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两个人起身去赶车。
临走前,姚姥姥还小胡的军用水壶里灌了满满一壶豆浆,留着他们‘路上喝’。
沐戈壁身体不好,到了许林镇,靠双脚走到小鹿村那是天方夜谭,于是吃人嘴短的小胡只好贡献出自己的自行车。
沐戈壁推着自行车,拍拍小胡的肩膀:“多谢,回头我做点儿豆渣饼干给你吃。”
“豆渣还能做饼干呢?”
小胡的吃货雷达瞬间响了起来。
“怎么不能做,你就等着吃吧。”沐戈壁自信点头。
关于豆渣饼干的记忆……上辈子他在自己老对手基地参观的时候,曾在晚宴上吃过一回,据说是他的仓管亲手做的,在老对手口中,这个仓管对他极为忠心,末世前是有名的厨子,只可惜,后来天灾来临,粮食不再发芽,厨子失业,本身异能等级也不高,只能做一些普通的管理工作。
原来对这豆渣饼干的记忆已经不深刻了,可今天的豆渣饼一吃……死去的记忆突然找上门。
回忆上辈子参观的那个烤炉,似乎……不难?
或许他可以试着复刻一下?
等送完药他就回去垒炉子做试验去!
若是复刻成功了,说不定还能走田雪的路子送到供销社去换钱,到时候赚到钱了,想必其他人就能放心他出去上班了。
带着这样的憧憬,沐戈壁跨上自行车,卖力的朝着小鹿村的方向蹬起了车蹬子。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新婚丈夫就要上门的鹿仁佳,此时此刻当真忙碌极了。
鹿大山不愿意承认鹿国平是自己的儿子,而鹿大民父母俱在,又只是干亲,所以鹿大山去世后,就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孝子摔盆。
不摔盆就起不了棺,起不了棺就下不了葬。
这会儿鹿国平支棱起来了,他昂着头,就在家等着,扬言除非鹿仁佳三步一叩首的上门去请他,还要将宅基地和房子都给鹿小鹏,他才愿意戴孝摔盆。
鹿仁佳自是不愿意的。
她挺想自己摔,可白事知宾是个老古板,只一口咬定,说没有孙女摔盆的道理,尤其还是嫁了人的孙女,除非孙女婿回来摔盆。
但沐戈壁如今还在部队里,就算是飞回来也来不及了。
事情一时之间就僵住了。
白事知宾非要一个男丁出面,鹿仁佳死活不肯朝鹿国平低头,鹿大民倒是愿意,鹿九奶奶也不忌讳,但他只是个干亲,不合规矩。
也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村里已经有人来劝鹿仁佳朝鹿国平服软,毕竟总不能将棺材一直放在家里。
但鹿仁佳能低头么?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咬着牙说道:“我阿爷活着的时候都不愿见到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死后又怎么会叫这样的人来给自己披麻戴孝,若他是个有良心的,就来磕头跪谢我阿爷养育之恩,但摔盆起棺可就算了吧,我怕脏了我阿爷的路。”
这话传到鹿国平耳朵里,自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鹿仁佳也不是个软弱的。
听见了也不会当做没听见,但她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啊。
正好要包送罪饺子,头天晚上就拜托鹿大民,请他帮忙买三斤猪肉,又挨家挨户的请了七八个新婚小媳妇儿,请她们胳膊上扎孝,去周围村里偷菜回来包送罪饺子。
许林镇的丧礼都有这个习俗,只要人胳膊上扎了孝布,偷一两颗菜,人家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
一切准备就绪,又请白事知宾通知各位亲朋邻居,请她们第二天过来帮忙包送罪饺子,帮着鹿大山担俗世之罪。
等第二天煮饺子的锅都坐开了,她才找借口出了门,跑到鹿国平家门口,叉着腰指着他家大门就骂道:“你都以为我放过你了,你就做你的青天白日大梦吧,等我阿爷下了葬,回了县城我就找领导,我要上访,我要去找县长问问,这做儿子不孝,做老子不慈,到底犯不犯法,我算不算是被遗弃了,我有没有权利追究抛弃我的责任,你别以为孩子一养一扔,就跟你没关系了,我告诉你,我俩尚且没完着呢。”
王小平这会儿不在家,因为房子的事,带着两个儿子赌气回娘家去了,当然,也是想躲起来不给鹿大山披麻戴孝,鹿国平一听到鹿仁佳的声音,拿了根扁担就冲出门来,对着鹿仁佳就狠狠的砸过去。
鹿仁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扁担直接砸了个空,一招没打到,鹿国平赶紧举起扁担再来一下,结果就被鹿仁佳一脚给踹飞了。
真·踹飞(物理)。
同之前的手下留情不同,这一次鹿仁佳是用了力的。
所以鹿国平狠狠的摔在地上,疼的差点没吐出血来,整个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她还不解气,继续开口骂道:“我不仅要去告你,我还要去告文秀,你们一对狼狈为奸的狗东西,难怪当年能做夫妻,到时候你们俩一个住在男监狱,一个住在女监狱,隔着铁窗都能看到对方,你不是去县城找她吗?你放心,我这做姑娘的,肯定完成老子你的夙愿,叫你们一辈子都待在一起。”
鹿仁佳越骂越来精神。
“你两个儿子再好,那也是晚娘生的,想越过我这个做大姐的,那是做梦,以后大鹏小鹏但凡谈亲,我这做大姐的肯定帮忙,亲自上门找亲家聊聊,聊我这个亲爹怎么不是个东西,聊我这个后妈怎么眼里揉不得沙子,聊你们怎么虐待我阿爷就为了图他那个房子。”
“我男人是县城人,家里还开豆腐坊,我又不用上班,我有的是功夫跟你们耗!”
