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沈旷握拳藏起自己的伤疤,也是今日射箭让她想起这件事了,“不太要紧。”
秦砚倔强的又将他的手展开,“伤到筋骨怎么会不痛?”
从虎口顺下横跨整个手掌的伤疤恐怕是会伤到手筋,就算完全愈合再次用力也会因撕扯而疼痛,甚至会有再次撕裂的可能。
沈旷没话说了,确实拉弓时有些酸胀,但也是不得不做。
“回宫让太医看看。”秦砚说道,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盯了一会又问道:“现在用左手也是因为这个?”
“嗯。”
“也不是不能拿笔的伤吧?”秦砚看向手中有些不自然蜷着手指掩盖伤口的大掌。
就算不能写字文书上也有文书官帮他写,也不必非要自己换了惯用手写。
怪不得看沈旷现在的文书只写行书,字形不似那么工整,原来秦砚以为是当了掌权称帝那就写的随意一些,结果是因为换了只手。
“因为……有些着急。”沈旷看着她,说了实话。
秦砚好似笑笑,“没太见过你着急的样子。”
她有些想不出什么事情能让沈旷着急,但那时在漠北,也许是军情紧急不等人吧。
沈旷看着她说道:“确实不多。”
除了着急拿起笔给你回信。
沈旷盯着有些笑意的面容眼中浮现了他并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那时他收到秦砚的退回的信件以后便与金纣开战了。
调来的金纣守将尤为勇猛,打退了东瑜几名将领。
拼到最后时那名守将问道,“你的父亲已经不要你了,长安更是没人期待着你回去,你一个弃子在为谁而战?”
“别说那些冠冕堂皇为了族人的话,就如那些秦家人一样,几年之后无人记得你的姓名!”
金纣人确实很擅长诛心。
但他近乎幼稚的执念,让他发了疯一样拼下去,一刀一刀为自己杀出血路。
他捅向敌人的刀剑格外狠厉,在那倒在血泊之中的金纣守将耳边说道:“我还没有告诉她……姓名,她会……她会记得。”
他只想祈祷秦砚别像那人一样抛弃他,至少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姓。
但沈旷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握不住笔了。
“将军!你不能再写了,这样伤口不愈合手就会废了!”军中的大夫不得不次次绑住他的手,也不能阻拦他拿起笔。
本就是重伤在身,写下的字迹更是歪歪扭扭,甚至滴着手掌流出的血迹,这样他更不可能寄出去。
于是他换了左手,只想写出能看的字样。
但没等他寄出,却得来了秦冶阵亡,秦家孤女进京的消息。
他那时觉得一切都晚了,他赢了一场胜仗,但又像金纣人说的一样,一切都会离他而去。
而他回京看到秦砚的第一眼,却又像是点燃了所有希冀。
在那之后他确实有些着急了,急于让她待在身边,急于给她想要的一切。
但若是错的那就根本无用。
“这次不会急了。”沈旷说道:“我应当慢慢来与你商量。”
“但这次没办法更改,所以……”
这是在说南下的事。
面前的人似乎在极力解释着,但该道歉的不是他。
“……没有说不喜欢。”秦砚忽然说道。
也许早该说,不论是出游还是别的。
沈旷眼中好似有些不解。
“没有说不喜欢出游的意思。”秦砚抬眼打断他,眼见着因为她的一句话对面的人神情轻松了不少甚至染上了些喜悦。
“但也没有说跟你一起去南边的意思。”不过她又撇过脸,别扭地说道。
沈旷刚扬起的欣喜又被按了下去,“那是……?”
秦砚扬这脸,面不改色地说道:“就不能我自己去逛逛,心情好了去找你吗?”
被拒绝过的人很擅长妥协,沈旷竟然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
“今年生辰应当换一个心愿。”他笑着说道:“愿你笑口常开。”
秦砚笑着嗔了他一眼。
沈旷回宫之后就见到了康平带着人抬着一个画轴走进宫中,秦砚已经先去梳洗换衣,他则还要去一趟六部。
康平上前禀报:“陛下,是东瑜长公主之前来访送您的那副松竹图,娘娘说等到宫宴的时候放到正堂中。”
沈旷倒是想起有这么个画,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忽然问道:“这副是不是朕曾经提过字的?”
