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句，曲颂才真的相信他是那个平日对自己温温柔柔的程枫。
“还不滚？”程枫盯着眼前的三个混子，他实在不想在曲颂面前动手。
这时，银链子摇头晃脑地走近他：“兄弟，你哪条道上的啊？少他妈管闲事，不想死就上一边待着！”
“哥，他是我们学校初二的，叫程枫。”那位棕毛此刻怂得像只泰迪，掩着嘴跟银链子耳语。
“哈哈哈！我以为哪里来的大哥呢！”银链子用手机挑衅式地敲了敲程枫的胸脯，“小朋友，回家喝奶吧，哥哥放你一马。”
程枫一下把他反手扣住，对着膝盖窝就是一脚，对方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其他两个混子看到这一幕吓得稍稍后退，和他们一样震惊的，还有躲在程枫后面弱小的曲颂。
“程枫！”巷子里又来人了。
张巍确认是程枫后，赶忙跑进来。
“来得正好，把她带走。”程枫跟张巍示意后，转回去提防着他们的进攻。
“跟我走！”张巍带着曲颂跑出了巷子，来到有光的地方。
“你不进去帮他吗？”曲颂气喘吁吁，语气却急促。
“才三个人，他搞得定。”张巍说得轻飘飘。
“才？”曲颂不解。
“你不知道吗？他学散打的，他叔叔是散打教练。”
曲颂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怪不得上次李子敬说他1v4。
张巍继续道：“我们只需要祈祷他把握好分寸，别伤人太重就行。”
正说着，程枫走出来了。
“就…就完了？”张巍也露出了和曲颂同款的难以置信。
“没意思，以为多牛呢，我还备了武器。” 程枫随手把棍子扔进草丛。
“你没事吧？”程枫和曲颂同时开口。
“我没事。”又异口同声地回答。
张巍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我事了吧？我走了。”
“等下，”刚要转身，程枫把他拉住，“你刚刚有没有看清对面那个棕毛，是你们年级的吧？”
张巍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了！我们隔壁班的，叫吴迪。我说眼熟呢，一毕业就染了个棕毛，差点没认出来。”
“就这还无敌。”程枫顿了顿，“反正上高中你盯着点，再来还打。”
“行，那我走了啊。”电灯泡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程枫此刻对着曲颂笑的样子，跟刚刚巷子里的他判若两人。
两个人并排走着，中间刻意保持半米距离。
“那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啊？”曲颂打破了沉默。
“我就路过。”
“别骗我。”
怎么可能是路过，他回家又不需要经过这里。
“好吧，其实是我在便利店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所以就一直跟着过来了。”
“他们说什么了？”
“就说一些什么想追你，想要你联系方式的话。”程枫不想把那些污言秽语告诉她。
“噢。”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到了。”
程枫还在暗自懊恼为什么自己像个哑巴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曲颂家楼下。
“好。”程枫眼神飘忽。
“那我上去了，谢谢你，拜拜。”
“去吧，拜拜。”
曲颂进了家门后顾不得宋芸的责备和唠叨，害怕她发现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匆匆跑进卧室。
她靠着卧室门平静了许久，但想到刚才的一切，还是难掩笑意。而另外一位，回家路上蹦蹦跳跳，差点被一颗小石子绊倒。
“姐！我回来了！”楼下大人们还在喝酒，程枫从小门溜上了二楼。
“你干嘛这么晚才回来。”程桉正在敷面膜。
“我以后每天都这么晚回来。”程枫得意道。
“你干嘛去啊？”
程枫一字一顿地：“我要当——护，花，使，者。”
周一到学校，曲颂跟许言言说了那天晚上的事，但没提到程枫。
“天啊！太可怕了！后来呢？”许言言震惊得合不上嘴。
曲颂思考了一下，“后来，后来就有两个大人走过来，他们就溜了，我也马上跑回家了。”
“太危险了！以后你都让你妈妈接你吧。”
“没事，我每天早点回去就行，白天还是很安全的。”
“好吧，那我们以后还是在家里复习吧。”许言言还是有点担心。
“嗯，等路灯修好就不怕了。”
放学后，曲颂没有在学校逗留，很快收拾东西和许言言去搭公车。她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不会每次都有程枫出手相救。
