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植入耳蜗,所以她现在是一个小光头。刚手术完的她还什么都听不见,也因此没听见切原赤也这熊孩子说了什么,不然非得气死。一边的晴子阿姨倒是听的清清楚楚,抬手就给了切原赤也一个爆栗,“臭小子,说什么呢!”
切原赤也敢怒不敢言地捂着脑门,对弥生说,“你快点好起来吧!”
不跟弥生一起上学了,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容易迷路。这个月已经迟到了三次了,再这样的话,绝对又会被揍的!
然而弥生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地回望着他。切原赤也与她面面相觑了一会,直到这时,小男孩才清晰地意识到了原来对方是真的听不见的这个事实,他们俩甚至无法交流。
探视的时间到了,切原赤也拉着晴子阿姨的手离开了,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弥生,她安静地望着窗外,那是他触及不到的,没有声音的世界。
第4章 特殊
手术后的第一个星期,弥生的人工耳蜗终于开机了。她蒙蒙地坐在病床上,身边围着外婆和医生,感到脑子里一阵电流乱窜。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从那些电流里分辨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好多人同时在说话,虽然她分辨不出在说什么,但是这是她失去听力以后,第一次听见这么清晰的声音。病房外走廊上的脚步声、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弥生睁大了眼睛,舍不得错过这些声音。
以前带着助听器,只是单纯地把她残留的那点听力放大。更多时候,她听不见世界上的大部分声音。
医生们给她做了检查,确认她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后就离开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晴子阿姨就来了,弥生张望了一下,果然在后面发现了切原赤也的身影。
“恭喜弥生呀。”晴子阿姨摸摸她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弥生还没有到可以分辨语言的地步,于是只是看着晴子阿姨笑,乖乖地叫她“晴子阿姨。”切原赤也在一边朝她做鬼脸,被晴子阿姨发现后又收获了一个爆栗。
“三重野弥生…的家人在吗?”护士在病房门口呼唤,晴子阿姨站起身来,扶着外婆走出去,临走前回头叮嘱切原赤也,“不要欺负弥生噢。”
她与切原赤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切原赤也问她,“你还是听不见吗?”
答案是当然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弥生吃惊的看见切原赤也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顿了顿,又竖了一个。
弥生:“………?”
这场表演显然还没有结束,切原赤也又将双手交叠在了胸前,一边嘟囔着“后面是什么来着…?”一边又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形,或许后面还有什么动作,不过很明显他失去了记忆,因此那只手只好尴尬地僵在半空
切原赤也:“……”
弥生:“……”
“难道说……”弥生缓缓问道,“你是在用手语吗?”
“……”
切原赤也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于是弥生知道自己猜对了。切原赤也有点恼羞成怒,“干嘛啊!”
弥生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时隔多年后弥生回忆起来这一幕,已经不太记得清切原赤也比划了什么内容,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比病床高多少的切原赤也笨拙地比划着手语的模样,一直到往后许多年,她都没有忘记。
初来神奈川的那两年,孤独地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听不清别人的话,会感到很抱歉。也没有人那么有耐心,愿意重复那么多遍让她听清楚。可切原赤也是第一个,因为她听不见,会去学手语的人——即使很蹩脚,即使她看不懂。
他这样的人,除了网球,很少有过主动去学习过什么的经历,弥生愿意相信,至少那一刻,她是特殊的。
“可是我看不懂手语啊!”弥生本想这么说,她毕竟不是先天听障,用不着从小去学手语。但是看看切原赤也的模样,她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谢谢你。”最后,她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学的手语是: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可惜第二天就差不多忘光光)
第5章 日常
也就是从那以后起,弥生和切原赤也终于慢慢熟稔了起来。在学校里,切原赤也终于记起了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与她的交流多了起来。包括但不限于“作业可以给我抄一下吗?”“刚才老师说了什么?”“中午吃什么啊!”等等等等。
原本安静的世界,忽然热闹了起来。
每个周末,弥生都要去行为干预中心上课。为了让听障儿童更好地生活和适应世界,那里有专门的课程。
外婆本来打算让她自己去,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她总要自己适应这个世界。谁知晴子阿姨听说以后,立刻说道,“叫赤也陪弥生去就好啦!”
