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鸾的双眸依旧放空着。
穆寒年叹息一声,道:“你若是想哭便哭吧。”
“有什么事值得我哭吗?”周鸾问他这话时,却已有了鼻音。
“周鸾,我可以把袖子借给你。”穆寒年递过去自己的衣袖,又道,“当然,肩膀也可以借给你。”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刺王僚》
第32章 吻
“我杀人了。”周鸾抬起双手,那双空洞的眸子在沾上手中鲜血的那一刻倏地收紧,方才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也一刹那惨白。
闷雷在天边炸响,翻滚的浓云如同滔天的恶龙在其中咆哮。那柳树梢头迟迟不落的柳絮,也终于被震颤下来,被席卷而来的风裹挟着远了。
穆寒年上前揽住她的肩头,微使了力将她搂入怀中。
“你是自保。”他的唇贴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又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是人命。”周鸾额头轻靠在他胸膛之上,双眼死死盯着沾上血的那双手。
那双手上的血迹已然凝固,嫣红的血仿佛蜿蜒的伤口一般死死刻在了手心上。看着那血色便足以令人触目惊心,似乎也是在提醒周鸾,无论如何,她要了一个人的命。
闷雷炸响在头顶,风势更大好,柳枝狂舞着似乎也要随风而去。
哗啦一声,雨倾盆而下,溅起半尺尘灰。
周鸾的身子更加颤抖,不知是被雷惊到还是被那双染血的手惊到。
“我当真是矫情了,偷了他佩刀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结果,却又在这里说这些……怕是于安虎若是魂魄尚在,都得说我这是狐狸给兔子哭让,着实假得很。”
她的唇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可身子还是忍不住地抖,那种颤抖仿佛是从心尖儿透出来的。
一双大掌不期罩上她的双耳,周鸾身子一顿,抬起脸来,只见那双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毫无血色。
穆寒年眯起眼眸色宛如幽冥般深邃,他双手使了力道,迫使她仰起头。
“周鸾,是你的心不够狠。”他说着,“这世道心不狠也就只有丧命的份。”
穆寒年说完便俯下身子,他偏过头,将温热的唇印上了她的。
那吻轻轻浅浅,却又偏生带着灼人的温度。
周鸾似是被烫到了一样,身子倏地一颤,那双眸子终于凝了焦。
眼前的穆寒年双眸轻阖,长睫挡住思绪万千,只能从他的动作中告知出来那份轻柔的珍重。
她心尖一颤,一股子暖流也从心口出淌了出来,直至四肢百骸接连回暖。
只见他的眸子微微睁开,微微抬起唇轻声道:“闭上眼。”
周鸾此刻像是提线木偶般听话,闻言竟就这般乖乖的闭上了眼。双眸闭上其他感官异常敏感起来,她只觉唇上又是一暖,鼻息喷薄在她的脸侧,温吞缠绵。
雨幕之下,二人此刻心中却不做他想,只将对方抱得紧紧的仿若两藤相缠,除非拿刀斩断否则将一直这般缠着直至死亡。
这夜穆寒年终究睡回了自己的床榻上,只是衣服穿得很是整齐,他怀中抱着周鸾,而周鸾却一直拧着眉好似被什么噩梦魇着了般。
他抬起手臂摩挲了下她的后脑,唇轻轻贴上她的鬓角。
“没事,我陪着你。”他轻声低喃道。
关于周鸾的事,他大体查清了,只是现下的时机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等以后吧,等他此行任务完成,等周鸾情绪稳定下来,等……
其实,他倒是希望周鸾永远不知道那些事情。
直至夜半雨霁风歇,周鸾眉心才微微舒展开,而她身侧的人瞧着她的目光是令他自己都心惊的柔软。
……
这夜,于安虎被杀的消息,就如同秋后的蚂蟥风一般地传了出去。乌岩山得了消息,上下惊怒,惊的是勾连于安虎之事竟然被黑虎岭少当家发现了,怒的是无法里应外合直接夺了那山头。
与其等着事情败露后黑虎岭的反扑,还不如直接先下手为强。
当夜乌岩山整顿旗鼓,带着八成的人连夜奔袭黑虎岭。
百十来人像夏日翻开石头后的潮虫,从四面八方涌上山顶。
黑虎岭虽有防备,但还是今日知道乌岩山与于安虎勾结的事,做的准备也不完备,且也没人能想到这乌岩山的人会这般的急,今天夜里就攻上山来。
夜里那乌岩山的头目就在山当间叫嚣着。
“我乌岩山本想和黑虎岭结好的,谁料你们那个少当家。竟然诬陷于兄弟与我,甚至都不待于兄弟解释,就将其斩于刀下,此举实属不义。”
“我今日就想问问黑虎岭大当家,你们这少当家如此作为,就这般轻拿轻放如此作罢了?”
