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活下去,不让兄长担心。
“将军还说,不急着上路,说是等个什么人来。”
秦砚想起了秦冶临终前,那句没听清的话。
等谁来呢?
过了几日,长安派来的钦差到了,那一行人中她见到了傅庭安。
皇帝面前的新晋能臣,秦关都听说了此事。
“秦小姐,秦将军与在下曾有一面之缘,小姐去往京城的事宜都由在下督办,若有任何需要尽管与在下说便可。”傅庭安温文尔雅,有礼地说道。
她哥这人与人熟络起来很快,难不成就是因为一面之缘就把她托付给傅家照看?
难道就是等他?
傅庭安果然是受人嘱托的样子,甚至亲自送她上路。
出城时,她忽然叫住马车,站在城门外回头望去。
这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又向北望去……
秦砚低头笑笑,自己又在期望什么,信中都说的那样决绝,还指望他来带她走不成。
她喃喃道:“走吧。”
但途径他州时,一行人在城中歇下,听到了邻桌茶余饭后的闲谈。
“漠北又打起来了,哎,听说金纣调来的打退了东瑜好几位将军。”
“那漠北……三殿下年轻的很,能守得住?”
“难哝……”
金纣因为听闻秦冶离世,秦关虽然占据天险,但刚刚战罢不可能去支援漠北。
所以投入了全部兵力,想要将漠北一举攻下。
守将只是一个刚刚要满二十的被废皇子,任谁看漠北此刻都是高楼欲坠。
“兄弟,你这就说错了,有本事不论是否年轻。”
一起跟去长安的将军们插上一嘴,漠北的事也屡有听说,更别提那骁勇善战的三皇子,不仅年轻,还令人惊叹其文治武功。
秦砚的心又揪了起来,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事,唇色陡然有些发白。
将军们以为她是听到战事又想起了秦冶,便不再问了,打着哈哈说起别的事。
她回了屋中握住冬寻的手,“能帮我回去问问……”
“有寄给我的信吗?”
冬寻有些犯难,但也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说道:“小姐,家里都嘱托过了,有信件追过来的。”
“而且……漠北刚起战事,若是平定了才会来。”
秦砚垂眸冬寻说的属实,不可能这么快有消息。
而且自己已经与他断绝往来,就算是无事也不会给她报平安了。
秦砚悬着的心一直惴惴不安,战事听起来似乎有些紧急,就连傅庭安一早都向他们辞别。
“秦小姐,在下身有公务,此刻还需前往别州办差,差不多在你们到京城时能追上你们,一同回京。”
傅庭安独自一人拍马离去,秦砚倒也不好过问,听闻他是三皇子伴读,此刻也许是去漠北帮他。
而当他们快到长安时,傅庭安也如约回来,带回来的还有漠北大胜的消息。
秦砚的心仍旧没能放下,她怕极了如此的消息中带回的那些阵亡将士的名录中见到自己熟悉的人。
她忍不住还是托了将军们去问问:“能帮我探听一个人吗?”
“漠北,名叫广晖。”
将军们托人问回来的时候,传回来的消息是――漠北没有这个人。
“小姐……唉,没有这个人……许是调去别处了。”
将军们安慰着她,军中探听来没有这人,他们可能直接就领会是阵亡了。
但秦砚知道,即便是调往别处也能问的出来。
更何况广晖是守将,能动用军情通道送信给秦冶,那么也不会是普通人,即便有伤亡也定会有消息。
所以若是没有这个人,那就是连名姓都是假的而已。
但是她放心不下,漠北众将回长安的那天她也去看了。
她也笑自己傻,面都没见过上哪能去人群中找到呢。
遥遥望去得胜归来的将领们,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们接受着长安百姓的欢呼,秦砚漫无目的地探寻一番,觉得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只是目光落在三皇子沈旷上时,她觉得那人的眼神好似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从未见过,转头看向身旁,是长安贵女在那落座,许是看到了熟人吧。
秦砚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只问最后一遍,若是没有结果真的要彻底放下。
她让冬寻去问问回来的漠北将士,军中有没有人是从长安去的。
“长安?别说笑了,谁好人上我们这啊。这么多年就别说是小兵小卒,就算是守将也一个没有!”
