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绯色锦袍上绣金线,宽袖飘动之际,漫开清冽竹香。
净白的玉面上笑意不减,一双凤眸柔波似水。
“祁公子?”
苏念栀看着站在门外的祁成毓适时出声。
而她身后的谢妄清却在看见祁成毓的一刹,慢慢将手中的糖葫芦搁放而藏。
旋即转眸看向祁成毓。
只见祁成毓阔步跨过门槛,“嘭”然阖上了木门。
室内再次归于无声。
“没想到谢公子也在啊,当真是巧啊。”
祁成毓入了喜房,却并未先与苏念栀搭话,反倒是先望向了谢妄清。
谢妄清转动着手中的长剑,缓步绕到了苏念栀身前,将苏念栀挡在了其后。
苏念栀一时被谢妄清所拦,倒是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启唇轻笑而言。
“不巧,我在等你。”
少年话音一毕,苏念栀两眸立时显出怔愣之色。
她方才听见了什么?
谢妄清在等祁成毓?
她想要探头以瞧,却被谢妄清以长剑抵拦。
“是吗?”
“能劳谢公子等我,还真是祁某的福分呐。”
祁成毓双眸蕴笑,润音清灵。
他缓步走到谢妄清身前,在他跟前站定,二人四目相对,却又细微浅澜化开。
苏念栀:怎么感觉他俩要打起来了?
“G,祁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晚?”
“你瞧,这喜帕我都自己揭下了。”
苏念栀从一侧绕过,卡进了谢妄清和祁成毓的中间。
而祁成毓此时才将目光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他笑声泠泠,已不似往日的清润。
“苏姑娘这么早将喜帕揭下,就不怕会遇见河妖生事亦或者是张大人的陷阱?”
“这不是有你们二人在吗?”
苏念栀笑着抬手,话中虽说的是谢妄清和祁成毓二人,可她抬手之时却也只拍了拍谢妄清的右臂。
谢妄清目光落在苏念栀搭在自己右臂的玉指上,片刻后,只见他抬眸平望向祁成毓。
谢妄清笑而启唇,可此言却并非是对着祁成毓所说。
“苏念栀,过来。”
“啊?”
“啊――”
苏念栀尚未回神,只觉腰间一股重力将自己拉拽向后而到。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则温软的怀抱中。
“苏姑娘可得当心啊。”
男子的话音自她的头顶处传来,她昂首看向祁成毓,可祁成毓却始终都将目光定在谢妄清身上。
而谢妄清在看见倒在祁成毓怀中的苏念栀后,眼帘微动,羽睫轻颤。
他旋然抬眸,映照春水万千。
“放了她。”
谢妄
清言语之时,话音总是夹带着轻笑,如春波漾开微澜。
苏念栀则从其言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你要做什么?”
苏念栀明显地感觉到祁成毓抬手扣住了她的腰,甚至不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令她险些难以呼气。
她已然察觉到祁成毓的反常,因而语气也不再和善。
可祁成毓却恍若未闻,只是懒懒地抬起了另一只手,伸向了苏念栀的腰际。
“啪嗒”一声,翠色宝玉显于其手中,正是此前他送给苏念栀的。
亦是在此时,苏念栀忽觉浑身的灵识飘忽,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端,飘飘然不知其所处为何。
而更让苏念栀觉着惊诧的是,周身慢慢泛起一股酸麻绵痒,伴着这股酸麻而来的还有烈火灼烧之感,此般烈火不同于在张恩房中所感的迷情香。
而是实实在在灼心的烈火。
她上半身被烈火灼噬,而下半身则如同封在了冰窖之中,两腿盘凝而无法动弹。
且,自下而上逐渐蔓延的还有强烈的刺扎感。
如百虫啃噬,毒蛇刺咬。
“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念栀痛苦而言。
可甫一出声,却化为了轻咛哼声。
苏念栀此前中过迷情香,自然知道自己现今是何状态。
尤其是当那带有娇媚的嗓音传出后,她才惊觉,自己梅开二度了。
“祁成毓,你设局将我们引来此处,究竟想做什么?”
谢妄清正对着祁成毓而言,眸光却停在了双颊落红的苏念栀身上。
只见祁成毓旁若无事般抬手,掌心凝化为一团清风,风散之刹,木门登时而开。
一开一合之间,清影忽闪。
“扶翎姐姐?”
