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点儿乱……”
她怒瞪他一眼,打开他的手,“流氓!”
他大笑,怎么看她怎么爱不释手,推她往前走。
“那你先回去,我去厕所抽根烟。”
宋阮巴不得这样,两人要是同时回去,肯定又要引起不小的风波。
可没想到他会主动放过自己。
求之不得,不想和他多说话,扭头就走。
沈觉才不会那么听话,去厕所抽烟。
她才走两步,就听到“啪嗒”一声脆响,顿时,她感觉四周仿佛弥漫起淡淡的烟草味。
见鬼似的有些舍不得,温存过后,她失去了自我。
正迟疑要不要停下和他道个别,毕竟要到明早才能见面了。
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宋阮。”
“啊……”
他突然又叫她的全名,有一种初时与当下的交错感。
掷地有声,又无尽缠绵。
灰蒙蒙的天空下,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
教学楼的屋檐很低,他一身蓝白色的校服,交叠着腿随意地靠在瓷砖上,嘴里叼了根烟,猩红忽明忽暗。
他冲她笑,“生日快乐。”
第37章 舅妈
下午最后一节是物理实验课,宋阮他们班去了实验楼,下课回来,教学楼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也没见到沈觉,他和周星他们约了出去撸串、打桌球。
心里空荡荡的,却又异常满足。
十分矛盾。
始终记得他那句“生日快乐”,跟做梦似的。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过过生日,甚至一度不想记起自己的生日。
在她看来,在宋元迪周围的人看来,她的出生是个债孽,是个原本不该存在的冰冷数字。
时间一久,她就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明明刚好是个节日,这么显眼、好记。
只可惜,她也从来不过圣诞节。
可十五岁这年,有个少年在圣诞这天要和她约会,祝她“生日快乐”。
她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却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想他。
今晚要去走的亲戚是宋元迪姑妈,宋元迪上高中的时候借宿在他们家,虽然当时不受待见,但他还是记下了这份恩情。
前端时间姑妈住院,宋元迪帮了不少忙,所以今天人出院了,他们就做东请宋元迪到家里吃饭。
宋阮走到医院的时候,宋元迪还没有从公司回来。
她主动请缨到医院帮忙接人回来。
姑妈家的孩子都在外地,家里只有老俩口和一个保姆,保姆又没文化,办理出院的流程什么的都不太清楚。
姑妈八十二岁,生病前人还是挺精神的。
宋阮上一次见她还是过年,快一年再见,老人家又老了不少,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正由护工、保姆扶着坐到轮椅上。
“阮阮放学了啊,又变漂亮了。”
宋阮笑了笑,叫她一声“姑奶”,就转身问保姆把那些费用单都拿过来。
“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办就好。”
保姆乐得不管事,姑妈十分骄傲的对病友说:“我这表孙女,漂亮又能干,才十五岁咧。”
病房里其他老人纷纷应和,“真羡慕你呢,现在年轻人这么孝顺的可不多了。”
宋阮没搭理一帮老人的“称赞”,脑子很乱,到护士站拿了出院记录,再等电梯下楼去收费处。
她可记得小时候姑奶不怎么待见她,处处都拿在大城市出生的表妹和她比较。
有一次她听老人和别人唠嗑:“这小孩还是得出身正经,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你看我孙女珊珊,性子多好。再看我侄子那闺女,成天死气沉沉的,古怪得很。”
“没妈的就是这样啰……”
她也没少当着宋阮的面数落:“你说你妈真是个没良心的,当初不是我们宋家,她能上学?生了你就跑,也不知道被哪个野男人勾去了。”
只不过她这次生病,她的儿子和宝贝孙女都没能赶回来,宋元迪忙上忙下,连带着宋阮也跟着受累。
收费处人不是很多,宋阮却不急着去缴费,坐在等待座位上,手里搓玩着那些费用单,忽然有点想给沈觉打电话。
电梯间传来一阵说话声,她抬头,看到靳光崇为首,跟了三四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靳光崇保养得很好,一身白大褂,既有成功人士的气场又有医者的温润,虽然他早已经不怎么干临床。
“一会儿一起吃饭去,我约了雅轩阁的包厢。”
“我们就不去了,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二人世界。”
宋阮默默听着,等人走远,才站起来往外走。
天色早已经暗下来,气温骇人,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颊生疼。
宋阮站在医院车辆出入的大门,靠在墙角,点了支烟,在夹手里,没抽几口,似乎只是为了驱赶一些寒意。
等了许久,她看到有一对男女,并肩从行政办公楼走出来。
女人穿及踝的羊毛大衣,浓密的黑色长发一半裹在红色围巾里,一半飞扬在空中。
她身材娇小,挽着男人的手,笑容洋溢。
宋阮眯眼,在烟雾中拼命看清她的脸。
熟悉又完全陌生。
天下起小雨,宋阮全然未觉风刮雨雾把刘海都打湿,牛仔裤留下醒目的痕迹。
她只觉得袅袅升起的白烟,怎么都散不开。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闪着大灯从立体停车场驶出来,气势迫人。
她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旁,把烟掐了,扔进去,然后插兜走出来。
“靳院,下班了?”
