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鸾也不怕,双拳握紧迎战。
两个孩童便这般打到了一起,周边围着的人都劝着,却没有一人敢近前。
就在周鸾出乎意料地被那刚来的于安虎压在地上打时,孟云却冲了上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于安虎的肩膀,腿则是往他腰间一踹,紧接着再一捞一摔,于安虎不防却真就被他摔了过去。
从地上爬起来时,于安虎却是扶着脑袋头晕眼花。
“血!于少爷头上有血!”也不知是周边站着的哪位先惊呼出声,紧接着于安虎便被人围了一圈半扶半抬着走了。
只是于安虎被人扶着走时,还不忘捂着脑袋与周鸾叫嚣:“你等着!等我之后打得你满地找牙!”
周鸾拍了拍受伤的土,站在人群后面掐着腰冲着他大笑着道:“我等着!”
待那群人扶着于安虎走远了,孟云才低声与她道:“你不该得罪他的。”
周鸾却撇嘴问他道:“怎么?你也信奉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腌H人的那套?”
孟云却摇了摇头,“于安虎刚来,还是大当家亲自接他过来的,如此也算是给他极大的面子,也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是否对你少当家的位置有妨碍。”
周鸾却苦笑着望向他,道:“孟云,你真没前两年可爱了。”
孟云却拧起眉头,“我一个男子,怎么就被你说成了可爱?”
周鸾又道:“啧,你看你,不过十岁就像个老头子一样,整天不是叹气就是皱眉的,没有点儿小孩子的可爱。”
孟云:“……”说的你就不是个十岁孩童似的。
再说……第一次见她时,她似乎也像个老太太一般,说的话高深莫测却也含着些道理,倒像是在尘世间沉浮了百年的老者了。
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说不准当时她说的话就是从那本书上看到之后才在他跟前卖弄的呢。
之后种种,便一如往常,孟云还与她一起读书习字练武打坐,只是平日里又多了个讨人厌的于安虎罢了。
再之后的几年,蒙召、玉琴、玉容相继被带到樊氏跟前,连同着于安虎与周鸾一起习武学文,周鸾的时间除了课业也被这些个多出来的兄弟姊妹给占去了,倒是与孟云相处的时间却少了许多。
可周鸾便是忙着些别的,也会每隔七日与孟云一道切磋武艺。
孟云却也没在意与她相处时间的长短,而是在周鸾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时也没闲着,而是四处忙着帮她处理些黑虎岭上的事物,只为能让她少些忧虑。
到之后,孟云却也是周鸾在黑虎岭唯一毫无保留信任之人,将寻找爹娘和恩师之女的事情托付给他,而孟云亦是趁着黑虎岭有外出事宜将他外派出山时尽心尽力帮其寻找。
这些年他给周鸾联系了不少江湖势力,也暗中培植了一些。
他的良苦用心,他的朋友义气,周鸾感激不尽却又无从报答,只想着有朝一日东隅再与夷人开战她便也去边疆打杀为他也为自己报些许的国仇家恨。
只是……此刻怕是都来不及了……
周鸾在梦中回想着与孟云这些年的种种或亲或友之举,却猛地发现,孟云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可她……似乎只是做了一遭事,便只有……带他回黑虎岭罢了。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一更。
第40章 马车
周鸾不知睡了多久,只知再醒来时周遭已然被漆黑浸透,只隐约能看出周遭摆放物品的些许轮廓,直至双手摸到身子底下的被褥,才隐约知晓自己正躺在一方软塌上。
软塌?她怎么会躺在这儿?
脑海中方才梦起的往事和似真似假的现今交叠,如同一盆倾倒而来的浑水,使得她半是清醒半是混沌,脑中记忆也不甚明朗起来。
她只得将混沌的思绪暂且按下,将目光投注于周围的环境。那双眼过了一会便适应了这片黑暗,便是见不到五指的黑也能瞅清楚一点轮廓。
虽囫囵看下来这地方并不宽敞,却是矮几、箱笼、软垫一应俱全。
而凭着身下软塌这颠簸的感觉,还有那听着甚是清脆的马蹄声,周鸾脑中再是混沌也知晓出她此时身处在一辆马车上。
“周鸾。”一声压抑的低喃在她脑中浮现。
“谁?”周鸾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与脑中幻境,眉头一皱,手习惯地摸向晚间却没摸到本该在那的斧头,她也很快意识到这点,顿时那双胳膊便使了劲道想翻身而起。
可她刚刚支起手臂,自个儿的身子却生像个棉花一般,刚使上些力气下一瞬便又无力地瘫了下去,紧接着她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回了塌子上。
要说周鸾的背磕到了软塌边缘,痛感让她不自觉闷哼一声,与此同时却又来不及疼痛,只心下已然犹疑一片。
怎么回事?她的胳膊怎么这般无力,怎么连身子都无法支撑了?刚才喊她的是谁?是幻听还是什么别的?