站在那乌岩山头目旁边,瞧着军师模样的人,也跟着叫嚣道:“就是,与兄弟的命不是命,偏生那个娘们儿的命就是命了?在我们乌岩山,这种兄弟阋墙的情况,最起码也要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
“抵命!”
“抵命!”
那叫嚷声此起彼伏的。
玉容又带着青黑的眼眶扬声道:“各位兄弟,有误会明早我们可派人前去解释。这大半夜的在山门前叫嚣却是为何?”
可乌岩山这些人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只要不是黑虎岭大当家樊氏亲自出面,不论是谁,他们都坚决不给面子。
玉容的声音很快被此起彼伏的叫嚣给盖住了。
且乌岩山这帮人依旧慢慢向山顶移动着,玉容无奈只得去请示了樊氏。
不多时,玉琴便扶着樊氏的胳膊走了出来。
樊氏刚一出面,那乌岩山的头目便起了个手势,那群人才齐齐止住声音。
“李兄,今日太晚,改日我定会派人登门致歉。”樊氏说出的话倒是和玉容方才所说如出一辙。
乌岩山头目闻言,便道:“樊当家这意思,是保你那个义女了?”
樊氏笑道:“此事还未查清,若真是鸾儿不义我定不姑息。可这毕竟是我黑虎岭的家事,如何处理也应当是我黑虎岭说的算的,却不知李兄今夜到底所为何事?怕是不知是为了个于安虎鸣冤吧?”
“既然樊当家非得将事儿瘫到明面儿上,那我便也直接些。”说罢,那乌岩山的头儿直接挥手。
只见数百土匪亮出尖刀嘶吼着向前冲来,那真的是见人便砍鲜血成河。
这兵戟厮杀声竟是直至天明方歇。
此间,周鸾一直在床榻之上酣睡着,关于外间的事一概不知。
而穆寒年倒是一直侧耳听着那些厮杀声,内心却掀不起半分波澜。
这种厮杀声他听过太多了,就算是伴着这声音入眠也是使得的。
只是周鸾之所以睡得这么沉,还是因为他在睡前递给她的茶盏里下了点安眠的东西。
“好好睡吧,其他的,不必管了。”穆寒年将她脸侧的碎发拨开,吐了口浊气说道。
翌日,昨日的血色燃就的石板都被昨夜那场大雨清扫一空,而陈列在泥土↑逝去灵魂的躯壳,此时也像个破布一样,被人叠罗汉似地丢弃在一旁。可饶是处理过,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依旧掩盖不掉。
周鸾醒来时,还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次醒来头脑意外的晕沉,她也没当做什么要紧的事,揉着太阳穴起了床。
而窗畔却不见穆寒年的身影,倒是见屋子里唯一的圆桌之上,盛放着一碗青菜素粥旁边的小碟里还放着半颗鸭蛋。
她揉着狂跳的太阳穴,坐在桌前扒拉了两下素粥却全无胃口。
过了半晌,周鸾又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儿来,譬如说今日外面格外地安静连说话声都听不见,譬如昨夜下雨今日空气应当闻着都是草木清香现在却浑浊不堪,就好似泥土里混了血水一般。
怎么回事?
周鸾飞速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又随手裹了一件外袍便走出门去。
这一出门诡异感更甚。
穆寒年住的这地方距离浣衣和其他活计的地方很近,所以早起来会很吵,即便知道她这个少当家住在这儿这些人刻意注意了自己的声音,可多少还是能听到几声脚步或者几声窃窃私语的。
只是今天……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整个山寨就如同死了一般寂静。
周鸾拧眉,朝着往日山寨里人最多的路上走去,可这一路上却只看到零星一两个人,见到她也躲得远远的。
这……怎么回事?
难不成昨日趁大当家寿宴直接杀了于安虎,义母就彻底厌弃了她,要将她赶出黑虎岭了?
周鸾心中一沉,脚步一转向着东边樊氏的住处走过去。
即便是被驱逐出去,她依然会去见樊氏最后一面,磕头谢她这些年的养育恩情,只是怕是没机会再报了。
周鸾心中思绪万千,却在路口转角处,见到了相当骇人的一幕……
第33章 奉陪
堆叠的毫无生气的尸首,在巷子尽头堆成一块小土丘,那场面可怖骇人且灰败……
而这场景,似乎八年前夷人进犯之时也曾出现过。
可见过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周鸾捂住心口,心脏跳得愈来愈剧烈愈来愈快,她甚至都能听到自个儿心跳的声音,那声音之剧烈,就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之感。
她呼吸窒住,只得揪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得喘着气,同时在心里暗道:“难不成是心脏出了什么毛病?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啊?”
