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英实在难以理解,“咱们俩根本不熟,你干嘛总盯着我?”
“你长得俊,人踏实呗,”洪珍依旧笑着,顺势靠在他怀里。
陈明英推开她,深呼一口气,试图找到更强有力的理由让她放弃。
“就算我同意了,你爸也不会同意的。”
销售主任是服装厂有名的势利,陈明英这样乡下来的穷小子,他不可能看得上。
洪珍眼前一亮,“你同意了?”
陈明英一愣,急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洪珍却已经高兴地坐了起来,“我回去就跟我爸说,我们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必须结婚!”
陈明英瞪大了眼,“你胡说!”
洪珍一把捂住他的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就答应我吧。”
“反正你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要是你不和我结婚,我就得被我爸嫁给老鳏夫做续弦了。”
她挑了这么久,才选到一个长得不错,品行又正直的,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脱。
陈明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爸他——?”
洪珍食指竖在他嘴唇上,“嘘。”
她笑盈盈道:“只要领一张结婚证,咱们俩各取所需,不好吗?”
陈明英傻坐在地上,久久沉默着。
……
后来申宁听说,陈明英和洪珍中午就离开了大队,她没在意,也不在乎洪珍两次敲门的原因。
彼时,她正和宋雪洁坐在田埂上休息,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附近人聊的八卦。
除了陈明英,另一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
孙元义。
孙大娘被围在人群中间,手边是两个儿媳妇,正红光满面被大家簇拥着说话。
“你家老幺要回来了?”
“对啊,我们家元义前几天来信,说八月份就要回家呢!”
“这不年不节的咋突然回来了?不会出啥事了吧?”
“啥事?好事!听说刚立了功要升成副营长了!”
“副营长?哎呦,你们老孙家是要出将军啊!”
孙大娘被夸得止不住咧嘴,却克制地摆摆手,“可不敢这么夸,他在外打拼,我们老孙家不拖后腿就是。”
大队当兵的人有几个,其中就数孙元义的军衔最高,大家纷纷赞美起来。
申宁听在耳中,对宋雪洁道:“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宋雪洁费力地咬着干巴巴的烙饼,咬下一口,得喝两口水顺一顺才能咽下去。
她哪顾得上听别人说话,只想快点吃完午饭,赶紧休息。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阳光很干,诡异地炙烤着人的脊背,一上午就能把人晒得身上火辣辣。
宋雪洁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烫的,不禁有些羡慕地看了眼申宁。
同样干了一上午活,她一点汗也没出,皮肤白净,只脸颊有些漂亮的红色。
申宁指指孙大娘,“孙元义要回来了。”
“孙元义?”宋雪洁想了想,恍然大悟,”孙大娘的小儿子?“
孙大娘常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当兵的儿子,宋雪洁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她回答完,又有些疑惑,“他回来怎么了?”
申宁眨眨眼,年代文的男主角回来了,那剧情就要进入主线了啊!
孙元义和宋雪洁,他们俩可是一见钟情的呢!
但眼下的宋雪洁还一无所知,十分奇怪申宁怎么说起这个人。
申宁随口道:“他好几年没回大队,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申宁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猛地回头,“谁!”
本想悄悄走近的人吓了一跳。
他僵在原地,手里的草帽不知如何是好,被申宁一看,慌张藏到了背后。
申宁奇怪地看着他,“刘宝志,你偷偷摸摸的干啥?”
话音一落,埋头吃饼的宋雪洁猛地噎住了。
干饼子哽在喉咙口,她用力地锤着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眼泪汪汪。
申宁吓了一跳,连忙给她递水,“你没事吧?”
宋雪洁顾不上回答,捧着水壶猛喝了几口。
刘宝志一见她噎到,急忙跑了过来,“宋同志,宋同志你咋了!”
宋雪洁一边喝水,一边狼狈地躲避他的关心,还是申宁看着不对劲,手横在两人之间。
她皱眉道:“凑过来干啥!有事说事,站远点。”
刘宝志悻悻站住了。
他人站远了,头却恨不得探过来,嘴上关切地道:“宋同志你没事吧?”