上车时发现程枫也在，好久没看到他搭公车了，曲颂还有点意外。下车后，程枫叫住了她。
“你走慢点。”
曲颂疑惑着回头看身后的人。
“我跟你一起走啊。”程枫跟了上来。
曲颂刚要问为什么，又想起他家也在前面，就没开口。
可是走到那个路口，程枫并没有停下来。
“你不是应该往那边走吗？”曲颂指了指右边。
“我先送你回去。”
“为什么送我？”
“你不害怕再遇到那些人吗？”
曲颂抬眼看了看头顶上，傍晚七点还亮堂堂的天空。
“确实怕。”
程枫很满意，“那我以后每天都送你。”
每天吗？
程枫看曲颂没说话，以为自己这样做打扰到她了。
“不好意思，我又越界了。”
说完识趣地调头走。
“我愿意的。”曲颂答得及时。
两个人和那天晚上一样，并排走着。
曲颂想起她曾经在书上看过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之后，程枫都如他承诺的那样，上学日的每一天都陪曲颂走回家。
他们没有多余的交流，有时候曲颂没在车上看到程枫，以为他不会来了。但下车后走着走着回头望，程枫永远会跟在不远处。
程枫觉得曲颂依旧是出于礼貌和真的害怕，才愿意让自己送她回家。
他不想让曲颂觉得不舒服，或者是觉得他有其他目的，所以善解人意的跟在她目光能及之处，不近也不远，起到保护她的作用，就很好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他们迎来了初三前最后一个假期。
“这还没上初三呢，就这么多作业，上了初三怎么活啊！”
李子敬把桌上的练习册一本一本塞进书包。
“大哥，你快点吧，人都走光了。”许言言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
“要不你别收了，反正你也不写。”曲颂靠在教室门边。
“来了来了。”李子敬抱着书包跑出来：“走吧！”
每一个需要等李子敬一起回家的下午，都会如此墨迹。
但明天就正式放假了！想想还是很开心！
到家了，曲颂一边哼着歌一边拿钥匙开门。
“爸，你回来啦。”曲颂一进门就看见曲立国坐在沙发上。
“刚到不久。”他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面带慈笑。
曲立国前两年被单位调到了隔壁的城市，一开始还能每周回来一次，但最近工作越来越忙，这次都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曲颂坐到爸爸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有没有给我带吃的啊？”
曲立国一猜就知道这只小馋猫要问什么，合上书本说：“带啦带啦，我哪敢忘啊。”
“在那儿呢。”曲立国朝餐桌那头努了努嘴。
“嘿嘿，我先回房间放书包。”
说着，蹦蹦跳跳跑回房间。
推开门那一瞬间，却让她惊讶到把书包掉落在地。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宋芸手里的东西。
“你干嘛偷看我日记啊！”曲颂大吼。
宋芸被她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脸上是心虚的表情，语气却理直气壮。
“我……我哪有偷看！是你自己没收好放在书桌上！”
她的说辞让曲颂更生气，“没收好你就可以看吗？这是我的隐私你知不知道！”
“我也没看，正想帮你收起来呢！那行你收着吧，我出去了。”宋芸害怕矛盾激化，赶紧走出了曲颂房间。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曲颂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日记本上。
她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看，每一页都是程枫，每一页都是。
“5月22日，晴。前几天跟程枫提过我喜欢吃甜品，结果今天抽屉里就出现了一盒泡芙，他真好。”
“5月24日，晴。今天程枫差点碰掉我的笔，我们同时伸手想要抓住，但他抓住的是我的手。这样，算牵手吗？”
“5月27日，阴。课间有位同学在给大家做测试题，她问沙漠中如果出现了一杯液体，大家觉得会是什么。我和程枫同时回答了‘白开水’，大家起哄说我们心有灵犀。嘿嘿，我也这么想。”
“6月3日，晴。他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为什么喜欢的人靠近的时候，我会想要推开呢？我想要好好学习，但我其实也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
