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志长得俊,性子斯文温润,其他几个女知青也很喜欢他,申宁更是一见面就和他近距离接触过。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可能。
可谢同志一看就出身很好,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在下乡期间和本地人结婚吧?
宋雪洁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她转而道:“大队长说明天可以休息,我准备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申同志你要去吗?”
申宁耳尖微动,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们知青都去吗?”
宋雪洁一愣,顿时有些后悔。
但话已出口,她只好继续道:“应该是都去吧。”
他们刚来大队时去过一次供销社,但那时刚来,也不知道需要什么,现在干了几天活,发现缺不少东西。
申宁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也去!”
这么艳丽明亮的大美人,为了一句话,突然变得神采奕奕,宋雪洁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会真的喜欢谢同志吧?
可是——他们不是才认识没几天吗?
来不及细想,不远处有个女知青喊了一声,“雪洁你休息好了吗?”
宋雪洁回过神来,急忙诶了一声,“我这就来!”
申宁看着宋雪洁拍拍裤子走了,想到明天能见到谢温时,她的心情一下子昂扬起来。
拎着锄头回到任务地上,她慢慢悠悠继续干起来。
被申宁刻意压制了的速度,落在旁人眼里,也是一锄头下去冻土横飞,胳膊像装了柴油发动机。
脸不红气不喘的,就早早完成了任务。
申宁还了锄头,跟大队长打了声招呼,便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老远,她还能听见细微的嘀咕声。
“天还亮堂着呢,又这么早就回家了。”
“申宁干完活回去咋了,你干完你也回呗,何况申宁一个人干的活顶你仨,就你长嘴了,成天叭叭!”
“那她还拿满工分呢,我又没拿满工分!”
“你有本事去她面前说去呗,看你敢不敢!”
抱怨声自此戛然而止,申宁不耐烦地揉了揉头。
在大队乃至公社里,她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小时候哪怕孤身一人,在同龄人堆里也是大王。
而在去年,自从她一个人宰了一头成年野狼后,哪怕是成年壮汉,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她的坏话了。
整个大队,所有人对申宁的看法都是敬而远之。
申宁加快了脚步,等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了,她步子一转,从斜坡上了山。
红江沟的地形是两面环山、一面平原一面水,这平原掺上水就构成了一大片的草甸子,人脚踩上去就往下陷,堪比沼泽,所以草甸子平常很少有人接近。
而这儿的山高大,树木茂盛,因为前些年的开荒、饥荒捕猎,外圈没什么小动物,但深山里野兽有很多。
申宁往山里走了一趟,再出来时,手里救多了只兔子。
灰毛兔子饿了一冬天,瘦巴巴的,提在手里不到三斤,但也是香喷喷的肉,比红薯玉米面好吃多了。
几天没吃鲜肉,她已经馋得不行了。
正往山下走,耳朵突然听到树丛里沙沙的动静。
像大型野兽发出的声音。
申宁眼睛一亮,握紧了右手的刀。
她脚步变得更加轻盈,鞋底踩在带着残雪的枯叶上,只发出细微的声音,就像风吹过一样。
高大草丛簌簌地颤动着,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但脚步却越来越稳,眼神越来越冷静。
她琥珀色的瞳仁紧缩,不像人类,更像在丛林里悄无声息狩猎的猛兽,利爪亮出,只等一举咬破猎物的喉咙。
刀尖缓缓探进草叶,一挑。
申宁屏息,本以为会看到一只肥硕的野猪或狍子,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活人。
大活人手里抱着一捆树枝,正弯着腰,拨弄地上的枯叶。
仿佛察觉到注视,他突然抬起头来。
申宁睁大眼睛,脸上凶悍的表情还没收回。
“谢温时?!”
作者有话说:
猜猜我们的小伙伴在做什么
第5章 金铃铛
◎三颗鸟蛋分他两颗◎
眼前拾柴火的人,赫然是几天没见的谢温时。
谢温时也一怔,“申宁同志?”
他动作停顿了两秒,扔掉手里的一把枯叶,缓缓直起腰,语气疑惑,“申宁同志怎么在这里?”
说着,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兔子上。
他仿佛鞋底硌了东西,不舒服似的在地上碾了碾,然后才上前问道:“山上的野味可以随便打吗?”
