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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钱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徐先生靠在座椅上，说：“你简词姐跟我分手了。”
林钱一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先生说：“我们吵架了。她说我对她没有以前的热情，于是跟我分了手。”
林钱没出声，徐先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林钱发现徐先生眼睛里全是血丝，像是要哭了。
情不自禁的，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握了握徐先生的手。
徐先生颤抖了一下，没有动，开始絮絮叨叨给林钱讲他过去的事情：“林钱，你知道吗，当年你简词姐特别干脆一个人。
我跟她一起从小巷子里摸爬滚打出来，我就没听她在面对事情时犹豫。
有任何事情她就两个选择，做，或是不做。有一次，有个外地来的团伙，没有通过我们的同意在
我们的地盘上做生意，你简词姐知道了，都没跟我说一声，带着一群弟兄过去跟那些人讲道理。
你知道的，道上这些事，哪有道理可讲。
两三句话他们就打了起来。等我过去时，那些人已经被打跑了，你简词姐靠在一个电线杆子旁边，脸都被血糊满了。
我当时吓傻了，没想到等我走过去时，她还冲我笑了笑，说不碍事，这血都是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晕过去了。
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能让她再过这种刀尖子上的生活……”
“可是，等我们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她反而变了。
一天到晚活在恐惧中，生怕自己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这时候我才知道，她以前那些潇洒都是装出来给我看的。女人啊，哪个不希望有个安稳点的依靠。
后来，她因为整天瞎想得了抑郁症。你不知道这个病多严重，她自杀了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在命悬一线时被救了回来。
林钱，你知道那种日子吗，没钱时，愁苦，有钱了，惶恐。神经从来就没有松弛过。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害怕，除了简词……”
徐先生低着头。包厢里暖色的光浮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短发，胡须，以及简单的衬衣都呈现出一股柔和的感觉。
他看起来像一只睡在阳光下的绒毛大狮子，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是徐先生抽的香烟味，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味道。
林钱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没说话，最后只是把握着徐先生手掌的手用力捏了捏。在下一秒，徐先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林钱第一次被一个异性牵手，徐先生的手掌很厚实，带着粗粝的干燥，摩得她手心发痒。
过了一会门开了，服务员端着菜走进来。
徐先生准备抽手的瞬间，林钱用力阻止了他。
林钱从来不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哪怕服务员出去时，眼神里有了明显的鄙夷。
那个暑假徐先生带林钱去了三亚。
白天他们在海岸线上散步，林钱听徐先生讲他过去在道上混的事情；夜晚时，他们在海景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海浪声聊天；
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徐先生就躺在林钱的怀里，用他满是胡茬的脸蛋摩挲林钱的肚子。林钱看着徐先生原本戒备的眼神变得柔和，一阵心满意足。
有的女人喜欢对自己忠诚的狗和猫，有的女人喜欢主动去降服狮子。
林钱第一次跟徐先生闹矛盾是在大一那年，也就是她主动跟苏俞说她分手的事情。
原因是简词自杀，徐先生要去照顾她。那是林钱唯一一次任性，她拽着徐先生，不准他去。但是徐先生拒绝了她。
徐先生说：“林钱，你还小，以后的路很长，你永远都很坚强，我一点也不怕你一个人会怎么样，可是简词不一样，她总是在伪装坚强，她不能没有我。”
林钱笑了笑，放开手，让徐先生走了。
大二的一天晚上，徐先生又回来了。
他打电话给林钱，说在学校附近。于是林钱去见他，两个人在学校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又和好了。
和好的原因苏俞到至今还不知道。
林钱不说，但是苏俞隐约也猜得到，能够让一个一直要强的女人放下底线，无非就是一件事碰到她最柔软的地方。
这之后两个人又分分合合无数次，这其间，林钱还在学校谈了个男朋友，是音乐系的系草。
用林钱的话说，一个幼稚的男生。