宋雪洁灌了好几口水,才咽下这一口饼子。
她舒了口气,又喝了两口水,往申宁边上凑了凑,才看向刘宝志,“刘同志,你有事吗?”
申宁同样看着刘宝志,眼神不善。
她可没忘记,先前宋雪洁说他总找她,十分困扰。
刘宝志被四只眼睛盯着,有点紧张,抓紧手里的草帽。
“我、我想着天热,给你弄了个草帽遮太阳。”
宋雪洁一愣。
说实话,她现在是很需要这样一顶草帽,但眼前的人是刘宝志,她就犹豫起来。
她怕收下来,他会误会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想了想,她还是摇头拒绝,“谢谢你,但我不能收。”
刘宝志并不意外,先前他每次送的东西,宋雪洁都没收。
他刚失落地低下头,便听见申宁道:“不能白收,那就拿东西换呗。”
宋雪洁一愣,对啊。
她只是怕白收刘宝志的东西落人口舌,影响不好,那她和他等价交换不就好了?
她心中一喜,掏了掏口袋,没钱,但还有六七颗水果味儿的糖,一股脑都塞给他。
刘宝志手里被塞了糖,愣愣地把草帽递给她。
他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本来是为了讨好她来的,怎么感觉变成了专门换东西的呢?
但申宁显然不觉得不对劲,她站起来拍拍衣裤,语气随意:“下回别来了,被我们大队的人看见了不好。”
这些话宋雪洁不好意思直说,申宁却没什么顾忌。
被打击的刘宝志站在原地,头耷拉下去,像一头被抢了蜂蜜的伤心黑熊。
宋雪洁一方面觉得他有点可怜,却又有点庆幸,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亦步亦趋跟着申宁的脚步,甚至不敢回头,生怕给他一个错误的希望。
等到了上工的位置,申宁才懒洋洋道:“他心眼不坏,但性子轴认死理,你得给他挑明了才行。”
不然,刘宝志只会像今天这样一次次的来套近乎。
宋雪洁也明白这个道理,低声道:“可我不敢说。”
他膀大腰圆的,她总怕不小心激怒他,再闹出事来。
申宁想了想,摸摸下巴,等孙元义回来,女主这些追求者应该就没了吧?
在年代文里,男主威武厉害,一个眼神就能把那些追求者吓得退散。
她转而道:“你别怕,他要是敢耍流氓,我就把他送局子里去。”
宋雪洁被她豪气的话逗笑。
等谢温时晚上回大队时,还和申宁说起了这件事。
“我去县里送文件,经过供销社时,刘庆妹让我问你,刘宝志最近怎么总往红江沟跑。”
自从申宁十几天前受伤,他就习惯来见她的频繁了一点。
申宁正喝着甜滋滋的红糖水,闻言歪歪头,“他们家不知道吗?”
谢温时想着刘庆妹说话时急切的脸色,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
刘宝志是隔壁山洼大队的,说是隔壁,实际上和红江沟离了半座山,并不算很近。
申宁又喝了口红糖水,嘀咕道:“原来还是瞒着家里的。”
怪不得刘宝志每次来红江沟都偷偷摸摸的呢。
谢温时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他白天一直在公社忙碌,晚上回知青点也不会和人闲聊,并不知道宋雪洁和刘宝志的事。
申宁便给他解释了下,末了问:“这是不是就是人类的追求?”
谢温时看她一眼,发问道:“你觉得什么是追求?”
申宁仔细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送吃的,帮她干活,送草帽,还得时不时悄摸摸见面……”
说着说着,她便愣住了。
“诶?”她歪歪头,一脸的懵懂,“那我好像也追求过你?”
谢温时正要点头,便听见申宁又断然摇头,“不对,不能这么算。”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他,“我是豹子,你是人类,怎么能这么算呢?”
她笑容灿烂,一脸的笃定,“分明是你养我,然后我报答你嘛!”