苏念栀看向祁成毓的左侧,只见扶翎此时正被祁成毓掐住了脖颈,而观扶翎的面色,亦是绯红难褪,柳眉微蹙。
祁成毓扣住扶翎的脖颈,掐住苏念栀的腰。
他慢然仰首,笑着看向谢妄清。
“人不是自诩重情重义的吗?”
“我祁某今日只是想瞧瞧这情之一字,于妄清兄而言,又是何意。”
人类?
难道所祁成毓不是人。
苏念栀气喘微微,却还是定神而思。
虽说她并无作战之力,但因原身之母是巫后,她也可感知妖力所在。
可她并未感知到祁成毓身上的妖气啊。
只听祁成毓缓而轻笑,泠声若水。
“谢公子是妖吧,正好,往日我见的都是人类所说的情,今日便瞧瞧你一半妖又如何抉择。”
他面目舒然,不见慌色,语调微扬,藏着蔑笑。
“扶翎和苏念栀都中了诱情蛊,此蛊极为猛烈,所中情蛊之人若不行云雨之事,便会一直受业火凝冰双重灼噬。”
“且最后会被漫开的蛇蝎所吞噬。”
祁成毓尾音一落,苏念栀便觉浑身瘫软无力,又觉酥痒难忍。
而祁成毓则继续笑言:“不过......”
“我见妄清兄给翎姑娘送药,又对苏姑娘关怀有加。
“这二人于你而言,怕是都不一般,只是可惜了……我只想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戏码。”
此时的祁成毓目露厉色,他看向站在他对面的谢妄清。
素衣飞然,长剑生寒。
他神态自若,眉眼洇笑。
似乎并未被祁成毓所言而惊。
祁成毓略有愣神,但极快便敛去异色。
他手腕倏然使劲,令苏念栀和扶翎同时惊呼出声。
“所以,苏念栀和
扶翎。”
“你选谁?”
第24章 诱情蛊(1)
“唔......”
苏念栀两眉攒拧, 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一声,细如狸奴轻哼。
她两颊的粉云不比寻常,而她自己也觉浑身酸麻无力, 更要命的是, 业火的灼烧和凝冰的寒冻,一热一冷之间,令她神志恍惚。
而反观扶翎, 因其在妙隐宗修炼多年,是故比苏念栀的情况好些。
“这二位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谢公子想选谁呢?”
“今夜祁某我可是给谢公子制造了好机会呢,你瞧, 这情蛊都替你种下了, 可还贴心?”
祁成毓朗笑一声,却早已没了往日的清隽俊逸。
谢妄清端凝而视, 看着面色泛红的苏念栀和扶翎, 却许久未有应声。
祁成毓见状,反倒是笑声更甚。
“你若是想等那陆明怀来救人,便死了这条心吧。”
“你们修仙之人,常将仁心挂在嘴边, 而今外面的黎庶被河妖所围裹, 陆明怀哪里得空来救你们?”
祁成毓此言, 才让苏念栀惊觉从一开始,这一切便是祁成毓的计谋。
让他们入河神庙的也许不是张恩, 而是祁成毓。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刺啦”一声,屋内烛火应声而灭, 只有浅淡光晕, 落在少年的衣袍之上。
他缓而抬眸看向祁成毓, 良久之后才笑道:“祁成毓,为了个猫妖,值得吗?”
猫妖?
谢妄清话音一毕,苏念栀便能感觉到掐着她腰际的手突然一颤。
“谢公子在说些什么?”
“祁某不过是想让谢公子在苏姑娘和扶翎姑娘中选一个出来罢了,至于谢公子之言,祁某着实不懂。”
“祁成毓,你还没装够吗?”
谢妄清话音方褪,长剑立时便搭在了祁成毓的脖颈。
“你与河妖相约,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河妖,助其壮大修为,以做祭品,并且借河妖之身,与张恩做交易,答应每年向河妖进献一对金童玉女,便可保漆吴县太平和他张恩的荣华富贵。”
饶是此时的谢妄清处于劣势,可他却仍如高位者一般,看向祁成毓的眸子,仿佛是在瞧一只蝼蚁。
“而你之所以会让我们入河神庙,则是因为你在近日得到了无方镜的碎片,你知晓我们一行人是来斩杀河妖,夺取无方镜碎片,遂故意设计,让我们入了河神庙,想要将我们困在河神庙中击杀。”
“你还利用修仙人之仁心,将陆明怀困在庙外,使得其无法进入。”
谢妄清言语既毕,祁成毓立时朗笑。
只是朗笑之时,两眸之中却夹杂了些莹光。
“是又如何?”