两个人在一起时，林钱自己出钱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三个月后，林钱又搬了回来。
苏俞问她原因，她笑了笑，说：“系草出轨了，还埋怨是她太冷漠，让他没有当一个真正男人的感觉。”
这世间男人大都如此，一边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在外冲锋陷阵，一边又希望女人能够在家小鸟依人。
于是有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故事，有了像系草和徐先生这样，一边埋怨自己的女人，一边出轨的男人。
有些女人看不破，而有些女人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却依旧会陷身其中。
两年前，简词约林钱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在这之前的一个星期，徐先生刚陪林钱去医院让他们的一个孩子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林钱过去赴约时，徐先生坐在简词旁边，低着头，从一个痴心的男人，变成了一条忠诚的狗。
“林钱，我对你怎么样？”林钱刚坐下，简词便问。
林钱冷冷笑了笑：“你跟徐大哥都对我视如己出。”
简词笑了：“这个视如己出用的真绝了。”
林钱昂着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简词倒还算冷静，她盯着林钱看了一眼，说：“我不想闹得太难堪，你主动退出，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林钱回头看了徐先生一眼，对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她突然想笑，最后轻轻笑了笑，不平不淡道：“可以。”
话音未落，徐先生突然抬起头来冲她叫了一句：“不行！”
林钱还未反应过来，那边徐先生站起来一把拽住了她：“你不能走！”
声音霸道，带着命令的语气。
徐先生沉迷于自己痴情男主角的角色，却忘记了简词是个病人。
就是那一瞬间，一杯热咖啡洒向了他的肩膀，他来不及反应，就看着自己眼前晃过一个黑影，接下来一瞬间，换林钱愣住了。
咖啡杯在林钱的嘴上砸得粉碎，一瞬间她的下巴脖子全爬满了鲜红的血液。
林钱在晕过去的前一秒钟，听到徐先生叫了她一声，接着耳朵里只剩下了简词有些癫狂的笑声。
林钱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换了两颗门牙，幸好没留下伤疤，不然苏俞相信林钱会直接拿刀捅简词。
也就是这件事情发生后，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下午，林钱离开汉城，只身去了多伦多。
一走就是两年。
林钱是女王，她的故事可以狗血，甚至跌宕起伏。但是苏俞清楚，自己只是万千妇女中最普普通通的一个。
所以此时，当她，林钱，以及胡斌和他带来的女人坐在同一张咖啡桌前时，除了一股无力的苦涩感，苏俞连呼吸都变异常微弱，更谈不上高昂起头，像简词那样让对面的女人滚蛋，或是像林钱
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我退出。
她只能低着头，像当初的徐先生。
女人叫武绮，今年三十四岁，硕士生，是胡斌的工作伙伴――这些信息都是林钱提前收集来的。
苏俞能看到的，就是女人戴着一副简单的眼睛，头发也简单盘着，化着淡妆，普通职业女性的模
样，说话时干净利落，没有能够让人站起来撕头发的尖酸刻薄。
总之，说不上出彩，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她输掉了二十二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会觉得不服气，但也无能为力。
一股浓重的酸涩在鼻尖萦绕，苏俞感觉再继续坐下去自己会很没出息的哭出来。
幸好这时候，林钱说话了：“胡斌，你也知道，苏俞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自己小半辈子，现在你一句离婚就让她出局了，孩子也不再属于她，怎么说你也是对不起她。”
林钱昨晚跟苏俞聊了一晚上，胡斌的实力能够给胡小宝最好的未来，为了胡小宝，苏俞必须忍痛割爱。
苏俞没有那么理性，但这些年的主妇生活，让她永远知道给最爱的人什么。
她只希望胡小宝能理解她。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侧过头看向林钱，对方却双眼直视对面的胡斌，一脸冷静。
胡斌应该是点头应了一下，林钱继续说：“合同里说到要给林钱八十万和一套房子，名义上你们是平分了婚后财产，看起来很公平。但是，一个女人把自己一辈子最好的年华给了你，这区区八十万和一套房子，你觉得值吗？”
“我想，胡斌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的也不少，而且，离婚本来就是走法律程序，不涉及到个人付出问题。况且，以后胡斌还要每个月给苏俞支付一万块钱生活费。”武绮的声音跟林钱一样冷静。
苏俞感觉她俩像她和胡斌为自己请来的律师，而不是双方家属。
谈到钱的事情总是会让苏俞难堪，这些年的夫妻，她的付出都是发自内心，从未想过会有一天需要用金钱来等价交换。
