑惑是在什么地方?”
说起这一点,吴厨子没什么大波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苦恼:“吃食上,我只会做炒菜,并不擅长面食。”
国子监的学子多北方人, 米饭不是他们的首选。吴厨子原本打算让蔺荷教自己几道面食,可这个要求想也知道不能实现,话赶话到头,他却开不了口了。
蔺荷却没有体会到他的纠结:“米饭和炒菜方便又实惠,不比面食差。”
“……可最近,饭堂的学子越来越少,他们若喜欢米饭和炒菜。为何不来?”
“您不是知道这一点,才打算推出新菜吗?”
吴厨子叹气。
但他愁啊!
蔺荷也叹气。
其实这事情终归结底和她有点儿关系,原本的国子监饭堂好比一汪泉水,安静无波,自从自己来了之后,泉水里多了一条大鱼,时不时甩甩尾,将平淡的水面溅起涟漪。
但她并不后悔,如果可以,她还想做更多的事情,不过蔺荷也知道,饭堂不是她一个人的,自己吃肉好歹让别人跟着喝点儿汤,否则长此以往,铁打的好人也得逼上梁山。
她想了想,建议道:“美食再好吃,长年累月只吃同样的东西,也会让人感觉乏味,吴厨做的萝卜炒肉清脆爽口,白菜炖肉肉嫩菜鲜,都是极好的,但若只有这两样,恐怕不行。”
“那……再加两道?”
蔺荷轻蹙眉头,“每个人两碗米饭,四碟炒菜,正常人根本吃不下,恐怕浪费严重。”
“算了算了。”
吴厨子显然知道饭堂最忌讳的是什么:“不行就把之前的两道菜去掉吧。”
可这样,爱吃萝卜炒肉和白菜炖肉的学子恐怕就不满了。
蔺荷等了会儿,眼看小老头确实急的不行,已经不自觉拔下好几根胡子:“咳,我这里有一个意见,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你说!”
“又想种类多,又想新奇,还要保证每个学子都能吃到喜欢的口味,为什么不尝试盖饭呢?”
吴厨子眼睛里露出迷茫,盖饭?他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找遍所有记忆,却发现自己从未听过。
蔺荷便解释:“其实就是把菜和饭放在同一个盘子里,然后菜盖到饭上,比如麻婆豆腐饭,土豆咖喱饭……学子自愿选择吃哪种菜,而且分量只有一勺,比现在可要节俭多了。”
“你说的可是淳熬?”
“差不多,只是把肉酱换成了各种炒菜。”
她回忆着后世的盖饭模式,思维越来越开阔:“还可以多种菜浇在同一碗饭里,喜欢吃肉的便多要肉,喜欢吃蒜苔的就要蒜苔,到时候就不会出现做好了菜学子却不爱吃的现象。”
越听,吴厨子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这样下来不仅可以节省食材,也能让准备工作变得简单,只需要提前炒几大锅菜就可以。
果然年轻人的头脑就是聪明!
他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来找蔺荷。
“不过,既然饭能浇菜,那面是不是也可以浇菜?”
“当然了,”蔺荷高兴道,“话不相瞒,四季面中便有盖浇面,过几日便会推出。”
“这……”
“怎么了?”
“我虽想改变,但不能影响你们白天的生意。”
这一点就能看出吴厨子和神厨子是不同的,若对方不管不顾,蔺荷现在不会说什么,以后肯定会远离。
“没事,一个是面条一个是米饭,国子监也有很多南方的学子,他们更喜欢吃米饭,而且我们的四季面是轮番推出,有些学子想要再吃一次,还要等很久时间。”女人狡黠地眨了眨眼 ,“但若这个时候,忽然得知当天晚上会有同样的浇头饭,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吴厨子一点就透,呵呵笑道:“要是老夫,肯定是翘首以待。”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聊了半个时辰,分开前,两人已然聊成了忘年交,吴厨子还送给了蔺荷一个消息:“对了,神厨子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蔺荷心跳有一瞬间的错拍,她皱眉:“不是流放塞北吗?”
“判决是流放,但他因为不堪牢狱里的艰苦,一头撞了牢里面的墙,哎哟,听说死装特别惨,等官兵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
忽然,吴厨子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连忙停下话头:“说起来都是他咎由自取,和咱们没有关系。”
蔺荷的眉头却没有放松,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从大厅经过的时候,余光撇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主簿脱下官服换上便装,身形被一大株绿植挡住,没有人注意,他嗦面嗦的滋滋有味,别人吃麻辣烫不喝汤,他不同,特意要了一个木勺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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