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立时道:“你是一府主母,若真有那样的奴才,尽管处置便是。”
沈拾月赶紧点了点头,却见太后端起茶盏,瞥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从前也是受过大家教养的,该知道分寸。”
威胁十足。
沈拾月没有硬刚,依然乖巧道了声是。
大长公主看在眼中,忽将话锋一转:“太皇太后不日便要回宫,今日特意叫我给你们小两口稍信,今日不必再去畅春园了,改日直接来宫中拜见便是。”
——众所周知,本朝最尊贵的人物并非新君及太后,而是高祖皇帝的发妻,先帝的嫡母,太皇太后。
也就是慕容霄的皇祖母。
虽说这位老太太近些年一直住在宫外的畅春园不理杂事,但其在前朝后宫的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此时听大长公主这样说,田太后微有一顿,忙同沈拾月道:“陛下正忙着,大冷天的你们不必等候,早些回去吧。”
语罢又看向慕容霄:“你如今成了家,往后要像个大人的模样,不可再恣意任性。”
哪知慕容霄并未搭理她,一双眼睛瞅瞅这瞅瞅那,如没听见一般。
场面有点尴尬,田太后身旁的女官只得开口提醒:“太后发话,景王殿下该立刻应答。”
为符合自己低眉顺眼的人设,沈拾月也跟着提醒:“殿下,太后娘娘在跟您说话呢。”
小傻子却回她:“本王饿了,走吧。”
语罢竟抬脚就要出门。
见此情景,大长公主又叹了口气:“我们阿霄从前多好的人儿,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田太后却放了心,佯装慈祥道:“罢了,回去吧。”
沈拾月应是,抬步前不忘同姚氏道了一句:“世子夫人若果真不舒服,记得找大夫瞧瞧,大人不比小孩子,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姚氏气的吐血,面上还得笑着道谢:“多谢景王妃关怀。”
~~
出了宫门,二人坐上马车又往回走。
沈拾月瞥了一眼,只见自己的小可爱夫君正无聊的拽着车帘玩,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她晓得,太后今日除过打压她,无非也是在试探慕容霄,今日他这番撒泼打滚,倒正合了太后的心意。
如今山河易主,小傻子只怕越傻才越安全。
对她来说,只要不在乎面子,夫君傻点倒也没什么。然而这府里却到处是不听使唤的眼线……
尤其厨子的手艺还不咋地。
啧,尽管今早还没吃饭,但一想起昨天那两桌菜,她就一点胃口都没有。
沈拾月默叹了口气,一时无聊,也学慕容霄撩开车帘,却不期看见一片诱人的景象——
街道上是热闹的早市,那边才炸好的油条刚刚出锅,瞧着金黄酥脆;一旁不知谁家的白胖大包子也蒸好了,腾腾冒着热气;不远处一位老伯正拿着笊篱捞出才下好的馄饨,不过才滴了两滴香油,就能叫味道勾人。
再一瞧,旁边还有位大婶正在给客人盛豆浆,醇厚的香味都飘到了马车里……
所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沈拾月顿时七魂被勾走了六魄,二话不说先叫车夫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跟车的侍卫上前询问何事,没等张口,却见她两眼放光道:“快!殿下饿了,去买三根油条,四个包子,两碗豆浆,再来俩馅饼。”
侍卫:“……”
要在外头买吃食?
见对方不动,沈拾月瞪眼:“没听见还是没带钱?快去啊!”
