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欢他什么?”林茂饶有兴致地问。
“我没有喜欢他。”即使到这个时候祝岁都不敢露出破绽,她捂着胃头越来越沉,她意识到必须要走了。
“别急啊,再聊聊。”
当林茂又一次阻止她起身,祝岁不再犹豫拿过茶几上不知谁喝剩的水直直泼了过去,“林茂你当我好欺负?”
“卧槽,林茂你女朋友这么野,你把持得住吗?”
“哈哈哈哈..”
林茂在湿淋淋脸上囫囵一抹,脸上喜怒不明,轻飘飘回应正在奚落他的人,“你们懂什么,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狭窄台球厅顿时响起奚落笑声和起哄,吵的祝岁头晕。
“祝岁。”
烟草味,难闻的酒气,台球厅里嘈杂的嬉笑和撞球声,陈迹目不斜视穿过这一切,站定在失神的祝岁面前。
“能走吗?”陈迹弯下腰低声问,少年靠近时,带来的热气里有淡淡的洗涤剂香味,让祝岁视线模糊。
“可以。”祝岁撑着扶手起身。
“原来叫祝岁,问了半天都不肯告诉我名字。”林茂把烟摁灭在茶几上,并不意外他会找来这里,毕竟他们在这见过两次,“陈迹,这是我的地盘,想把人带走得按规矩来。”
那几杯酒这会儿已经完全挥发,眼前的事物仿佛漂了起来,祝岁身边没个倚靠,无力摔回沙发。
“你想怎么样?”
台球厅的人停下来看热闹,只剩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声,林茂指了指门口说:“我也不为难你,你从门口重新走一遍,你就把她带走。”
“说话算话?”陈迹望着蜷缩在沙发的祝岁视线转向林茂。
“当然。”
陈迹转身往外走。
祝岁即使醉了也听到了林茂近乎弱智的发言,她看着陈迹往门口走的背影,没几秒眼前忽然一片昏暗,有人关灯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陈迹他有夜盲,哈哈哈...”
得意说完的林茂就着从门外延伸进来的光线走向台球台子,随手抄起了一根台球杆。
陈迹的夜盲症是小学查出来的,即使这些年都有吃鱼肝油补剂,定期去医院检查,但并没有改善,一到光线暗的地方他必须开闪光灯,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经常在黑暗里摔倒碰伤。
所以当台球厅的灯一关,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他在黑暗中摸索,没走几步一根细长杆子抵在了他胸口,黑暗中响起林茂的声音,“这里不通。”
陈迹格开台球杆,往旁边移,没几秒有人如法炮制,这次是戳在他肩膀,“走错了,前面是柜台。”
台球厅靠近大马路边,对于正常人来说,要辨认厅内大致轮廓轻而易举,可林茂知道陈迹肯定什么都看不到,他怂恿几个人把他围住,看他在自己包围圈里像无头苍蝇摸索,手里的台球杆一下一下戳在他身上,报复的快感让他笑出声。
“又错了,帅哥。”
“错了错了,往哪走呢。”
“傻逼,又走错了..林茂,他是不是瞎子啊。”
“这我可不知道..”
“对不起,帅哥,刚刚那下重了,不痛吧,我给你指条明路,往右边走..”
“艹,你踩到我了,长没长眼..”
祝岁头昏脑胀,酒精挥发的比她想象中快,但一句句对陈迹的恶言却让她更难受,她挣扎着起来,脚下一虚晃,她摔在茶几上,手下是一个烟盒。
陈迹知道林茂是在借机泄愤,不断从黑暗中戳向他的台球杆和辱骂,对陈迹来说,早已习惯。
他麻木朝前走去。
“陈迹,你看得到吗?”
陈迹闻声在黑暗中转向声音发源处。
很暗的一点光,在黑暗中亮起,如萤火朝自己慢慢走来。
“艹,你在点什么,想把这里烧了吗?”有人闻到一股焦味,球杆一扔跑去开灯。
光线亮起的那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宋巡带警察来了。
“警察叔叔,就是他们。”
“怎么回事?”身着警服看模样有三四十的一位男警官走来态度严肃询问。
突如其来的警察让刚刚还嚣张的几个混混偃旗息鼓,纷纷放下手里的球杆,站在原地安静如鸡。祝岁把快要烧到她手的烟盒扔在地上踩灭,眼泪一下涌出来,指着那几只靠在球台旁边的“鸡”说:“警察叔叔,他们欺负我,还灌我喝酒,我好难受,我明天还要上课,我还要考大学...”