妈妈一定都看到了。
日记上的字被眼泪一点一点晕开，曲颂紧咬着下嘴唇，捏着日记本的手因为太用力戳破了纸张。
她小心呵护着的秘密就这样被摊开，那些她悄悄放在黑暗里的心事，就这样轻易地被暴露在阳光下。
曲颂用力地抹掉眼泪，拿着日记本走出去。她越过站在客厅的宋芸，也不理会曲立国说话的声音，冲出家门。
到小卖部买了一个打火机，然后蹲在小区的垃圾桶旁边，点燃了她的日记本。
火光映照在脸上，她面无表情看着慢慢变成灰烬的白纸黑字，眼框打转的泪水，是愤怒，是委屈，也是被击碎的自尊心。
第8章 碎
曲颂一回家就看到宋芸和曲立国两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准备好了同一战线，一起好好教育她。
“小颂，你过来一下。”果不其然，曲立国说话了。
曲颂站过去。
曲立国缄默片刻，终于开口：“你也快15岁了，有喜欢的男生是正常的……”
曲颂听到这儿，轻蔑地“呵”了一声，看向宋芸：“你还说你没看？”
宋芸本想着听曲立国的，心平气和地跟曲颂沟通，但此刻的她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你妈妈看你日记怎么了？那个程枫，就是你们班成绩单上，每次都排最后那个吧？上次家长会我也听你们班主任批评过他，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小混混啊？一看就是以后辍学混社会的人。”
宋芸咄咄逼人的嘴脸和说的话，让曲颂觉得恶心。
曲立国轻拍妻子的手臂：“行了，我来说。”
他接过宋芸的话：“妈妈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还小，见过的人太少了。等你到了外面的世界，会遇到比这个程枫更优秀的人，更值得你喜欢的人。现在你该做的，是好好学习，让自己有机会去和更优秀的人交朋友。”
宋芸看曲颂没反应，忍不住又开口：“反正你以后不许再靠近他，等到他把你带坏，拖进泥潭，再后悔就晚了！”
……
晚上，曲颂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父母说过的话。
他们对程枫知之甚少，就这样随意对他定调，曲颂很生气。
爸爸说的是有道理，她也相信她以后会认识更优秀的人，那又怎么样呢？在她的世界里，程枫也是优秀的，未来的他还会更优秀。
曲颂打开电脑，用力地敲着键盘。
“下学期你能不能好好学习？”
程枫：“？”
曲颂没头没脑地这样一句，让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初三了，该好好学习了。”
曲颂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就是想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证明，程枫可以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得到。
“你是关心我？”
“我是怕你考不上高中。”
“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就有资格和你谈恋爱吗？”
曲颂的话戳到了程枫的痛处，或者说是只有曲颂戳，才会痛。
程枫一直觉得坏学生和好学生是他和曲颂最大的差距，曾经也猜测是不是因为是两个世界的人，才会被曲颂拒绝。
“或许吧。”曲颂以为自己这样说，会成为他学习的动力。
程枫自我讽刺地轻哼一声，原来真的是这样，自己就是不配。
“不好意思，做不到。”
他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
程枫从小就跟着做生意的爸爸妈妈到处搬家，小学三年级后才在禾兴安定下来，但爸爸妈妈的工作很忙，陪他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有一次两个月都没见到爸爸妈妈了，最后是因为他在学校里捣蛋要请家长，爸爸妈妈才赶回来一趟。
他幼稚地认为，只要这样爸爸妈妈就会多关心他了，于是变着法儿的捣蛋，成绩也一落千丈。
本来只是向爸爸妈妈讨爱的招数，最后却也真的沉沦了，他对学习越来越力不从心，偶尔想努力可发现结果太惨烈的时候，他的自尊心让他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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