鹿仁佳头上戴着白孝头布,身上穿着代表孙女身份的绿孝裙,脚下踩着白孝鞋,手叉着腰,骂的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你个不孝女,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打你老子了?”鹿国平缓过起来,朝着她破罐子破摔的大喊。
“跟你学的。”
“你……”
“你什么你!跟你学的,全跟你学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以为你老了有好日子过?大鹏小鹏又不是瞎子,以后你就等着哭吧。”
“我——”
“我什么我,有种你就来打我,我都不理你了,你居然还对房子不死心,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这棍子不敲不晓得疼,欸,咱们慢慢玩。”
鹿仁佳直接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鹿国平刚刚是疼的想吐血,这会儿是气的想吐血。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打,打不过,骂,没嘴才,鹿仁佳也不上班,他自然找不到领导,除非他去县城找她婆家闹去……想到这里,鹿国平眼睛顿时一亮,一副抓到把柄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要去找你婆妈。”
鹿国平踉跄着站起来:“叫她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去呗,你去一趟,我就打一次大鹏小鹏,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先被赶回村,还是我那两个弟弟先受不了,要是被赶回村了更好,我就能天天打,日日打,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里讨到半分便宜。”
鹿仁佳双手环胸,嚣张的模样妥妥的一副恶霸样,果然,村里没人骂起来就是爽啊,都不用注意形象的。
所以,当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瘦弱身影突然出现在路口的时候,鹿仁佳直接懵了。
倒是鹿国平反应快,立刻哭喊道:“女婿啊,你快来看看,你老婆要把我打死了。”
沐戈壁:“……”
啊这……
怎么感觉这媳妇儿和记忆里那个温婉的身影差距有点大啊。
鹿仁佳先是沉默,然后便迅速决定倒打一耙,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怒目圆瞪:“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跟我走,我阿爷还等着你摔盆呢!”
一把拽住沐戈壁的手腕,直接就把他给拽跑了。
作者有话说:
沐戈壁:……感觉被骗婚了。
第7章 演技
鹿国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不孝女拉着她男人跑了。
他急忙爬起来追过去,只是刚刚挨踢的地方真是太疼了,跑到半路实在熬不住,背抵着墙掀开衣服,却发现肚子上莫说青紫了,连红印子都没有。
鹿国平:“……”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
那个老东西到底教了这丫头多少本事?
鹿大山年轻时候是个老猎手,一身的本事,要不是因为一次意外伤了一只眼,也轮不到他娘这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嫁给他。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可见老东西还是没将他当成亲生的,否则这本事又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教给他?
“国平,你怎么在这块?”
突然,转角处冒出一个端碗的邻居:“你也是到佳佳这里吃饺子的?”
“什么饺子?”鹿国平蹙眉,有些疑惑的看向来人。
“送罪饺子啊,不得不说佳佳会办事,割了三斤肉来包饺子,这不,刚开头锅我就舀了一碗,送回家给我老娘吃一口,上次吃饺子还是过年呢。”邻居也不是个好鸟,见鹿国平脸色越来越难看,愈发吹嘘:“你是漏的了,刚刚你那女婿进门了,明天清早四点摔盆,知宾见了满意的不得了。”
这么说,摔盆的人有了?
他的房子又飞了?
