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急匆匆往医院赶。
已经是四月底了,海桐暖的比缙北快,沿途不少树已经抽了新芽,在初晨阳光照射下,一片亮闪闪的新绿。
又是丧气满满的一天。
祝岁打着哈欠走进医院开始打工人的一天。
熬夜导致脑子迟钝,拍摄地在三号住院楼,她却去了五号,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看到墙上标识才意识到走错了,急匆匆跑向电梯,正巧电梯开了。
电梯里人不多,里面有个坐轮椅的人,祝岁率先看到的是皮卡丘拖鞋上两只竖起的耳朵,应该年龄不大,她漫不经心朝上看,进电梯的步子顿时停住。
今天补拍一些镜头,所以不到六点就收工了,祝岁拒绝同事一起去吃饭的邀请,直奔五号住院楼。
五号住院楼她很熟悉,他们拍的第一个病人就是在这里,住的都是肿瘤患者。
她上了五楼,在病号房前吸了口气才敲门进去。
病房里的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肿瘤压迫神经,她左眼已经看不到了,脖子稍微多转了一点幅度,看到来人后朝她笑了,“嗨,好久不见啊。”
*
沈夕是在十四岁查出病来的。
最开始是拿不起重物,后来逐渐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原本以为是青春期缺少营养,结果去医院一查,脊髓胶质瘤。
“我爸最开始没跟我说,只说我身体里有个小肿瘤,是良性的,要住院一段时间。”
发现得早,动了手术后,沈夕休养了一年恢复正常生活,只是全家对待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沈夕察觉到不对劲,她瞒着全家去了另一所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时,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跟她说让她把家长叫过来,那天她才得知自己的肿瘤是恶性的。
“我那天在办公室哭的很厉害,把医生吓到了,他说我这个病发现得早,又动了手术,只要后期维持得好,能控制得住。”
沈夕回到家后,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积极吃药,保持好心态,上完了高中顺利考上了本地一所二本。
“我爸担心我高三太累,不让我熬夜做题,不然我能考得更好。 ”沈夕俏皮笑了起来。
可疾病它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告诉你它要来了做好准备。
全家人都以为沈夕病情稳定了的时候,大三上学期,沈夕在课上晕倒,送到医院,医生说癌细胞扩散了。
“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大概过不了这一关了,但我爸很倔,还是没有告诉我生的什么病,只说会有办法的。”
“他一定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强行说谎的样子很丑,我真遗憾手边没有手机,不然拍下来嘲笑他。”
沈夕说完,低下了头,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有眼泪打在她拽着被角的手上,她身子慢慢的克制的抖了起来。
“其实我那个时候想告诉他,对不起爸爸,都怪我不爱护自己身体,我瞒着你偷偷吃了好多你在家不让我吃的东西,肯定是我乱吃东西才让病情恶化的,我怎么就那么嘴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次病倒,沈夕又在医院待了很久,出院后,她办理了休学。
“反正没几年活了,大学生活也享受过了,我就要做自己最想要做的事。”
最想要的做的事,是想谈恋爱,是想和沈从言谈恋爱。
沈从言是沈夕继母的儿子,来到沈家时,沈夕七岁,沈从言十岁。
沈夕母亲去世得早,爸爸工作又忙,现在家里来了一个跟她差不太多的小孩子,她天天跟在沈从言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让寄人篱下自尊心要强的沈从言招架不住。
沈夕带人生地不熟的沈从言熟悉家里环境,带他去小区里玩,小姑娘脆生生对着玩伴骄傲介绍自己的哥哥,真心把他当做家人来对待。
沈从言很快接受了沈夕,两个小孩朝夕相伴度过了童年。
“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午睡,但沈从言进入青春期后就不准我跟他一起睡了,我和他睡习惯了,有一天我趁他睡着偷偷爬上他的床,他睡得很熟,我就趴在枕头边看他,突然发现,沈从言好帅,难怪我时不时能在他包里翻到女孩子给他的情书。”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夏日午后,院子外面的蝉不停在叫,周围静的只剩屋里空调的送风声,沈夕静静盯着枕头边的人睡颜,没一会儿她伸出手,从眉心划过挺直的鼻梁一直到他唇峰,有温热的鼻息打在她手指上。
她停了一下,如梦初醒忙不迭收回手指跳下床,拖鞋都穿反了跑出沈从言的房间。
那一天沈夕意识到,她对沈从言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那一年,沈夕十三岁。