???
被这话惊到的几人在警察严肃的目光下连忙摇头,
“警察同志,跟我没关系啊,我不认识她。”
“是啊,我们都不认识她。是他带来的。”
“对对,是他是他。”
众人一致指向林茂,林茂无所谓耸了下肩,像是默认。
“你认识他吗?”徐祥闻到祝岁身上的酒气,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想起家里的女儿,见她脚步虚浮,朝离她最近的陈迹轻责,“扶一下你同学啊。”
也许是酒精上头,陈迹犹犹豫豫的手刚伸出,祝岁顺势靠了过去,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谁的体温更高些。
“你叫什么?小姑娘说酒是你灌的,你想干什么?她还未成年!”
林茂对徐祥的疾言厉色并不害怕,慢悠悠回答:“警察叔叔,我也未成年啊。”
站的人中传来一声嗤笑,徐祥一眼剜过去那人顿时噤声,垂下了头。
“你未成年?身份证给我看看。”
“没带。”林茂双手一摊,对徐祥说,“警察叔叔,我一没犯事二没犯法,这小姑娘喝的那么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要是不认识我,我能把她带来吗?”
徐祥有点被说动,这种出警一晚上要碰到三四次,他看了看时间,都快十一点半了,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同事焦急的声音,看来今晚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他想教育几句这事就算了,这时,喝的迷迷糊糊的姑娘头一歪,指着排排站的几个人说:“警察叔叔,这里有老鼠。”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没等徐祥说什么,祝岁挣开陈迹的手,摇摇晃晃走向排排站的几人,顺手拿过台子上的球杆,嘴里念念有词:“要把老鼠打死,不能让老鼠害人。”说完手里的杆毫不手软朝他们戳了过去,被戳痛的几人扭着身子躲避,想骂的脏话在警察的目光下愤愤咽下,只能发出一连串“卧槽..”的哀嚎。
“警察同志,你管不管啊,她这样子像醉了吗,力气那么大..”
“是啊,痛死我了..”
“打死打死..打死老鼠,让你们欺负人..”祝岁用力戳着那几个纸老虎,就在徐祥想上前制止时,她方向一转,在所有人没反应前,一杆狠狠挥向站着看热闹的林茂身上,一声闷响让在场人不约而同看向挨打的人。
“特别是这个,是最坏的一只老鼠。”
力道不小,疼痛蔓延得很快,林茂像没感觉到痛,双手叠在胸前,看着在灯下假意装醉实际是在为陈迹报仇的姑娘,俏生生的一张脸,带着微醺,无惧无畏举着杆抵在他胸口,他看了片刻,冲对面的陈迹意味不明笑了。
“小姑娘,你到底醉了没有啊。”徐祥琢磨出些许不对劲,上前询问。
“醉了。”祝岁一本正经点头,扔下手里台球杆,脚步踉跄朝陈迹走去,借酒意大着胆子抱住一直沉默的少年,
“醉了,岁岁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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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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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疾驰在冷清的街道,车里弥漫着酒气,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往后看,生怕那个昏睡不醒的小姑娘一个不留意吐在他车上。
现在的学生啊..
司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确认她安分睡着后,把视线投向前方安静开车。
其实司机完全不必有这个担心,祝岁刚刚已经吐过两回,这会儿胃里怕是没有东西可吐。陈迹和她隔着一个座位,车内的光线对他来说有些暗,但能通过酒气来确认祝岁的位置。
她没有带电话,联系不上她家人,他们还在跟警察商量谁送时,陈迹一句“我来吧。”便已脱口而出。
陈迹掏出手机,已经12点了,他点开APP,没有晚安私信,他转向一旁昏睡的女孩,那句“岁岁醉了”言犹在耳。
会是同一个人吗?