申宁的注意力被他全部吸走,回过神来,看见自己带血的刀还指着谢温时呢。
她赶紧把刀背到身后,脸上扬起灿烂笑意。
“大家伙得分给大家,小的就各凭本事了,”她一边回答,一边眼睛晶亮地望向谢温时。
靠山吃山,大队里很多人都会在山上挖陷阱抓野味,只是他们通常抓不到,而申宁能抓到而已。
抓到的小野味归自己,这是山民心照不宣的规矩。
谢温时惊讶似的,“是这样啊,申宁同志下工了?”
他笑容温善和煦,仿佛没发生前几天的尴尬僵硬,询问道:“正好我也要下山,我们一起走吧?”
申宁见谢温时主动搭话,哪还管的了其他,立刻点头,“好啊!”
她全部注意力都挂在他身上,完全没注意到他最开始站着的,一小块明显比旁边颜色更深的土地。
上面的枯叶被掀开,露出带着脚印的黑土。
等走远了,谢温时才回头,他望了眼树丛深处那块地,目光深远。
申宁沉闷了大半天的心情活跃起来,她脚步轻快,跳过一个树桩,转头看向了谢温时。
“你来山上捡柴火吗?”
她瞧了眼他抱的一堆树枝,都是落地的细小枯枝,还沾着些枯叶。
谢温时低头看看怀里脏兮兮的柴火,微微一皱眉,把它们从胸前往外挪了挪。
然后微笑着道:“是啊,捡回去烧火。”
这边农村是不烧炭的,烧火用的都是柴火、玉米秸秆这些,所以谢温时上山是很正常的情况。
没人会怀疑,他想。
谢温时余光端详着申宁的神色,若无其事道:“申同志怎么看到我的?我还以为是山里的小动物出现了。”
申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以为是野猪!”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上工,各家不能干活的老人小孩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上山,所以她才误会了。
谢温时一怔,想起了她出现时露出的凶悍神色。
还有那把带血的刀。
他心头微松,温声道:“我本来想找点枯叶的,听说这个适合当烧火的引子,但没有筐子,就放弃了。”
怪不得小伙伴当时蹲在地上呢。
申宁没多想,眼睛亮晶晶地道:“这时候的枯叶都水分多,不好烧的,我那儿有好多玉米棒子。”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不会顿顿生火做饭,所以剩下了很多烧火引子。
谢温时一怔,轻缓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没看申宁炽热的眼神,转头婉拒道:“这些就够了,不麻烦申宁同志了。”
下山的路上,谢温时又被惊了一下。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申宁能打到猎物了——她听力极其敏锐,能分辨远处的风声和动物,甚至连鸟振翅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和敏锐听力相对应的,是她超强的眼力。
比如眼下,她就盯住了一只雌鸟飞离的鸟窝。
那小鸟窝在层层叠叠的松针间,挨着树干,很不显眼,谢温时盯了半天也没找到,申宁却一看就看到了。
“你帮我拿一下,”她把野兔子塞给谢温时。
申宁搓搓掌心,遥遥望向树顶的鸟窝,想起鲜美滑嫩的鸟蛋,顿时咽了咽口水。
谢温时还没反应过来,野兔子已经到了他手里。
死掉的兽类带着僵冷触感,他头皮发麻了一瞬,刚要开口,她已经走到树下,往上窜去。
这棵树有五六米高,树干粗壮,申宁两手抓着树干,鞋底蹬着,轻松得如履平地,一眨眼就到了树冠上。
旁边就是鸟窝,她探头看了眼。
鸟窝里躺着六颗小小的鸟蛋,比鸡蛋小很多,呈现一种艳丽的亮蓝色,点缀着褐色的不规则斑块。
她拿了三颗鸟蛋揣进口袋,给倒霉的鸟父母留下一半。
申宁下去的速度比上去还快,几乎坠落般,一眨眼就落回了树下。
她拍拍手下的木屑,掏出鸟蛋,立刻捧给谢温时看。
“我找到了黄雀鸟的蛋!”
蓝色的蛋还带着花纹,躺在她白皙的手心里,她手指修长,指腹饱满,不像天天干惯农活的。
明明没什么茧子,是怎么做到爬那么快的?
谢温时心里想着,点点头,“嗯,很好看。”
申宁兴致勃勃道:“还很好吃!”
好不好看不重要,好吃就行。
她看看手里的鸟蛋,再看看谢温时,脸上露出了一点不舍的神色,捏起一颗蛋揣回口袋。
另外两颗,送到了他面前。
“分你两颗!”