“辛苦。”
车窗落下来一半,靳光崇点头示意,正准备重新启动,余光看到了独自往这边走的宋阮。
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靳光崇有些想笑,他一个三四十岁的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居然两次都比不过一个小姑娘大方。
不过这不能怪他。
他毕竟是沈觉的舅舅,算长辈,碰见自己未成年外甥带回家过夜的小女生,他不能完全表现出刻板严厉的形象,但又不能说完全赞成他们早恋。
多少都会有些尴尬。
“宋阮是吧,今天圣诞,你怎么没和沈觉出去玩?”
他身边的女人有些好奇地倾身,露出半张清雅的脸。
宋阮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开口叫人:“舅舅……舅妈好。”
女人脸红了一下,像个热恋中的少女。
靳光崇笑了笑,修长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问她:“回家吗,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和我爸接我姑奶出院,顺便去他们家吃饭。”
“哦,那我们先走了。”
他想了想,宋元迪是找过他联系肾病科的床位。
但他贵人多忘事,也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宋阮眼睁睁看着保姆推着姑奶走过来,与此同时,车缓缓启动,很快就加速驶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阮阮啊,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要去交费?”
姑奶眼睛不好,没看到宋阮的脸冷若冰霜,缩在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遇到熟人,聊了两句。”
姑奶不自主地往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喃喃道:“怎么有点眼熟……”
闻言,宋阮猛地抬眼,却又觉得好笑。
就差几秒,如果让他们撞个正着,会怎么样呢?
姑奶先前也没见过阮丽几面,而且过了十几年,其实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当年她们对那女孩子的印象就是自家侄子老牛吃嫩草,娶回来的漂亮但家世不堪的女穷学生。
姑奶狐疑十来岁的女孩子怎么会认识开名车的熟人,她又想起宋阮转学回来的缘由,不由打了个寒颤,又想说教。
宋阮没给她机会,径直走回缴费处。
第38章 爆发
“刚才那个是小觉的女朋友?”
靳光崇无奈笑着摇头,“我怎么感觉连那小子都要比我先做爸?”