“唔..”女孩缩在位置上哼了一声。
“不舒服吗?”陈迹把手机亮度调高,微微朝她靠近了点。
“有蚊子咬我。”女孩眼也没睁嘟囔了一句。
“.....”陈迹不知该不该回答醉鬼的话,正犹豫时,女孩被烦人的蚊子扰醒,睁开了眼。
手机屏幕照出来的光里,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他们身后是飞速后退的街景。
“陈迹?”祝岁像是不确定自己看到的,试探叫出他的名字。
“嗯。”陈迹应道,手指有些僵硬摩挲着手机壳。
得到回应的祝岁意识稍明,朝他探身过去,浓郁的酒气朝陈迹袭来的那刻,屏幕暗了,少年手指点了好几下,才把亮度拉到最满。耳边传来轻微窸窣声,再抬头少女懵懂微醺的脸已到跟前。
少年的喉结无措滚动了一下。
“要喝水。”祝岁没察觉到陈迹的异样,指了指快被少年捏扁的水瓶。
陈迹把水拧开递过去,祝岁喝了小半瓶,又把瓶子还了回去。
祝岁在陈迹接过瓶子时,一下抓住瓶身有点无赖地要求,“陈迹,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问话后是沉默,祝岁紧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没带钱,等会的车钱我得还你,我微信给你行么?”
“不用。”陈迹拒绝。
“要的,大家都是同学,不能占同学便宜。”祝岁说的有板有眼,语气里带着喝醉的无理取闹,朝他坐近几分“可以吗,陈迹?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陈迹没有回答,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是不是前面那条街啊,要开进去不啦。”司机在前头没眼力见打破后排气氛。
“不用,我…可以。”
司机在路灯下停车,祝岁步子虚浮,下车时差点摔跤,所幸撑住了车门,她弯下腰朝正要下车的陈迹说:“陈迹,不用下车了,晚安,今晚谢谢你。”
少年充耳不闻,对前排司机说等一下,之后下了车。
祝岁意识混乱,扶着树干茫然找弄堂入口,陈迹走过来问:“在哪里,我送你进去。”
“不用..”祝岁醉醺醺摆手,“我家那边光线不好,你不要进..”
“有闪光灯我看的见。”
祝岁半睁着迷蒙的眼,抵着粗糙的树干歪头看他,陈迹手里的矿泉水瓶窸窣作响。街道冷清,零星几辆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他看着女孩晃晃悠悠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陈迹,联系方式,真的不可以给我吗?”
陈迹后背撞上树干,在女孩委屈的视线下垂眸说:“...可以。”
他说完想回车上拿纸笔,不料祝岁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笔,将手心摊开举到他面前,“写这里。”
陈迹没动。
祝岁蛮横把笔塞到他手里,指了指还等在路边的司机,“快点,人家司机师傅要收车回家了。”
中性笔发出“嗒”的一声,少女掌心沁了汗,第一个数字下去时,竟然没写上,陈迹又把1描了一遍,祝岁感觉到痒,微蜷的手指不自禁动了动,敲在他手背上,陈迹加快速度写下号码。
“你一个人可以回家吗?”陈迹把笔放到她手心问。
“嗯!”祝岁看上去还没清醒,用力点头的样子像只等待被夸的吉娃娃,点完头又加了一句,“我从这回家要不了五分钟,跑的话三分钟就到了。”
“那你早点回去。”
祝岁乖巧点头。
“不要跑。”见祝岁没明白,陈迹解释了句,“小心摔跤。”
“嗯!”
陈迹从笑容灿烂的女孩脸上转开视线,三步并作两步坐上了车。
等出租车消失在拐角后,撑着树干的祝岁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脚步稳健地往弄堂里走,她眼神清明望着手心的电话号码,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事。
陈迹,他好像不经撩啊。
*
陈迹到家时,家里静悄悄的,早在下午时候陈唯就给他发过信息说今明几天出差,让他晚上睡觉关好门窗。
他换好鞋,径直往厨房冰箱走去,喝了半杯沁凉冰水后,转身上了二楼。
“嘀”
空调打开,没一会儿传出送风声,陈迹放下书包,手机还剩一半的电,他点开微信,又点开APP,没有好友申请也没有新私信,此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给手机插上数据线,去浴室洗澡。
沙沙水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停下,浴室水汽氤氲,陈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赤/裸上身有几块圆形淤青,眼前莫名浮现出祝岁趁酒装疯拿着台球杆打人的样子。
她也许没有醉,只是在维护我。
陈迹擦头发的头慢慢放下,有些迷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的会有人维护我吗?
他挂好毛巾在浴室吹干头发,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出了浴室。房内温度适宜,他又一次点开手机,只有一条新私信。
“晚安”
看得出发的很敷衍,平常都会加一个小波浪线,今天什么都没有。
陈迹依旧已读不回,转而点开微信,没有好友申请,他点进去新朋友那一栏,只有几条过期未处理的好友申请。
陈迹很少给人微信号,即使有人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他的号,他一概不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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