周鸾想着,却依旧不信邪,想着撑起手臂重新再试,可这车厢中却似乎并不止有她一人。
而她方才的闷哼,似乎也恰巧惊醒了车厢中的另一个人。
只听“噼啪”两声,一枚火折子便点燃了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灯笼。
灯笼暖黄色的光打开的一瞬间,周鸾便抬手做防御姿态,心中也暗惊自己的警觉性竟然低到了这种程度,连马车里还有一人都未发现。
周鸾手挡住来人的同时也挡住了光,同时双眼也眯了起来。她方才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现下突然来了这强光眼睛却是受不了了。
眼睛适应了会儿,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周鸾便收了格挡的手臂抬头看去,却见执着灯笼的是个小丫头,身上穿着缟素裙子,年岁瞧着不过十二三的样子。
整个人的身量瘦瘦小小的,瞧着那手臂似乎一掰就能轻易折断。而她那张瘦得不行的脸上,却挂着两只异常显眼的滴流圆的大眼睛,此刻那双眼瞧着她的眼神却是怯生生的,像是被她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似的。
眼见那丫头像是不敢说话的样子,周鸾也没感受到任何杀气,便只好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你是?”
那丫头张了张口,半晌没发出声音来,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在措辞。
等想好了才深吸一口气,只是刚张开嘴便结巴地道:“奴,奴婢翠花,是衡阳县人,因家中贫困实在吃不起饭,两日前范大爷便用米面和银两将奴婢买了过来,说是就这般老老实实伺候姑娘,一刻都不许离开的。”
周鸾却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一问,这丫头就实诚地到这种程度,不仅是把自个儿介绍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甚至还直接把家底都倒了出来。
还有那句“一刻都不许离开”,怕就是翠花说的那个“范大爷”下的命令吧?目的估计也是为了看着她周鸾。
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周鸾心中暗叹道。
只是……这丫头说的那个“范大人”却是哪个?穆寒年?他真名姓范?
可这猜测一涌现出脑海,周鸾便立刻否决了。穆寒年那眉眼与当年的护国穆将军那般像,且再看他身后跟着身穿甲胄训练有素的骑兵,便也能猜出他是将门虎子,这个姓肯定是万万没错的。
那……或许是他用了什么化名?
周鸾想到这,便问那翠花道:“那个范大人是个什么样子?”
翠花咬着指甲想了会儿,便道:“是个约么四五十岁的大人,脸上还留着长胡须,瞧着倒像个读书人呢。”
四五十岁,留着胡须……怎么想怎么都与穆寒年对不上。
难道是她又被什么人从穆寒年手中给掳走了?
那岂不是刚脱狼口又入虎穴?
周鸾脑中疯狂旋转,可身子却还像方才那般软得一塌糊涂,生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软筋散。
周鸾想着,又转而抬头望着翠花道:“我渴了,能不能递杯茶水来,我这手着实抬不起来。”
“哦哦,瞧奴婢竟然忘了,范大人说您醒来必是口渴的,还让奴婢为您水。”
翠花说着,便将那灯笼挂在顶棚的铜勾上,这才手脚麻利地提起一旁矮几上的茶壶,又从旁边的梨花木暗柜里掏出一个茶杯来,忙叨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茶杯端到周鸾跟前。
眼见着这丫头就要为喂她,周鸾却拒绝了,执意伸手要去接。
翠花拗不过她,只得又从旁拿了梨花木的托盘,先垫了托盘才又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周鸾手边的塌子上。
周鸾只觉着这丫头学这繁冗的规矩倒是快,若是她周鸾怕是一年都别想学会。她想着,却也庆幸当时爹娘没将她卖了去为奴为婢,不然她怕是不到一月就得被主家轰出去自生自灭。
如此,她倒是对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有了些敬佩,只道这真是个伶俐的妙人儿,只是那实诚性子倒是得改改,如若不然以后得吃了亏去。
周鸾心中乱想着,手也碰到了杯沿,稍使了些力那茶盏便抬了起来。
只她心中正暗喜着,手上却又一松,整只手倏地使了力,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捏住杯沿。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饶是周鸾平日里在冷静的人,遇到这事却也开始神无主起来。
这是一种事情超脱控制的无力感,尤其是她这般习武多年却一朝变得如此手无缚鸡之力,这半强烈的反差,任是何人都无法立即接受。
或许是看出了周鸾脸上的挫败,翠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您别急,许是方才那大夫给您诊治的时候,下了些安神的药,才使您这般全身无力的,估摸着今晚睡上一觉,明早便能好转了。”
周鸾听了她这话,眼神却也恢复了些光彩,“你说是因为刚才请大夫给我开了安神的药?”