“是。”康平肯定道。
沈旷惦念一番,评估着自己的境况,南下的事情好似并不稳当,此刻好似有些不太合适。
“康平,这画收起来。”
现在还未到时候。
“有些东西放的时间久了,就找不到了。”他明示道。
虽然统领使臣,身为东瑜郡主,姜朝从校场回来就被自家使臣耳提面命,非逼着她抄写那恶心人的情书。
“行了行了,我抄完了,送到就行?”姜朝实在耐不住孟经恒在耳边絮叨,堪比唐僧念经。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人西B皇帝怎么可能娶一个东瑜的郡主当皇后。
他们担心周遭小国进献美人,借机把控西B朝政,所以自己也要试一试。
“你还怕我不会抄?”姜朝瞪了孟经恒一眼。
孟经恒倒也不敢盯着姜朝,老实的退了出去。
姜朝自己在屋中掀开了那信的一角,又连忙盖上,捏着鼻子抄了一遍。
她抄过之后给孟经恒看了一眼,甚至主动请缨自己送进宫中,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好在她到了宫里时皇帝并不在,这让她心中大喜。
“娘娘,您正好在这,孟大人一再强调一定要让我带来,就是东瑜的一片心意。”姜朝正巧遇见秦砚,连忙把手中的孤本塞到秦砚怀中。
姜朝自己说得都连连作呕,她更是想起那封情书更是头痛,一个字都不愿意回想。
“这跟我无关,甚至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姜朝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那信她也就抄了一遍给孟经恒做做样子,但是肯定不会送去自己抄的,那不是落人口实吗?
那么丢人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所以那里面还是孟经恒给她的那一封,甚至没有落款。
问就是无意之间混进去的。
秦砚愣着接下那摞书籍,“多谢郡主,也快到晚间了,不如留下……”
“不用不用,先谢过娘娘一番好意,使臣的事务繁杂,这就还要回去和孟大人们商讨明天宫宴的事。”姜朝极力推脱,飞一般的逃走了。
秦砚虽然觉得姜朝这话说的有些怪异,但还是接过了那些东瑜使臣友好送来的书籍,入宫之前也应当查验过,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还如往常一样放在了沈旷桌子上。
等到沈旷回来时,秦砚如实告诉了沈旷。
“东瑜郡主来过一趟,说是替使臣送东西,内侍监晌午过后送了一批折子过来,都放在那了。”秦砚随手指着,又埋头进自己手中的账目。
沈旷点头,明日宫宴琐事还是颇多该看的事务都应该看完。
不过翻看了一下东瑜送来的书籍,正提笔让中书省写一封答谢,就见――
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件掉了出来。
沈旷狐疑着弯腰捡起,那信封还没有封好,藏在其中的信笺还散落了出来。
他查看半晌也没看到收信人,于是还是摊开信纸看了一下。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沈旷只是一眼就赶紧合了上来。
什么郎君皎皎如月,什么日夜思君英挺身姿,春想秋念夏倾思,郎君音丝耳畔伴入梦……
沈旷顿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这是什么?
但他突然又看了一遍那不知所云的书信,熟悉的颜体小楷工整娟秀,不用分辨就能立刻认出这是刻在他心中的字迹。
是秦砚的信。
虽是那信中话语肉麻入骨,但沈旷还是仔细看了一遍。
再也没有第一眼的难以下咽,甚至心中欣喜如纸鸢飞昂。
这是……给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一眼)狗子狂yue:这是什么登西!
(好怪,再看一眼)狗子狂喜:老婆给我写情书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情书。
西B民风开放, 沈旷不是没见过情书,但不是给他的,是给傅庭安的。
年少时两人在太学院, 傅庭安倒是姑娘们最热衷于谈论的对象。
“为何给你的如此之多?”沈旷有些难理解,看着傅庭安每月能收下的书信能有上几十封, 比太学其他男子女子都多,他不禁有些好奇。
“您一封也没有?”傅庭安也有些头痛,看向沈旷空荡荡的手咂舌一声。
沈旷摇摇头,他从没收过像傅庭安那样的信件。
有时傅庭安还会给他讲上两句,几乎都是些矫揉造作的情诗。
“没有也是好事, 回信一个月都是一大笔耗费。”傅庭安感慨道:“长安不是洛阳, 但纸也真贵啊!”