“哎,怎么没有,那三殿下不就是吗?”
“那也就一个三殿下,那要是三殿下还用人打听?”
听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从长安去的只有沈旷。
秦砚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可怎么都将那些信件与沈旷联系不到一起。
而且她笃定沈旷不是广晖。
她对于皇家的人都只有陌生和疏离,更是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嫁了个皇帝。
送她来的将军还真是一语成谶,丹书铁券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嫁的是个皇帝。
只是已经找到不到那心绪所向之处,更与沈旷重叠不到一起。
他又如何知道的?
秦砚不是没有怀疑过沈旷到底是谁,他身上的那种感觉似乎很熟悉,但又不太一样。
心想也是不可能的,那时他忙着夺权,哪有空与她通信。
她翻开沈旷书房中遗落的那几本书,沈旷看书习惯性会加一些批注,她看了那字迹半晌,行书写意,但又清晰得体。
秦砚轻叹一声,她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两人不是同一人。
因为沈旷与他的字迹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那么……你在掩饰什么?
秦砚取了一张信纸,写下了几行字,叫了冬寻进来。
书房中还留有几个信封,正好够用,她套了两层信封,在内层写下了收信人的名字。
“冬寻,送到青州隋家。”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夏日正午, 垂柳成荫,秦砚在廊下翻看着京兆尹送来的案子。
但是不知为何,今早应当去上朝的皇帝, 没去多一会就回来了。
此时正冲她投来试探的目光。
秦砚问道:“今日没有早朝?”
“今日东瑜郡主提早到长安,便让他们早些去准备了。”沈旷翻着奏折, 像是说着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秦砚却有些惊讶,“东瑜郡主来了,您不用去见一下?”
“不用,本就未按约定的日子来,不必见。”沈旷淡然说道。
秦砚咂舌一番, 倒也是, 皇帝架子倒是要摆上。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 又说:“也并非是因为未按约定日子到吧?”
沈旷抬眼看她, 等着她往下说。
“万国通商,东瑜本就是想来掺一脚, 怕不是提出的条件不合您的意。”秦砚猜着沈旷算计的东西。
两国通商, 精髓在于拉扯, 东瑜现在是上赶着来,自然西B要端着架子, 好好拉扯。
沈旷笑而不语, 她甚至比中书省懂得要快一些。
但秦砚转念一想,“所以为了让宫里找不到人,才来的这吧?”
堂堂天子闭门谢客显得小家子气, 但是你这上宫外私会就上得了台面?
“这是为了西B。”沈旷说得冠冕堂皇。
一石二鸟, 何乐而不为?
秦砚盯着沈旷在奏折上的批注, 字迹与那书本中一模一样, 似乎不曾改变。
“好奇?”沈旷见她盯得久了, 坦然地将奏折推到她眼前。
秦砚撇开头,倒不愿意沾染这些麻烦事,“无非就是哪哪儿进贡了多少,哪儿又丰收了。”
“嗯。”沈旷点头,这一批折子确实如此,“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说上一阵话,心间攥成一团的褶皱舒展开来。
沈旷看向眼前的人,垂下的长睫规律的眨动着,缓和却又闪动。
不知为何是少见说话不带刺的时候,他唇边不经意勾了勾。
这样就好,只是这样就好了。
秦砚双手撑着下颌,在矮桌对面垂眼看着沈旷的折子,这倒是简单的问题。
她嘟囔着:“因为您从来不攒折子,晌午之前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能等一夜城门开了再来的都是不着急的。”
“晌午过后再至半夜都是重要的事。”秦砚眨着眼,甚至还能欣赏起沈旷的字。
秦砚回想起那一年多的皇后生活,新帝刚刚登基,各地不是着急表忠心,就是趁着新帝根基未稳牟利。
晌午过后的奏折如雪片一般纷沓而至,忙得让人焦头烂额。
原本也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改制改到一半没再推进了,沈旷忙了半年才有起色。
“所以我都是晌午过了再去广华殿。”秦砚挑了个蜜煎塞进嘴里,随口说了一句,眼神还落在沈旷的批注上。
她看的太认真,以至于对面半晌没出声,都没有发觉。
沈旷忽然问:“再趁机盖两张和离书?”
