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如今是一泓快干涸的泉,苟延残喘等着被时代抛弃。
他的性格从来没变过,怯弱又消极,遇事不会主动争取,还喜欢闷着不说,祝岁是唯一一个包容他这些缺点的人,如今这个人失去,他不过是被打回原形。
陈迹按灭手机,回房睡觉。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五个人在海边合影,祝岁在镜头下偷偷牵他的手,他顺势握住,祝岁仰头笑起来,眼里只有他的倒影,他心念一动俯身去吻,耳边是崔正青和骆容的尖叫声。
吻完他说:“岁岁,我们结婚吧。”
“你的戒指呢,没有戒指就求婚。”
“我有,我买了。”
“骗人,在哪呢,戒指呢,拿出戒指我就答应你。”
梦里的陈迹搜遍全身都没有找到戒指,他焦急辩解:“我真的买了。”
就在他着急找戒指的时候,梦醒了。
陈迹一睁眼,汤圆不知何时跳上床睡在了他旁边。
天已经亮了,设的闹钟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陈迹手臂搭在眼睛上,过了一会儿,他翻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绒面的戒指盒。
18年那个寒假,他在一家珠宝店预定了一枚戒指,他想在毕业那年向她求婚,可等戒指到他手里,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两个月。
“我真的买了,岁岁。”
*
七月末,陈迹发了新歌--《山夕》。
这首歌一出来,迅速霸占了各个音乐平台的榜单。
陈迹这首歌之所以能上榜,除了歌是真好听外,就是歌名,明眼人一看,这不就是岁字吗?
“歌好听,但是陈迹这种行为让我很反感,祝岁那边刚有点新恋情的苗头,他就发这种指向性的歌,这不明摆坏人姻缘吗?”
“同感,这事要性转一下,就是绿茶。”
“我怎么觉得陈迹在营销深情前男友的人设啊。”
“笑了,祝岁本人都澄清了她和林茂就是朋友,什么叫坏人姻缘,八字没一撇好伐?”
“讲真,这一年陈迹这样我都看累了,要真是个男人,去把人追回来吧,别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了。”
“同意,要我是祝岁,如果我不喜欢你了,你却拿我名字写歌,我说实话,会很膈应。”
“对啊,这样子真的很茶,膈应。”
“放心,没人给你们写歌,脸别那么大,你们爱听听不停滚,别来阴阳怪气。”
……
任凭这首歌评论下大家是赞还是骂,陈迹这首歌一直霸榜在各个榜单。
这首歌太火了,祝岁不可能躲得开。这首歌刚上线没多久,周彤就分享过来了,还发了个十几秒的语音,全程是她兴奋的“啊啊啊”声。
“你再给陈迹一个机会吧,求你了,他真的好爱你。”
祝岁还没来得及回复,信号又被切断。她看着手机显示的无信号三个字,沮丧叹了口气。
参加完沈夕葬礼没几天,祝岁接到之前实习时导演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去山区拍留守儿童,祝岁一口答应了,七月中她来到山绥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村里生活很简单,他们住的农家小院条件很差,没有热水器,每晚洗澡都要提前烧水,灰败墙上经常爬过手掌大的蜘蛛,她和同一屋住的女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尖叫声把住楼下的导演都吓到了。
但住久了,她们已经处变不惊给时不时爬过的蜘蛛们取上名字了。
“我洗好了你去吧。”同屋的宋昭昭擦着头进来的时候,陈迹的歌正放到一半,祝岁心虚按了暂停,把耳机摘下。
拿上睡衣,准备出门时,宋昭昭一边插上吹风机插座一边说:“我等会去辛钰那,晚上给我留个门。”
“好。”祝岁平淡不惊应了,随即出门洗澡。
宋昭昭和辛钰这样的关系,起初祝岁还有点震惊,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饮食男女,各取所需,如今已经是大趋势。
他们住的是两层小平房,即使是盛夏,凉丝丝的山风吹来晚上也不会热得睡不着。
阳台防护只有一排生锈的铁栏杆,祝岁洗完澡出来看到满是繁星的天空,她原本计划月底去海桐见陈迹,如今这样,计划大概率是要落空。
时间过去快两年了,祝岁渐渐看清一些当时不明白的,她想好了,等这边拍摄结束,她要回缙北,她不放心把陈迹交给任何一个人,她还是想和陈迹在一起。
祝岁回屋,夜晚的镇子格外寂静,她很快睡着。
*
景致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家里司机已经等在门口,她上车倒在后座,整个人晕晕乎乎。
车里司机随手拧开的电台,传出陈迹的歌声。
这一年,她对陈迹用上了所有耐心,可陈迹一直在拒绝她,甚至为了避嫌,还搬家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她有些累了。
又或许她早就累了,陈迹的资源越来越差,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不想再花心思捧一个一眼都不看她的人。陈迹没有经纪公司,一个人想在没靠山的娱乐圈混下去,很快就会泯为众人,所以肖烨才会想离职。
可没想到,陈迹竟然靠新歌翻红了。
恶心。
这首歌从歌名到旋律都让她恶心。
她想起毕业前祝岁对她说的那句话,“你肯定不知道陈迹有多喜欢我。”
那种有恃无恐底气十足的语气,现在再回想,景致有种被最讨厌的人打了耳光的愤怒。
“把电台关了。”
景致从后座爬起,玻璃窗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
八月底,陈迹按照行程表去了海桐,和歌迷们一起过他二十三岁生日。
然而当天发生了一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
活动现场,有个穿着医院病服的女人不知是如何躲开保安的阻拦冲到陈迹面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紧接又是一巴掌,等现场人反应过来冲上台时,那个疯狂的女人在他们的钳制下,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地喊:“陈迹!你这个孽种,你巴不得我死,要死我也要打死你,你这个没人要的孽种,垃圾..”