沈旷点头赞成, 确实, 若是心意不相通也只能是为对方徒增烦恼。
没有情书也是好事,至少也有些清净。
不过有一日, 傅庭安悄悄地跟他说:“您知道您为什么没有情书吗?”
“为什么?”沈旷不解, 虽然他也不是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傅庭安之前也不大理解, 不过在他听闻了一件事以后终于明白了缘由。
所以他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迂回提醒一下这位皇子大爷, 他大胆问道:“您觉得我与您有何不同?”
他与傅庭安经常被一并提起, 甚至总是被人夸赞像是亲兄弟一样,举手投足都极为相似。
所以沈旷并没有觉得这问题有何不妥。
都是同样少言寡语,沈旷没觉得有何不同, 再论起来就是皇子与伯府地位, 但他不觉得在姑娘们的选择上会影响太多。
毕竟……皇家并非像常人想的那么美好。
“若说不同, 但大多都是相同的, 都是男子。”沈旷认真地想了想, 一板一眼的答道。
傅庭安听完之后眼睛瞪得溜圆,非常之感慨地连连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好一个都是男子!
沈旷狐疑地看向傅庭安,这有什么不对?
傅庭安深吸一口气,含糊了半天又问道:“那您说若是有姑娘邀您去灯会,您去不去?”
沈旷思索一阵,缓缓答道:“最近的灯会在下月初五,而初五又会装上描绘,此时人流繁杂,晚间还会撞上商会进货,十分不安全。而且每月灯会并无差别,如果是去过一次可以不必再去,我的建议是把时光用在更为有意义的事情上……”
傅庭安就这样听了某些皇子长篇大论了一番去灯会没有必要,他甚至都傻愣在原地。
这已经是西B开国快二百年了,为什么还有皇子这么不解风情啊!!!
傅庭安赶紧打断他,“等等等等,殿下,这就是您问题所在。”
沈旷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从效率上来讲这是最高效的了,甚至很合乎逻辑。
傅庭安深吸一口气,不愧是受皇家教育的,除了高效做事其他什么也不顾。
但他不能看着兄弟孤苦终生。
“您觉得这合理,但是人家姑娘不想听这个!”傅庭安低声比划着。
怪不得他听了传闻,说是三皇子是个怪人。
有姑娘邀他去游湖,他跟姑娘说游湖没有必要,湖面不平稳在船上无法认真温习功课,还劝人姑娘也不要去。
人家姑娘是想邀你去温习功课吗!
……先不说皇子不皇子,这就不是正常男子能说出来的话!
傅庭安也许在那时就觉得他的兄弟可能是真的没救了,但他还是要努力一下聊表心意。
只是沈旷更是不理解,说道:“若是只想听不合理的,那为什么不提前说呢?”
傅庭安被噎得没话说,这竟然还能让他圆上?
“不是,您这样会被人说……怪异。”傅庭安找了半天词语形容他,虽说是天资过人,但这秉性太过耿直,竟是传出怪人的传闻。
“若是合理都是怪异,那只是没出现合适的人罢了。”沈旷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傅庭安选择败北,终究是打破不了沈旷极为合理的闭环,只能说:“您若有朝一日收到情书,还对人姑娘有好感,千万别自己回信好吗?”
傅庭安再三叮嘱,沈旷铭记于心,但仍觉自己能够完美应对。
沈旷并不羡慕旁人众多的追求者,他一直坚信只是懂得他的那位姑娘还没有出现。
直到他去了漠北,遇见了一直与他通信的姑娘。
那姑娘在信里问他――[ 就是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那就叫心悦!]
[ 所以……有吗?有这样的人吗?不论男女,都可以。]
沈旷觉得自己这并不算情书,但按照信上所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到的人应当只有一位。
虽然只有书信,但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姑娘,也许会从他说的那句“长安与秦关并无差异”开始就断绝了往来。
但秦砚没有,她的文字里永远能读懂他说的东西,即便是薄薄几张信纸也能勾勒出她所描绘的事情。
如果不是肩负漠北的责任,他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她,想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她讲述的一切。
但他一直坚信如果不是心意相通,表露情思的信件只会给人增添负担。
所以他回道――[ 不知是不是有些冒犯,如果可以的话,秦姑娘可以算作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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