鹿国平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更疼了。
邻居见他气狠了,脸色苍白不说,还冒冷汗,赶紧摆摆手:“不说了,我得赶快家去,老娘等着呢。”说完就赶紧跑了。
“吃吃吃,怎么不怕吃死了呢。”
鹿国平骂骂咧咧。
可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再上门已经不合适了。
之前他那便宜女婿没回来,他还能上门拿拿乔,现在回来了,他再上门就是自取其辱了,想想刚才的邻居,早几天看见他还打招呼呢,这才几天啊,看见他都挤兑他了。
捂着肚子踉跄着调头回家,他得躺平了歇歇,这肚子疼的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邻居回家送了饺子,回头来又看见鹿国平,不过这次他连招呼都没打,只歪了歪嘴,便从另一条小道跑了。
关于鹿国平,虽然村里没有人说,但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称,哪怕面上依旧和和气气,私底下对他的行为就很不齿了,尤其家里有老人的,更是被耳提面令,那些老人家也怕呢,怕家里子孙有样学样,怕自己老无所依。
鹿仁佳拉着沐戈壁,一路风风火火的回了家。
院子里一群妇女正在包饺子,嘴上聊着八卦,手指却不停翻飞,旁边的篦子上整齐码放着不少饺子,另一边的案板上还有两大脸盆的馅儿。
面不是纯粹的白面,掺和了不少玉米面,但也很不错了。
先是跟这群妇女打了声招呼,沐戈壁趁机去把自行车锁在鸡棚上,那里还有一辆自行车,是田雪骑过来的,等沐戈壁回来后,两个人才一起往灵堂走。
直到他们进了屋,这群妇女才互相挤眉弄眼的小声说话:“看见没有,到底是城里人皮肤白眼睛大,瞧着比佳佳长得还好。”
“去去去,人家那叫书生气。”
“还是佳佳运气好,不声不响的就嫁到县里去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佳佳也就不得父母缘,福分还是有的,也是我大山叔的福分,这亲生的儿女都少有这么大方的,就看这送罪饺子,说是年轻的时候杀生多,多包点儿,多点儿人吃,好叫大山叔到下面不受罪。”
“各人各缘法,对了,不是说身体不好么?”还有说鹿仁佳以后肯定要做寡妇的呢:“我瞧着气色还行啊。”
是的,沐戈壁的气色比原主在时好很多。
田雪看的第一眼差点没敢认。
毕竟她的记忆里,小儿子的脸色一直是蜡黄的,嘴唇也没有血色,还微微发青,一看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面貌,可谁曾想,这才几天没见,还连续坐了两趟火车,一路奔波劳累的,没病倒就算了,居然还能精神奕奕的跑来给亲家阿爷摔盆。
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田雪难得走神了。
犹记得当初小儿子带着佳佳到自己跟前,自己还想不同意来着,现在看来幸亏同意了。
她也是没想到,自家小儿子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妈,我刚好在外头遇到了戈壁,就跟他一起回来了。”鹿仁佳乖巧的站在田雪身边,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丝毫没有刚刚面对鹿国平时的跋扈样。
态度变化之快,叫沐戈壁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的鹿仁佳倒是和记忆中的有点相似了。
由此可见,原主可能压根不知道新婚妻子的另一面,可就这么凑巧,他刚来就发现了。
田雪回过神:“回来就好,一路上可还好?”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棺材前的蒲团:“你回来迟了,快去给佳佳阿爷磕个头吧。”
“好。”沐戈壁点点头。
他将手里的包递给鹿仁佳,利落的走过去磕了个头,随着他跪下,外头的唢呐声紧跟着响起,知宾拿着孝帽和腰带过来给沐戈壁戴上,等戴好了,又磕了头才算是礼成了。
“这包里是什么?还挺重的。”鹿仁佳掂了掂,心里估算着重量。
“我哥问了部队的医生,他们说没有特效药,我就拜托他们开了点止疼药,本来打算……”沐戈壁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鹿仁佳抿了抿嘴,再抬眼时眼圈都红了:“阿爷死前受了不少罪,鹿国平两口子不是东西,我阿爷本来不会死的这么快,是被他们磋磨的病重了才死的。”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对鹿国平的态度会那么恶劣。
难怪呢!
他就说嘛,他的记忆不可能出错,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鹿国平间接害死了鹿大山,鹿仁佳只骂两句已经算得上仁慈的了,这要换个暴脾气估摸着早就打上门去了。
这么一想,沐戈壁突然就有点心疼眼前的姑娘了。
虽然书里没有过多描述,但仔细想想,抚养自己长大的阿爷因为被养子折磨突然逝世,前去部队拿特效药的丈夫又在同一时间意外去世,一下子失去两个依靠,她没像田雪一样疯掉,已经很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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