却见谢妄清笑着抚了抚长剑的剑柄,垂首之时,目光却从头垂得愈加低的苏念栀身上擦过。
随即,攥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便收紧。
他举目而视,唇边化开泠笑。
“你给苏念栀的宝玉里,有猫妖的灵核,对吗?”
“胡说!”
“栀栀!”
“嘶......”
扶翎目含担忧,她偏头看向祁成毓身侧的苏念栀,两眉止不住紧锁。
她原以为祁成毓是真心想助漆吴县众人远离河妖的魔爪,却不想真正的魔正是祁成毓。
今日苏念栀和祁成毓被送入喜房后,周遭立时卷起冽风,水蛇四窜,水蛇功法不强,奈何数量实在太多。
且,那水蛇正是朝着她而去,她这才中了祁成毓之计,被下了所谓的诱情蛊。
她尚且难以承忍,更何况是苏念栀。
“好疼......”
苏念栀双腿无力,
猛然跪倒在地。
此时的苏念栀领口微敞,浮光显现。
汗珠顺着她的脖颈而落,将衣袍濡湿。
谢妄清眸光微动,眼帘轻抬。
苏念栀好像......很难受。
他心下一番思量后,缓而仰首看向祁成毓。
“祁成毓,你喜欢那猫妖珈蓝,对吗?”
祁成毓本还挂有浅笑的唇角瞬时便隐去了浅笑。
“是又怎样?”
“你是妖,当知晓人对妖的怨念有多大。”
祁成毓如同魔怔了般,死死拽住了苏念栀的衣角,将已然快晕厥的苏念栀从地面提拉而起。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
“珈蓝是猫妖的确不假,当年我祁家广散钱财,为漆吴县祈福,去了漆吴山,可大雪封山,一道来的众人弃我而逃,正是珈蓝将我从山中救出。”
“而那些人呢!竟将珈蓝刺死!”
“珈蓝幻化人形后,便一直居于我府上,对漆吴县百姓哪有阻碍?”
“不过是有一日她去了赤河,变回了半妖之形态,却被漆吴县的百姓所扒皮,最后尸骨沉入了河底!”
“我只能同河妖做交易,将珈蓝仅存的灵核藏入了宝玉内。”
祁成毓言语之间,藏着厉色。
而两目之中,却渐渐滚落了清泪。
“珈蓝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显出了猫尾,显出了猫耳便要被人剥皮刺死吗?”
祁成毓忽而仰天长笑,扣着苏念栀的手逐渐收紧。
此刻的苏念栀浑身绵软,难以喘气,她微微偏了偏头,双目蒙影,却照进了谢妄清的身影。
“谢妄清,你也是半妖。”
“难道就没受过旁人的嗤笑?”
“没受过所谓有情义的人的排斥讥讽?”
祁成毓声音落凝,起初还唇角蕴笑的谢妄清面覆阴云。
“谢妄清......”
苏念栀呢喃出声,可细弱的声音却被祁成毓的笑声掩盖。
她曾在记忆碎片中看到过幼年的谢妄清。
那时的谢妄清便是被众人嗤笑的半妖。
被人抢了母亲留下来的糖葫芦却也只能跪地将竹签挖出。
被老鸨养在青楼,当作男倌儿,却因不肯陪高官贵客而被虐打。
仅仅因为他生得与常人有异,便这样吗?
祁成毓像是察觉到了谢妄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沉云。
他乘机继续笑道:“谢妄清......”
“所有的人,都厌恶珈蓝这种半妖......”
“自然也厌恶你这种狐妖不是吗?”
“不是的......”
苏念栀细语而言,却无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匍匐于地,衣领被祁成毓紧紧而拽。她使出极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眸,又轻轻眨了两下,才使得目中复归清明,而并非是一团云雾。
启眸的一瞬,便倒映出谢妄清的长影。
他持剑端立,浅淡微光倾落于其面,覆了一层暖光,衬得他比平日更温朗。
一双微扬的桃花眼里虽仍如从前一般蕴有笑意,但却藏起了狠厉之色。
苏念栀想要高呼出声,却只能艰难从唇边溢出一句话来。
“不是的......”
“不是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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