切原赤也闻言大叫,“为什么啊?”这样他周末还怎么玩嘛!
“赤也不是很想学网球吗?”晴子阿姨笑眯眯地看着他,“那里旁边有一个网球学校呢,赤也要是答应的话,妈妈就送你去学网球好不好?”
“真的吗?”小小的切原赤也纠结了很久,也许网球的诱惑太大了,最终他答应了。于是弥生便好像和切原绑定了一般,一周七天,她总是和他一起走在同一条路上。周一到周五,去国小;周末坐上同一班公交车,切原看着她走进教室,自己再走五分钟,去旁边的网球场。
让弥生惊讶的是,他对于网球的热情,比她想象中要长久很多。好像除了游戏以外,这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对某件事情坚持这么久。
她上完课后,切原赤也通常还没有下课。她会自己走到网球场去等他,有时他在吭哧吭哧地跑圈,或者是重复着挥拍的动作。即使累到躺在地上起不来,他好像也没有喊过累。
“接不到球的概率是78%。”
弥生正看着场内的切原赤也,冷不丁听到了旁边有人这样说,下一秒,那枚明黄色的小球果然擦着切原赤也的球拍飞过了。
她转过头去,身边站着一个小少年,穿着运动服,闭着双眼,却不影响他唰唰唰在手中本子上写字的动作。
“前辈。”弥生同他打招呼。后者回以一个点头。柳莲二和他们一样,都是神奈川第二小学校学生,因为和切原都在这里学网球的关系,渐渐地熟悉了起来。是个很喜欢记录数据的怪人。
但是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很平静,也是个善于倾听、很适合交朋友的人。
又等了一会,切原赤也终于大汗淋漓地背着包跑了出来。
“柳前辈!”看到柳莲二,切原赤也向他问好,而后挠挠头问道,“前辈还不走吗?”
“我晚上再走。”柳莲二合上手中笔记回答。
柳莲二比他俩大一级,再过一年就要升学考了。他想要去立海大,因为那里有实力不菲的网球社。以他的成绩进入立海大的话完全不是问题,只是要想成为正选的话,他还要更努力些。
“立海大…”
夕阳渐渐染上了天际,将两人走路的影子拉的长长。切原赤也仰头看着天空,“我也能去立海大吗。”
“不能。”弥生淡定地回答。
“为什么?!”
弥生回忆了一下,报出了往年立海大的分数线。切原赤也瞠目结舌地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番,发现他与立海大的距离简直如同天涯海角般遥远。
“再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永远也考不上立海大噢。”弥生一边熟练地恐吓着小海带,一边和他一起走进了路边的便利店。
虽然每天只有不多的零花钱,但是弥生仍会拿出一点点,在便利店买两根火腿肠,然后再绕到便利店附近的小巷中,小声地叫着“白雪”,等着一只小猫咪过来蹭蹭她的手心。
白雪,就是因为它有一身雪白柔软的毛,所以弥生给它取名叫做白雪。它是弥生三年级时遇见的。
起初,只是听到了它在路边喵喵叫,那时她的人工耳蜗刚开机不久,分辨出的第一声猫叫,就是它的。于是就这样结下了缘分,上学放学,她都会带着小零食去喂它。
从一开始一看见她就逃跑,到后来她喊一声“白雪”,小家伙就会自己窜出来蹭她的掌心。她喂猫,切原赤也就蹲在一边等她。
没有想过其他的,只不过晚上,当外婆在楼下喊她下楼,她跑下楼梯,见到切原赤也灰头土脸地站在她家的客厅里,怀里抱着白雪。
“看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切原赤也说,“与其天天在那里喂它,不如直接抓回来好了!”
…确实一听就是他的思维呢。
“弥生想要收养它吗?”外婆温柔地问道。
“我……”
弥生不知道,她真的可以承担起这样一个小生命吗?切原赤也却不由分说地把白雪塞到了她怀里,她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住了那只有些沉甸甸的小猫咪。白雪没有抗拒,反而蹭了蹭她的手臂。
“看,笑了。”切原赤也叉着腰对外婆说,“她想要的!”