侍卫这才应是,忙跑到早点摊中,没过多久,便给她买了回来。
沈拾月心花怒放,开吃之前也没忘给慕容霄手中塞了根油条。
嘿,都不用动嘴,光是这热腾腾的香气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然景王殿下握着油条,却不知道怎么吃,茫然之下转头,却见沈拾月已经甩开腮帮吃了起来。
现炸的大油条那叫一个酥脆,几口之间就落了肚,韭菜鸡蛋的大包子鲜香瑄软,就着热乎乎的豆浆,五脏庙简直熨帖极了。
正吃的高兴,忽然瞧见慕容霄正呆呆的看着她,她忙道:“殿下赶紧吃,再过会儿油条可就不酥了。”
说着又试着咬了一口馅饼,哇,猪肉茴香馅儿,可是她的最爱!一时再顾不上说话,尽情吃起来。
慕容霄又看了一阵,终于试着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带着油脂的香味在立时充满口中。
嗯,这东西虽然从没吃过,但果然很好吃,他于是也大口吃起来。
只是没等过瘾,手里的油条便吃完了,他于是开口道:“还要吃油条。”
沈拾月给他递了个包子:“还有别的呢,包子也挺好的。”
哪知景王殿下坚定说不:“就要吃油条。”
沈拾月:“……”
这还是个死心眼。
算了,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她于是道:“叫我漂亮姐姐,我就给你买。”
哪知小傻子并不张嘴,还一脸不高兴的看她。
沈拾月挑眉:“不叫就不买哦。”
只见某人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漂亮……姐姐。”
嘿别说,边叫边一双丹凤眼瞧着她,小模样还挺招人疼。
沈拾月心生怜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乖。”
哪知小傻子皱眉往后躲:“不能摸。”
沈拾月生平头回遭到这般嫌弃,顿时道:“别人不能摸,但我是你娘子,当然能摸。”
慕容霄没说话,不过依然皱着眉。
沈拾月趁机教导:“殿下可以不信别人,但可以相信娘子。”
说着便对车外吩咐:“再去买五根油条。”
侍卫应声而去,沈拾月拿起馅饼打算继续吃。
没等咬下去,却见慕容霄正静静看着她,目中没有情绪。
有一瞬间,沈拾月差点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毕竟这张脸实在太完美了。
然而不过眨眼之间,却见他朝她伸出手,学着她方才那般也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嘻嘻笑道:“我也摸你。”
瞬间又回到小傻子的原样。
沈拾月一脸嫌弃的忙擦脸:“咦,你才抓过油条的,手上都是油!”
却见小傻子又学她的模样擦脸:“你也刚吃了油条。”
沈拾月:“???”
嘿,还干不过一个小傻子了?
她心间不甘,索性在他前襟上擦了两下手,哼道,“叫你嫌弃我!”
嗯别说,手感还挺结实……
正走神间,却见慕容霄竟也朝她的前襟伸出手来……
沈拾月一个激灵,慌忙躲开道:“住手!这里不能碰!”
景王殿下不明所以:“为什么?”
沈拾月:“……因为,因为我这里有伤,碰到会流血。”
编到这里,恰逢油条买了回来,她赶紧接过塞他手里,道:“殿下快吃吧。”
小傻子被好吃的吸引了注意力,立时吃了起来。
沈拾月悄悄松了口气。
呼,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
心累。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晓得了,娘子那里有伤,不能碰。
大灰狼:怎么伤了?我来替娘子瞧瞧。
——
明早见宝贝们~~
第5章
二人一路走一路吃,待回到景王府,油条包子馅饼也都吃完了。
沈拾月摸着溜圆的肚皮直觉满足,慕容霄也没再嚷着吃油条,料想也吃饱了。
下了车后,二人各自去换衣裳。
待沈拾月换好便装,却见管家领着一些人来到面前,道:“小的朱远才带府中各管事拜见王妃。”
这也是惯例,沈拾月便应下,听着对方一一介绍。
——论理,下人们头一天拜见新主母,主母该打赏些银钱才是,然而沈拾月没钱,只好装作不懂。
好不容易等到介绍完,正打算叫他们退下,却见有一婆子上前道:“老身有一事,想禀告王妃。”
沈拾月打量一眼,只见对方约五十来岁,穿戴比一般管事婆子好,想来莫不就是今早小霜提到过的,那个太后派来的吕嬷嬷?
她于是先道:“这位是?”
果然便听管家介绍:“启禀王妃,这位是太后派到府中照顾殿下起居的吕嬷嬷。”
她先问道:“吕嬷嬷有什么事?”
却听对方道:“听闻王妃才刚在回府的路上带殿下吃了街边的东西,只怕有些不妥,殿下乃万金之躯,可是万万吃不得这些来历不明之物的。”
沈拾月心间挑眉,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教训她,果然是太后派来的,这是要学太后,先给她来个下马威啊!
不过太后她得尊着,自己府里的下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她先和声道:“吕嬷嬷牵挂殿下,真是令人欣慰,不过此事可有些奇怪,你方才又没跟着马车,怎么知道我与殿下吃了街上的东西?”
说着没等对方回答,又皱眉道:“难道是跟着的奴才们跟嬷嬷禀报殿下行踪?呵,殿下虽不似从前,但始终是万金之躯,你们竟然敢监视殿下?”