“沈从言从小跳舞,但我阿姨不支持他进娱乐圈,明里暗里要我跟着一起劝,我才不听她的,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了,只要阿姨不想让沈从言出去跳舞,我就装病,我一装病,阿姨就顾不上别的了。”
沈从言有点小名气后,在家的次数少了,沈夕大二那年,他搬出了沈家。
“沈从言真的很努力,在舞蹈室练舞经常一跳跳一晚,实在累了就在舞蹈室地板上睡几个小时。我现在看有的弹幕说沈从言业务水平高,不愧是在韩国练过的人,我反手就是一个举报。我特别讨厌这样的话,好像他的人生是从去韩国才开始的一样,他的人生里那些暗不见天日的奋斗才是真的,他现在能被那么多人看到,都是他努力争取来的。”
沈夕知道自己没几年活了之后,她去了沈从言每一个演出,她喜欢他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她想多看他一眼,哪怕那年她在新年第一束烟花爆破声里对他表白,而他淡淡回避她的视线,假装没听到,用无声拒绝了她。
“我真的太喜欢他了,甚至想过利用我的病让他和我在一起,可我又不想这样,沈从言应该是自由,他应该没有负担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我快要死了。”
沈夕从旁边床头柜拿过纸巾塞到祝岁手里,她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干嘛啊,我都还没哭呢。”
祝岁埋在纸巾里,平复了好一会儿,抬头告诉她:“沈从言今天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你想见他吗?”
“我要想见他就不会躲到这来了,祝岁,不要告诉他。”
沈夕眼里的悲伤溢了出来,祝岁哭着问她:“你不遗憾吗?沈夕,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沈夕没有很快回答,她用仅存的视力望向漆黑的窗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有些事情想一想就足够让我开心了。”
--------------------
这个是大刀子,是be。
第94章
==================
沈夕不想化疗, 她知道化疗不过是在痛苦里求生,与其最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死,还不如在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她得知祝岁在这里拍纪录片, 还特别叮嘱她别让他们那些同事知道, 生怕自己行踪暴露。
来临终关怀医院是沈夕一个人的决定。
她的爸爸还有阿姨都不支持,特别是她爸爸,从不低头的爸爸为了她动用自己关系联系到了国外最有权威的医生, 可沈夕拒绝了。
这次, 她正面戳穿他们编织了数年的谎言:“爸, 我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 你们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们自己,治不好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爸爸流泪,他用力拽着自己的手, 哭得颤颤巍巍,眼泪不断滴在自己手上, 他弯腰时鬓边白发一簇簇挤进沈夕模糊的眼里, “夕夕, 能治好的, 你相信爸爸,爸爸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呢?
医生都没有办法。
沈夕在医院的生活很简单, 每天晒晒太阳,逗逗草坪上的流浪猫, 和祝岁聊聊天, 不过祝岁不能每天都来, 她还没来得及问她和陈迹分手的事。
虽然打探别人隐私不好, 但她一想自己都要死了, 想知道点八卦怎么了,瞬间底气就足了,下次祝岁来一定要问!
祝岁那边的拍摄进入尾声,工作量巨大,每次收工到深夜,沈夕肯定都睡了,听导演说还有四五天能拍完,到时候她拿到实习报告也要结束回校了。
不眠不休了四五天之后,祝岁被通知之后能休息个三两天,她半夜回到家,洗漱完后,明明身子很累,意识却很清醒,她睡不着拿起手机想消遣一下,一解锁,今天的娱乐新闻热搜赫然写着,
“沈从言无故缺席金曲颁奖典礼。”
*
沈从言回到临西时是凌晨一点,他关门声很大,甚至没有换鞋就上了二楼,他走到红木门前没有丝毫犹豫拧开房门打开电灯,望着突然被惊醒抑或是压根没睡着的两人问:“沈夕在哪?”
郑婵率先反应过来,她披上外套下床,想把沈从言拉出门,可他纹丝不动,“从言,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别打扰你叔叔睡觉,明天再说。”
“你告诉我沈夕在哪我马上走。”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郑婵一个劲推搡他出去的力道,沈从言一动不动,他固执望着郑婵,卑微的想要一个答案。
“沈从言,你先出去!别打扰你叔叔睡觉!”郑婵见推不动他没忍住发了火,“你大晚上跑来就是给我们添堵的吗?”
沈从言望着妈妈,她这几年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不少,她脸上的急切并不是针对他,确切来说,她怕的是还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男人生气,是怕那个沈市长生气。
“从言,我们寄人篱下,别惹你叔叔不高兴知道吗?”