“是呀。”翠花回道。
周鸾得到肯定答案,心中安定了许多。
是了,传闻那蒙汗也有使人躯体麻木的效用,怕是这安神的药中也有些蒙汗的成分?
周鸾听了翠花的话随即闭上眼想要快些入眠。可这一闭上眼,眼前这又是满目的血海……那血汹涌着,无边无际的血海奔腾着向她砸过来。
周鸾心中抽痛,猛地又睁开眼。
“您怎么了?”翠花问她道。
周鸾没说那些个血海的事儿,只作平常道:“睡不着。”
“要不……奴婢给您唱个家乡哄睡孩子的曲子?奴婢小时候睡不着,奴婢的娘便唱这首曲子给奴婢听,只要听这首曲子就能睡着啦。”翠花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好的画面,说这话时嘴边带着一朵甜笑。
周鸾似乎也被她折抹笑感染,心口的痛楚和缓了几分。
周鸾想对她勾起笑,努力了一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是嘴角抽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鸾放弃了勉强的笑,只对那丫头说:“好吧,那就唱来听听。”
翠花闻言便清了清嗓子,瞧着周鸾还是睁着一双眼睛瞧着她,她顿时脸便染上了几分红晕。
“您怎么不把眼睛闭上?那要怎么睡觉呢?”翠花问道。
周鸾这回却勉强笑了出来,道:“我就不闭眼了,听着你那儿歌要是困了再闭上。”
翠花只道是这位主子的习惯,便也没再说什么,忍着被人瞧着唱歌的羞,半晌才张开嘴开嗓唱了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1】”
小调婉转,带着乡音,听着那词朗朗上口,那曲儿也婉转动听。
周鸾听着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且听着听着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从前也在哪儿听过一样。
在哪儿呢?
周鸾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儿时。
那时夏日炎炎,便是夜里也闷热得很,她躺在娘亲的膝上,而娘亲则是手拿着草编的扇子为她轻轻打着扇。
娘亲手中的扇子将热气扇去了几分,却又有蚊虫过来扰她不得安眠。
周鸾身上鼓起几个大包,手上不停地抓着,只觉得身上痒得无法安眠。
娘亲却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药膏,细细给她涂了,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晃悠着,嘴里还哼着小调。
那小调的音律似乎与这丫头唱的这个儿歌如出一辙。
周鸾听着,倒像是回到了儿时躺在娘亲怀中,心中的痛楚竟就这般暂时被安抚下去,脑子也逐渐昏沉,她任由着这昏沉席卷灵台,就这般慢慢闭了眼睡过去。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东北摇篮曲》
第41章 长恨
细雨敲风铎,寂静由此来。
周鸾身穿一身不分男女形制的缟素立于屋檐之下,伸出一只素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承接檐下滴落的雨水。
她正看着手出神,屋没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双髻的丫头飞快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身青色的披风。
“小姐,雨凉,别站在风口了,小心染上风寒。”说着,那丫头便打开那披风,垫起脚来往她肩上系。
周鸾回过神来,转过身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翠……碧玲,你家小姐我身子骨强健得很,没必要稍微淋点儿雨就这般大惊小怪的,何况我现在就站在屋檐下哪能接到几滴雨来?”
说着她还怕年前的丫头不信似的,又那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神气十足地道:“要知道,我可是在雨中站上两个时辰都没事的人。”
可这话刚说完,她便捂住嘴咳嗽起来,偏生还想忍住不咳,却哪能忍得住,只片刻便又剧烈得咳了起来,就好似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
碧玲叹了口气,连忙又是端茶又是顺气的,待那咳嗽止了,她才状似埋怨地道:“也不知谁一月内就病了两遭,也不知谁夜半一直高热不退,就这般也能说成身子骨强健,那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病弱之人了?”
碧玲虽埋怨着,可手上仍是将早早就备好的银碳手炉一股脑地揣到了她怀中。
周鸾含着笑,将手炉搂进怀里,抿嘴却不言语。
碧玲叹了口气,反正这些话她不知说了几次,也不知这位祖宗到底听没听进去一个字。
反正自从被人买来伺候了这位,碧玲觉着自个儿也变了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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