可这胸口的抽痛让她眸前像被雾蒙住了一样,眼前的“土丘”都开始迷迷糊糊的了看不真切,就好像那处是真的土丘一般。
这么看着倒是好了些许,至少没那么让人窒息了。周鸾就这般胡乱想着,双眼却一黑,只觉着眼皮上敷了一个温温热热的手掌,而她却自动自觉地汲取这手上的热量。
“别看了。”穆寒年微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道,“既然受不住,就别看了。”
周鸾深吸了口气,觉着心口处和缓了些,才伸手将面上的手掌拨开转过身来。
她转身抬头时才发觉原来穆寒年是这样高,平视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谁说我受不住?这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周鸾闷声道。
“见过,但是不想再见到不是吗?”穆寒年低头望向她的眼底,那笃定的语气就好似能从她的眼底看透她的内心。
周鸾蹙眉不悦地道:“你别总是像这样,就好像能看透我心中所思所想似的。”
穆寒年不置可否。
周鸾实在不喜他这般故作高深的样子,加上现下还有事要做没空再和他说些有无。
她正寻思着如何摆脱他去樊氏处,不料穆寒年却先她一步让开了路。
周鸾想他识趣,却在刚抬步时便又被他抓了手腕。
“干什么?”周鸾没了耐心。
“那边也有,我带你走。”穆寒年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腕便走。
周鸾懵了一会儿才想到他说的“那边也有”有的是什么,怕是也像这边一样可怖的景象吧?
“所以,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任她再心粗,这些石山摆在这里,她也无法再察觉不到。
穆寒年:“昨晚乌岩山的人来了。”
“竟然趁晚上来偷袭?!”
周鸾知道乌岩山的人手段一向不光明,可她如何也没想到他们见事情败露竟然当夜就来了这么一套。
周鸾急道:“昨日之事是个什么结果?你怎么也没叫我起来?”
“孟云早就带着练武场的弟兄应战,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也需要多休息,我便没叫你。”穆寒年拉着她的手腕回答道,说话间脚步未停。
周鸾瞪着他问道:“练武场的弟兄们怎么样了?”
穆寒年言简意赅地道:“只两人重伤,十余人轻伤,并无一人折损尽管放心。”
周鸾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穆寒年的步子放慢了些,她抬头瞧见门扉便知这是樊氏的住处。
她知道,在樊氏寿宴当场斩杀于安虎,是她逼着樊氏认清事实的险招,很有可能就此义母女的情分就断了。况且昨日还因为此时招来了乌岩山,现在看着情况是保住了黑虎岭,可这保住的代价怕是血淋淋的。
如此这般……
周鸾硬着头皮叩开了樊氏的门。
而这次见面却远比她想象得要平静。
樊氏只是淡淡的,一如平常般待她,甚至脸上也不见任何悲痛或恼怒。
玉琴也一反常态,好好将温茶递到她手边,连半分讥讽的眼神都没流露出。
可越是这样,周鸾就越觉得不寻常。
这件事,她做好了樊氏震怒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就好像是风雨前最后的静,静得可怕。
而玉琴,从前一直与她对着干,有事没事嘲讽她的缘由是什么?不就是因为这个“少当家”的头衔?若是没有这头衔,玉琴又何必与她那样。
而玉琴现如今的平静代表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周鸾目光沉了沉,却也没说几句便告退了。
“如何?”等在门外的穆寒年见到她从里面推开门便问道。
周鸾一愣,道:“估计就要离开了吧。”
穆寒年抿嘴一笑,“在下愿意奉陪。”
周鸾摇摇头,“你还是别陪了吧。这世道带上你相当于带上个大累赘,我自保尚可,若是再加个你怕是护不住的,你还不如就留在黑虎岭,凭着这张脸也能混口饭吃。”
穆寒年:“……”
“少当家,其实我这张脸,便是出了这黑虎岭也是有点儿用处的。”
“什么用处?傍个夷人富婆?”周鸾打趣地道。
她穆寒年饶是表情管理得当,此时也绷不住脸来,这脸上含着的笑意也龟裂开来,瞧着相当不自然。
“哈哈,这么说你还真有点用。”周鸾笑得很大声,“只是带你去确实有许多不便之处,譬如很苦很累,譬如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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