“你听我的话考个公务员,你叔叔这种身份,你以后舒舒服服,谁敢管你,不比你跳舞强吗?”
“你叔叔身份特殊,沈夕也大了,你搬出去住吧,别待在家了,我怕人说闲话。”
“你不准喜欢沈夕,沈夕就算再喜欢你,你也别答应,妹妹和哥哥在一起,传出去你叔叔的面子往哪搁,别人指不定怎么说我,我丢不起这人。”
这些年他就是被这些话绑架,他就是被这些所谓为了你们好的话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在这吃人的圈子里争得头破血流,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他不过是想说,我有很多很多钱了,也博得一两个头衔了,我现在可以和市长的女儿在一起了吗?我可以和夕夕在一起了吗?
从她缺席他演唱会开始,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心里安慰自己是她没有抢到票所以才没有来。
可第二场第三场,一直到巡演结束,他都没有看到沈夕,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给沈夕打电话,关机,问郑婵,她说沈夕在住院,问哪个医院不肯说,他知道沈夕这次和之前不一样。
“叔叔,沈夕她肯定想见我,她在哪里?”
床上的人终于给了反应,他说:“没了。”
沈从言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两个字下垮塌,眼前天旋地转,就这么摔倒在地。
“从言!”
*
祝岁睡了一天,傍晚时候来看沈夕,沈夕一见她进来,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作响,就想知道点八卦。
祝岁心不在焉,沈从言缺席典礼这件事还在热搜上,而有人拍到他凌晨出现在临西机场。
他为什么缺席那么重要的典礼而莫名其妙出现在临西。
祝岁看向心里琢磨怎么八卦的沈夕。
“怎..怎么了?”沈夕见祝岁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虚摸了摸头。
要告诉她吗?
祝岁纠结了很久,选择不说,难得看她这两天好不容易走出来。
“诶,最近娱乐圈有没有什么新闻给我乐呵乐呵。”
沈夕的话让祝岁警觉,难道她知道了,如果知道了怎么会这副表情。
“...什么新闻,我最近忙死了,没看。”
“那现在我们看看,我好久没玩手机了,一起看看。”医生不让沈夕玩电子设备,保护仅剩的右眼视力。
“没什么看的啊,都是出轨的,有什么看的。”祝岁拽着手机不给。
“谁出轨,你说说看,说不定我知道内幕,毕竟我混过粉圈,快说说啊。”
她们说话的时候护士进来换药水,听到她们在说娱乐圈多嘴一句:“沈从言昨晚那个新闻你们看了没,他这么一搞,怕是以后路不好走。”
还在争执的人突然无声,护士没在意换好药水推车出去了,徒留在心里骂人的祝岁和静止的沈夕。
“他怎么了?”
祝岁在沈夕灼灼眼神下一口气说道:“昨晚他本来有个金曲颁奖礼,但他没出席。有人拍到他去了临西。”
沈夕闻言一愣,但又马上了然。
祝岁说不出沈夕脸上此时的表情,像松了口气更多的又是怅然,她坐在病床上发了一会儿神,伸了个懒腰说:“今天累了,你快回去吧。”
“好,你好好休息。”
“嗯!晚安~”
祝岁掩上房门后没有走,她站在门外,看到沈夕背对她躺下,没几秒那个瘦弱身影轻轻颤抖起来。
她鼻子一酸,不忍再看离开了医院。
夏天快要来了,夜晚的街道逐渐热闹,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出来遛弯的人,不远处大妈们在跳广场舞,喜庆的调子隔老远都能听到。
真热闹啊。
祝岁撕开从小卖部买的棒冰,一口咬下去,钻心的凉。
带着满腹凉意回到住的地方,祝岁开始收拾行李,这边拍摄一收尾,她要准备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她环视了一圈小房间,决定从最乱的书桌开始收拾,她没有带很多东西来,但专业书和笔记本带了不少,她有条不紊收拾着,专业书又大又重,她一本本摞在桌上,突然动作一顿,专业书下压着一本手掌大的本子。
那是沈从言出国前让她转交给沈夕的。
几乎同一时间,她手机响了,是医院护士打来的,
“沈夕进急救室了。”
祝岁带着本子冲出门。
还是那条热闹的街,大妈们还在跳舞,遛弯的人也没回家,而祝岁,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朋友了。
祝岁跑到医院时,沈夕还在急救。
“你走没一会儿,她突然浑身痉挛,没一会儿就没意识了。”
“能救..救回来吗?”
73/95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