谢温时:“……”
他想起上次申宁说等他结婚,她变成豹子被养的事,心里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她的话里,好像永远都代入着豹子的身份,而不是人。
就像她是宠物,而他是投喂者一样。
他默了下,迟疑道:“那我给你做饭给你买糖,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养我啊!”申宁一脸的理所当然。
她生怕谢温时否定似的,给他提醒,“你忘了吗?你把我捡回去的时候,说要一直养着我的!”
虽然那时候谢温时不知道她不是普通小猫,寿命很长。
谢温时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努力措辞,如何让这只文盲豹能听懂,最终,败退在她懵懂且倔强的眼神里。
他无奈扶额,转而道:“好几天没教你新汉字了,今天再学一些吧。”
申宁高高抬起的头颅一瞬间泄了气,不太情愿,“学什么啊?”
“从百年好合开始。”
……
谢温时每天教给申宁一个成语,相当于每天四个字,申宁每天都是苦着脸学的,却不见他心软。
好不容易,又等到了公社宣传部忙起来的时候。
谢温时道:“过几天我回来的晚,就不来找你了。”
申宁一愣,神色肉眼可见的欣喜起来,语气情不自禁上扬,“好!”
说着,手里的铅笔便迫不及待地扔在了炕上。
谢温时把铅笔捡回来,敲了敲申宁的额头,“是明天开始。”
他把笔塞回她的手里,手背撑着下巴,慢条斯理道:“看你这么高兴,给你听写一下吧。”
申宁:“?”
她的脸皱了起来,委屈巴巴,“我不高兴了。”
煤油灯昏黄,美人面艳丽得触目惊心,偏偏眼睛清明,像无鱼的水那么纯净。
她近来越来越熟练撒娇卖乖,明明是人形,他眼前出现的却仿佛是只大猫,毛皮油亮,叫声甜蜜。
谢温时指节敲敲纸面,面不改色,“不高兴也要听写。”
说着,便说起了第一个词,“百年好合。”
申宁逃避失败,只好在纸上努力写了起来。
谢温时是个好老师,她也不笨,其实学得并不很难,但猫科的惫懒天性使然,让她一学习就犯困。
她写完这四个字,谢温时坐在她旁边垂眼细看,又轻声说下一个。
“第二个是情投意合。”
“第三个是一见钟情。”
“第四个……”
等考到第十个时,绞尽脑汁的申宁把铅笔一扔,打死也要休息了,“我要睡觉!”
脸埋进枕头里,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
谢温时却拿过纸张细看了两遍,拍拍她的脊背,“写得很好。”
少女动弹了下,抬起一点头,用半只眼睛瞄着谢温时,“真的?”
“真的,”谢温时笑笑,揉了揉她的头顶。
她头发很长,细软茂盛,摸起来手感柔滑,像拂过一截鸦青色的丝绸。
刚才还生着气的申宁立马被哄好,蹭蹭他的手心,拿脸颊压住他的手掌。
她顺口问:“你们公社过几天要干嘛呀?”
“准备开会,关于公社这些大队建小学的事情,”谢温时道。
他渐渐熟悉了她的粘人举动,手被她压在脸下,也没有急着抽回来。
猫掌永远在上,何况申宁这只大猫格外的凶,更是一定要压在上面。
他随口回答,没想到,申宁的眼睛嗖的瞪大了,“建小学?”
因为惊讶,她上半身都支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温时。
许久之前,她和大队长提过一次建小学的事,但被拒绝了。
过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又要建小学了?
“嗯,”谢温时同样惊讶,惊讶的是申宁的态度,“怎么了?”
申宁可不是会关注建不建学校的人。
申宁摸摸脑袋,凑过去问他,“这事儿是谁提起的啊?”
看大队长的意思,这事八成不是他主动申请的,那是谁这辈子提出了建小学的事情呢?
她凑得离谢温时越来越近,饱满红润的唇微张,露出一点雪白的齿。
谢温时喉结滚动,移开视线,“算是我和王副社长私下提起了一点小想法,他比较认同,就开始实施了。”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王松文章上了报纸,请他去家里吃饭那天。
他提起了关于多建小学提高文化素质,当时王副社长并未多说,可后来,却深思许久,认可了这个想法。
公社开始筹备建几个试点小学,明天,就要召集各个大队长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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