申宁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她护食,但要报答小伙伴,三颗蛋分给他两颗正好,而且她还有一整只野兔,少吃口蛋也没事。
如此安慰完自己,猎豹天然的食物占有欲被压了下去。
谢温时讶然。
他摇摇头,把手里的野兔子塞还给申宁,温声道:“谢谢申宁同志,但不用了,你自己掏的蛋,为什么要分给我?”
说完,他已经转身继续往山下走。
“天好像快黑了,我们快下山吧。”
申宁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树叶间透出的白亮天色。
明明天还很亮啊。
看见谢温时已经走远了好几米,她来不及疑惑,赶紧把鸟蛋揣进兜里,抓着野兔子跟上去。
申宁的家就在山脚下,是整个大队的房子里,离这片山最近的。
正常人家不敢住得这么近,不然山上偶尔会有野兽下山,离得近最先遭殃,但申宁住这儿,反倒如鱼得水。
可以时常半夜上山打个牙祭。
走到门口,申宁殷勤挽留道:“时候还早呢,你进来坐坐啊?”
她扬了扬手里的兔子,兴致勃勃道:“我烧兔肉给你吃!”
申宁本以为没人能抵挡吃肉的诱惑,但没想到,谢温时面不改色地拒绝了。
他浅笑着道:“我得先回知青点了,申宁同志你快进去吧。”
申宁只好往家里走,走了两步,她突然回过头,不舍地再次询问,“你真的不进来吗?”
谢温时笑容纹丝不变,摇了摇头,“你快回去吧。”
门在面前缓缓关上,等生机勃勃的姑娘耷拉着脑袋消失了,谢温时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笑容缓缓收起。
没想到,来东北后,最先难住他的不是劳作耕种,不是人心交际,而是遇见了这个过分热情的申宁。
不愿再想初见时发生的事,谢温时轻叹一声,紧了紧怀里的柴火,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知青们还在上工,院门是锁的,谢温时放下柴火,手伸进军大衣口袋里找钥匙,没想到,指尖却触摸到一个圆溜溜的硬物。
他微皱着眉掏出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两颗小小的鸟蛋。
艳丽的蓝色,缀着棕色的斑纹,有种自然野性的漂亮。
他眼前出现申宁期待的面孔,一瞬间就明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申宁把这两颗鸟蛋偷偷塞进他口袋里,没让他发现。
谢温时眉头皱得愈发紧。
申宁能悄无声息把东西放到他身上,可以看出身手绝佳,而且,她眼力那么好,山上出现的时候,是真没看清他的动作吗?
他摇摇头,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先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柴火放进屋里,他随手把鸟蛋放在炕边,就脚步匆匆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这回,他换了条路线,不会经过申宁家。
……
申宁浑然不知谢温时的动静,她想起偷偷送出去的鸟蛋,心里有些欣喜。
这个年头人类过得都很艰辛,能吃上荤的日子少,哪怕城里人买肉都得要钱要票呢,所以申宁觉得小伙伴这些年肯定过得不好,说不准很久没吃到荤了呢!
想到这里,她怜爱之心暴涨,还有些可惜。
要是小伙伴跟她进来吃兔肉就好了。
申宁把打来的野兔子麻利清理干净,兔皮完整地剥下,这个鞣制后还可以做帽子手套。
去掉不能吃的内脏和毛皮,这只灰兔子不到三斤重,申宁一分两半,一半准备现在吃掉,另一半拿油纸包了起来。
天渐渐黑透了,申宁听到一点细微的人声,是地里的人下工了。
她撕咬着肉质紧实的兔子肉,心情很好地想:明天去供销社,又可以和小伙伴见面了。
她不常去县里,一是因为申宁独自一人住,需要的东西少,二是因为农村发的钱和票也少,她天天拿满工分干一年活儿,到年底分钱的时候,最多也只能拿五六十块钱。
和人多换点粮食,再买一些肥皂、布匹之类的东西,也就不剩多少了。
但想要报答小伙伴怎么能没钱呢?
申宁吃完肉洗干净手,便打开炕箱,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
炕箱最上面是一包拆开的大白兔奶糖,是谢温时之前送的,申宁只珍惜地吃了两颗,奶糖底下是几身旧衣服和鞋,最下面,还藏着一个小木盒。
盒子打开,里面放的是申宁身为人类的所有资产——四十二块七毛五,和十几张票。
把钱点了又点,申宁才发现自己的贫穷,这四十多块钱里,还有二十是小伙伴的谢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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