“咳、咳咳!”秦砚一下被呛得抬眼,一阵心虚迎上心头。
那确实和离书就是那时候去盖的。
沈旷忙着理政,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像只猫一样,眼睛闪动着好似在询问实际上还是要跃跃欲试,秦砚问道:“生气吗?”
“你问什么时候?”沈旷叹了口气。
虽然过了这么久才问,秦砚对上沈旷的眼神,说道:“刚发现的时候。”
不生气。
沈旷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和离书,确实是不生气的。
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但她也不会信的,所以他点头,“嗯。”
他听见对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觉得秦砚有些改变。
秦砚咽下了嘴里的蜜煎,嘴角勾了勾,“干嘛生气啊。”
“气不过就诛我九族呗。”
虽然她没有九族。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沈旷伸手抹去了她嘴角的砂糖,柔软凹陷进去的触感引得那侧眼睛扑扇了几下。
秦砚没躲开,执拗地说:“我又不了解您是什么人。”
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不知道还敢写和离书?
不过沈旷没戳穿她,问道:“现在呢?”
秦砚扫过沈旷那格外平和的面庞,又看了看他的字迹,一束光刚好转到她眼前,她眯着眼喃喃道:“不了解啊……”
“嗯,以后还有时日。”沈旷算着时间,到宫宴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以后”让秦砚忽然警觉,“但是您知道的吧,不论你我关系怎么样,我是不会回……”
不会回宫的。
这是她的底线,不论跟沈旷怎么样都好,她不会再回到那里了。
但沈旷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我们现在还只是肌肤之间的往来。”沈旷强调着。
还不到时候。
以她这种还未问出口就警铃大作的敏锐程度,还不到说这件事的程度。
“你想回哪?”沈旷佯装不懂反问。
忽然被截住的秦砚,显得她想的太多一样?
早就想警告沈旷的话已然无用,嘴角抽动着有些结巴,“回、回……”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理了理碎发塞至耳后,不服输一样扬着下巴说道:“今日进宫,皇太后说是请我去看看账目。”
沈旷轻啧一声,他还不比中萃宫一句话。
要是敢说让秦砚进宫一趟,估计转瞬在长安城就看不见她人影了。
“您要是奏折没看完就在这看吧,没人赶您走哈。”秦砚诡计得逞一般,笑着“安抚”要把笔杆握断的皇帝。
“康平。”沈旷瞥她一眼,怪不得没赶他走,合着在这等着呢?
康平适时打扫战场,带人收了折子就去备马车了,路上还对小徒弟“爱的关怀”质问为什么中萃宫请皇后进宫这么大事没人知会一声。
“哟,您又不躲东瑜郡主了?”秦砚看着这风卷残云一般的收拾速度,倒有点心疼被沈旷折腾的康平。
“这不是躲,只是例行公务。”沈旷堂而皇之给自己找理由。
秦砚算是看透了这些狗男人的惯性,给自己找理由可太简单了。
她撇撇嘴,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一句,“是不该躲,万一有想联姻的意愿,何乐而不为?”
沈旷回身看她,又变成了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只要抓住他的漏洞必要过来刺一刺。
不过也好办,他低头看着秦砚,嘴角噙着笑意:“有些醋意。”
礼貌的冷笑遮掩了一些烧红的耳垂,秦砚抿了抿嘴唇,“看来确实是我不了解您啊……”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秦砚甩着琳琅发簪越过沈旷就往前走。
嘁,谁吃醋了。
被言语犀利刺了半天的皇帝心情甚至有些格外舒畅,好怪。
皇太后近来心情也算是不错。
也许是宫廷闹剧经历过史无前例的波澜以后,宫中一些鸡毛蒜皮听起来都和蔼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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