“真是没办法。”外婆也笑了,不知道是在说谁。
第6章 不要走
又是一个春天,柳莲二从神奈川第二小毕业,恰好他们出了期末的成绩,二人站在布告栏前。弥生从最后一张看起,果不其然在那里找到了切原赤也的名字。
切原赤也站在左边,悲愤地望着她,“为什么你考了第一名?”
“……当然是因为你不好好学习。”弥生淡定地回答。
以前考倒数,纯粹是听力影响的。现在她有人工耳蜗了,当然也不会有这种烦恼。更何况她平淡的人生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大多数时候除了被切原赤也拖去陪他打电动,她都会待在家里看书。
学习,是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事情。她不长的人生中抓不住的东西太多,能握在手里的,就要好好留住。
切原赤也还在嘟嘟囔囔些什么,她也没有去听,无非不过是“明明以前和我一样的”“完了完了游戏机又要被没收了”之类的。单细胞生物的脑子里来来去去那么点东西,很好猜。
回教室的路上,他们便遇到了拿着花束的柳莲二。后者毫无疑问以优异的成绩已经被立海大录取,等到四月就可以去立海大报道。
“按照数据,赤也这次考试的名字应该在三百五十到四百名之间。”柳莲二空出一只手翻了翻笔记,“考上立海大的几率是7.23%。”
不信邪的切原赤也:“……”
“没关系,好歹不是0%。”弥生淡定地安慰他。
“没有意外的话弥生还是第一名吧。”柳莲二继续在切原赤也的伤口上撒盐,“这样的成绩,庆应义塾也可以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切原赤也,“如果赤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考上立海大的几率可以增加50%-60%。”
告别了柳莲二以后,切原赤也瞪大了眼睛问她,“庆…什么义…?是什么东西?”
“……”弥生无语了都,一共也才没几个字,隔几分钟他就能忘一半,“庆应义塾。”她重复一遍,“是一所学校。”
“很厉害吗?比立海大厉害吗?”
“啊……”弥生想了想,“算是吧。全国最好的女子高中?”
切原赤也陷入了沉默。
弥生以为他是被打击到了,谁知晚上她的窗户就被人一把拉开了。
弥生坐在书桌前,与窗外的切原赤也面面相觑。
笼岛家的房屋和切原家只隔着一条窄窄的无法过人的小路,因此他们俩的房间的窗户之间也仅仅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是打开窗户就能直接对话的程度。甚至,切原赤也这样不怕死的,踩着屋檐就可以翻进她的房间。
此刻切原赤也就扒拉着窗户,动作利索地翻了进来。
“喂!”弥生用了几分钟才消化了切原赤也这家伙居然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她——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女生的房间里。她颇有些阴森森地说道,“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切原赤也从身后摸出了一张地图。
弥生:“?”
这路痴拿着地图要干什么?
她看着切原赤也晕头转向地在地图上看来看去,眼看就有要变成蚊香眼的趋势,他漂移不定的手指终于停在了地图上某处。
“应庆义塾是在这里吗?”他说。
“是庆应义塾!”弥生没好气地抓住他的手指往地图上另外的地方一放,“你都快指到九州去了好吗!”
“这明明哪里都长得差不多嘛!”因为汉字都认不全而导致国语常年垫底的切原大言不惭,很有求知精神地继续问道,“那我们在哪呢?”
弥生从地图上找到小小的神奈川指给他看。切原赤也画了一条线,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大惊失色。
“怎么要坐这么多站电车?!”
“是吗?其实也就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吧…”弥生随口回答,她才没有打算要去庆应义塾,她并不打算离开外婆去东京念书,哪怕那是最好的女子高中,哪怕她在东京长大。
已经不想要再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喂,弥生。”切原赤也扔下地图,转而过来拽住她的袖口,“不要去庆应义塾。”
弥生怔住了,她看着切原赤也,问他,“那我该去哪里呢?”
“立海大也很好啊!”
“那你去哪里呢?”
“我…”切原赤也磕巴了一下,底气不是很足的模样,“我也会去立海大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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