这样想着，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旦开始流泪，就控制不住了，跟决堤了似得，大把大把的眼泪往下砸。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胡斌叫了她一声，声音很轻，就像以前她在学校走路时，他在后面叫她的声音一样。
她茫然地抬起头，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来不及思考他问的是什么，她已经大哭出声。
她说：“胡斌，这些年，我为你为这个家，从来没想过有任何回报，我们从小长到大。小时候我把你当弟弟照顾，后来结婚了，你是我老公，我理所应当对你好……”
胡斌打断她的话：“我还有公司需要维护，现在也拿不出太多钱。再加四十万，怎么样？”
听完他的话，苏俞的心像是在滴血。已经顾不上他们还在外面，她张着嘴哭得撕心裂肺。林钱在旁边依旧保持一贯的平静，说：“可以，那明天你把合同拿过来，我们签字。”
说完，林钱一把抓住哭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苏俞，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当她们坐在林钱的车上时，苏俞还在哭泣。
林钱帮她系上安全带，说：“好了，好了，戏都结束了，你现在哭得再伤心，导演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了。”
不清楚胡斌要是知道她跟林钱合谋让他加钱，会如何反应。但此时此刻，原本计划的流几滴泪却成了真正的痛哭。
一个人一辈子要何德何能，才能遇见一个能够跟自己从青梅竹马，到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人。
她曾经遇上了这个人，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生活是如此的残忍，它甚至都没有让他们经历大风大浪，就用大家习以为常的平淡结束了所有的海誓山盟。
人类的感情是如此不堪一击，苏俞对以后的路满是怀疑。
第11章 协议
第二天签协议时，家里的长辈都来了。
胡斌妈一直拉着苏俞哭，说：“苏俞，不管怎样，你一直是我们老胡家的媳妇。以前是，以后也是。”
苏俞妈在旁边一边叹气，一边默默流泪。胡斌爸一直骂着胡斌，胡斌在沙发旁抽着烟，不发一言。
昨晚在林钱家哭了一晚上，苏俞现在眼睛还在疼。
心里再怎么苦，她也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哭。就开始安慰他们，生活总是这样，永远是受害者来安慰亲戚朋友。
幸好胡小宝现在不在，不用怕他闹，不知道晚上回家看不到她会怎么样。
一直到中午，这群老人家才停歇下来。
苏俞拿着合同签上自己的名字。
将笔放下的瞬间，她明白，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这一刻，反而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她只是感觉自己有好多事情得立刻去做，于是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快速投入下个环节。
下午她让林钱陪她搬家。
新房子一百多平，在汉城的一处商圈，半年前就装修好了，当时胡斌和她为了装修风格还争吵过，最后对方还是依了她，现在想想，似乎一切早就注定。
整理好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苏俞妈帮苏俞把新买的被子拿到洗衣机洗了之后，就去客房睡了。
苏俞坐在沙发上跟林钱喝啤酒聊天。
林钱环顾着房子，说：“比我那房子要大。”
苏俞苦笑：“一个人住大了会寂寞死。”
林钱瞪她一眼：“假惺惺。”又说，“对了，前几天问了个朋友，说是他们公司招设计，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俞喝了口酒，说：“等这几天过去再说吧。”
说到设计，这才想到自己美术生的身份。已经好久不拿画笔，不知道直线还能不能打直。
突然想到，离婚前她跟胡斌最长久的一次分离就是她高中去外地美术集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临行前，胡斌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个小灵通手机塞给她，上面的漆都掉得差不多。
她一脸迷糊时，胡斌盯着她说：“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紧急呼叫，按1你就能找到我。”
苏俞感动不已，连忙将手机翻盖打开，按了1。没一会，他裤兜里传来一阵铃声。
苏俞准备挂断，他却按下接通键，接着将手机放在了耳朵旁边，一本正经道：“喂，这里是苏俞
专属英雄救美线路，你的英雄将在一秒后到达现场。”
苏俞忍不住拿着手机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苏俞刚到目的地，手机就被老师以耽误画画为由没收了。回学校后，胡斌还对她进行了一番兴师问罪。
记忆中，胡斌这样活泼的时候并不多，但正因为少，所以总是能够让人反复回味。
从那之后，她手机上的快捷拨号1都是他的号码。
忍不住去想，武绮会给胡斌设置快捷拨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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