张吟轻笑一声,嗤怪他:“谁让你这么多年都定不下来……”
“这不是为了等你吗,等着老天让我遇见你。”
哎,这人,一把年纪,说起情话来让人怪心动的。
张吟抿抿嘴,看向窗外没搭理他。
嘴角都一直没下来过。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的手被他握住。
“再等等吧,等明年我调去市里,就不用辛苦你跑来跑去。”
张吟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心中无限感动。
“不辛苦,你在医疗系统,没时间跑,我就陪你多一些。”
靳光崇目光温柔似水,举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你觉不觉得那姑娘有点像你,尤其是眉毛眼睛。”
张吟脸上的笑顿了顿,许久都没说话,似乎是在回忆那女孩的长相。
“是吗,我怎么和人家十几岁的小美女比。”
靳光崇笑出声,毫不吝啬地夸她,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说真的,柳景县变了很多。”
她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有些感慨,但绝对没有怀念。
“柳景发展还是可以的,但你不肯来县城陪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就只好到市里去了。”
张吟嗔他一口,收回视线,眸光低垂,“再好我也不想回来,以前吃苦吃怕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回忆的。”
如果不是靳光崇还在这里工作,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的。
只要踏上这片土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寄人篱下的悲惨童年,就像噩梦重新席卷。
他心中一动,柔声安慰她:“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
她莞尔一笑,无限动容。
*
宋元迪赶回来已经将近七点。
家里两个老人,只有保姆在厨房忙活。
在外风度翩翩的男人撸起袖子,围上围裙,把宋阮赶去外面陪老人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隔代如隔山,宋阮从小对亲戚、血缘这些名词没什么感触。
何况人家不待见她,现在受了点小恩小惠才想起她这个侄孙女,她才不那么贱。
坐在沙发剥橘子吃,吃得牙龈发酸。
客厅里始终只有电视里狗血家庭伦理剧嘶喊叫骂的声音。
老人耳朵不好,音量开得格外大。
宋阮目光无神,点了点手机屏幕,空荡荡的。
行,真行。
她在这里陪老人看狗血剧,人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喝酒飙车,连一条消息都不带发的。
没出息的想到他,想先给他发条消息,甚至有点后悔今晚的决定。
其实答应和他去过圣诞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再和宋元迪打一架。
但她也不后悔。
今晚特意去医院,真的遇到了靳光崇和阮丽,隔着很近的距离,看清了总在她小时候梦里出现的那张脸。
比起桃子给的那卷录像,如今的阮丽,更沉静温婉。
可在未婚夫面前,青春时代的那点俏丽劲依旧鲜活。
看来,她过得很好。
只是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的重新出现在柳景,还和前夫合伙人谈恋爱。
她是真的已经不在意,还是已经找到了足够强大的保障,才敢这么为所欲为。
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站在她面前,喊她“舅妈”,她居然还沾沾自喜,一脸羞涩。
手指被橘皮染黄,汁水黏黏糊糊的,让人心烦意乱。
宋元迪下厨做了几个大菜,和姑公一老一少,消耗了不少白干。
回家叫的代驾开车,姑奶和姑公送他们出门,不放心多啰嗦了几句。
“元迪啊,遇见合适的凑合凑合过就行了。阮阮也长大了,会理解你的,一个家十年八年没有女主人怎么过哦……”
宋阮靠着车窗假寐,连道别都免了。
因为她极其讨厌被人代替。
不过说回来,要是宋元迪那天真的带了个依依妖妖的女人回家,宋阮也是不会惊讶的。
这么多年,前半段他一心只想把琴房做大做强,到最后落到被学校开除、被家长诟病的地步;后半段又开始白手起家做生意,直到现在小有起色。
他是真的在搞事业,都成了地中海,硬是没有一桩桃色新闻。
以前人家说他带着个拖油瓶,再有钱人家女方也发怵。
现在呢,他是真的被那个无情的女学生伤了心,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一路上,车厢静得只剩下雨刮器的声响,宋阮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酣睡的宋元迪。
*
回到家,宋元迪东歪西倒甩了皮鞋就跑去洗手间抠嗓子眼吐得天昏地暗。
过了许久,他扶着洗手台站起来,蓦地看到镜子里斜靠在那里的宋阮。
二八年华,少女的脸全是胶原蛋白,洁白莹亮得熠熠生辉,精巧的五官却全是清凌凌的淡漠。
“我怕你摔死了,我还得给你处理后事,麻烦。”
宋元迪难得没被她冲撞的语气激怒,水龙头哗哗流水,他捧了几掬冷水直接往脸上泼,又听到身后的人问:“其实你可以带女人回来的,反正我也不信你能清心寡欲十多年。”
“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带人回来你就正好有理由不回来对吧。”
不然怎么说知女莫若父呢。
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切割不断的。
宋阮耸耸肩,不以为意。
“难不成你真的还想着那个抛夫弃女的女人,但是怕丢面儿,你才隐忍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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