吕嬷嬷一顿,忙道:“王妃言重,老身岂敢监视殿下?不过方才听秋彤提了一句,心间觉得不妥,便特意过来跟您谏言。毕竟我等都是太后安排来负责殿下起居,倘若殿下吃了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身体不适可如何是好?”
沈拾月心间呵呵,这婆子搬出太后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咒小傻子?
论起乌鸦嘴她才是祖宗!
她于是追着问:“那秋彤又是打哪儿知道这件事的?”
此时秋彤正在人群里,闻言便出来答话:“奴婢方才找府医换药时刚好遇见了车夫罗五,无意聊起,听他这样说的。”
“车夫啊……”
沈拾月点了点头,又忽然声音一冷:“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后宅丫鬟,为什么要趁换药的功夫跟罗五闲聊?”
这把秋彤说得一愣,忙道:“王妃言重,奴婢只是恰巧碰见而已……”
话未说完,却被沈拾月哼道:“就算恰巧碰见,不过问个好就成了,怎么就聊到我与殿下早上都干了什么?更何况你这手上还有伤,居然顾不得疼也要与罗五多聊几句?呵,莫不是你跟罗五有什么勾当?”
秋彤慌忙间百口莫辩,只能赶紧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清白的……”
眼见其他人也要帮腔,沈拾月又抢先哼了一声:“如此不检点的丫鬟,合该要发卖出去才是!”
这话一出,管家朱远才赶紧开口道:“王妃有所不知,秋彤姑娘乃是太后派到府中的,不能发买啊。”
吕嬷嬷也道:“王妃息怒,秋彤姑娘行事一向沉稳,今次大约是小误会罢了……”
沈拾月冷笑一声:“既是行事沉稳,又如何做得出来与男子私下打听主子行踪,还又告诉嬷嬷,叫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找我的事?”
吕嬷嬷一噎。
沈拾月又道:“我今早才拜见太后,太后特意嘱咐我要替殿下管好内宅,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逾矩的事。罗五随意告知他人殿下行踪,断不可再留在府中,至于秋彤么……”
她语声一顿,忽然和缓道:“念在你是太后派来的,既然不能发买,不如我成人之美,将你嫁给罗五吧。”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路数?
秋彤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摇头:“奴婢并不喜欢罗五,奴婢不能嫁给他……”
吕嬷嬷也赶紧又道:“秋彤是太后赐给殿下的人,怎么能嫁给别人?”
沈拾月立时又皱眉:“既是殿下的人,还与罗五有往来,岂不罪加一等?又将殿下至于何处?这样水性杨花,放在别处要么打死,要么投井。我看在太后面子成人之美,你还不愿意?要不然把你送回太后跟前去,让太后决断好了。”
秋彤又是一顿。
她是从太后身边出来的,深知太后的行事风格,自己一旦回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呵,这沈家女子未免太狡猾!不过一句话,竟叫她闹到如此地步!那罗五长得那般模样,又只是个车夫,她怎么可能嫁给他!
思及此,秋彤赶紧看向管家。
——左右这府里都是太后的人,只要管家不听这沈家女的,她也没办法。
哪知沈拾月也看向管家道:“我初入王府,也没什么经验。说来,此事莫不是要请孙长史向朝廷禀报一声?”
——长史乃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与这些下人们不同,昨夜沈拾月也看得出来,那位孙长史大约是这府中为数不多的愿意为慕容霄操心的人。
若管家果真敢不听她的,就闹到朝廷去好了,看看那个新皇帝是要保自己仁义的面子,还是要保一个小小的丫鬟。
果然,这话一出,管家忙道:“王妃言重,此事何必劳烦孙长史,奴才等操办秋彤的婚事就是了。”
秋彤一怔,险些跌倒在地。
一切都完了。
想她好好一位王府大丫鬟,竟真的要嫁给一个无权无势毫不起眼的车夫了!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娘家失势没有靠山的沈家女才来府中第二日,竟就如此将她赶了出去。
正咬牙切齿不甘之际,却听沈拾月又对其他人道:“此事不可外传,否则倘叫外头知道堂堂景王府的丫鬟竟与车夫暗度陈仓,损了殿下的脸面,我定要禀报朝廷与太后,狠狠治其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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