这段视频的最后,陈迹一言不发站在写着“happy birthday”的巨幅海报前,他身后是不断晃动气球和舞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生日蛋糕。
他就那么站着,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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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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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乡县叫程浓的只有这几个, 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江光河打开邮件,一张张图看过去,最后失望了。
“都不是吗?”
江光河摇头。杨瑾看他失望的眼神没敢多问, 江光河从医院回家后某天, 突然说要找一个叫程浓的女人,可几个月过去了,钱砸进去一无所获。
茫茫人海, 要找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光河也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很困难, 但他还是要试试。
“再叫人找。”江光河关了邮件, 正要把手机放下时,微博弹出一个新闻,他手指不小心误触了, 很快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
没等他关掉,手机已经自动播放。
“陈迹孽种!”
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出来, 一旁的杨瑾好奇往他屏幕上看, 在看清台上站的人是谁时, 她小声叹了一句:“怎么是他。”
视频大部分镜头里都是一个穿医院病服女人的谩骂, 有弹幕说这是陈迹妈妈,杨瑾自己也有孩子,她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妈妈说出来的话。
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很快放完, 可江光河在看了一遍后,又点了一遍重播, 他就这么看了五遍, 对着视频里的人轻声说了两个字,
“程浓。”
杨瑾心猛地一惊。
*
陈迹被打这件事一直挂在热搜上, 紧接着开始有营销号爆黑料, 说他妈是被他逼疯的,又说陈迹一边假装深情前男友一边夜会辣妹,还说他每次演出都假唱。
源源不断的黑料让肖烨双拳难敌四手,而对于陈迹消极的应对态度也越来越失望,他干脆辞职,不管不顾把一地烂摊子扔给陈迹。
陈迹的微博评论区很快沦陷,每天都有上百条辱骂他的留言。
陈唯被送回医院的当天,魏教怀给陈迹打电话说明了前因后果,陈唯如今病情已经很稳定,是新来的护士不小心说漏嘴才刺激到她的。
“你要来看一下你妈吗?”
陈迹坐在酒店床上,很冷静也很绝情地拒绝了:“我不来,我明天回缙北。”
魏教怀在那边沉默了几秒,又拿出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陈迹,我早跟你说过要你别干这个,你为什么不听?你妈还能让你这么折腾几次。”
“毕竟是你妈。”
陈迹挂了电话。
我从这个妈身上获得了什么吗?
小时候陈唯只要一抬手,他不管在做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抱头蹲下,长大一点,即使他已经长得和陈唯一般高,甚至比她还高时,他也不敢反抗,任由打骂,还得为了维护表面上的母子和谐,对外撒谎是夜盲看不清摔的。
他一直在说谎,一直在退让,没有人救他,没有人在乎他。
陈迹就是个没人要的孽种,一直以来,本是如此。
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没什么好挽回的,陈迹早就一无所有了。
酒店大床上,他把自己藏进蓬松被子里,很久很久都没起身。
*
新闻出来的前一天,祝岁因为淋了大雨感冒,一直在发高烧,后来组里人怕她烧傻了,让人带她去镇上医院挂了几天水,等她有力气上网时,那个新闻已经发生好几天了。
她当天找导演请假,但走到一半被辛钰拦住。
辛钰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反问她:“你回去能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做什么,但是陈迹需要她,陈迹肯定特别需要她。
“现在拍摄这么忙,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你觉得导演会让你走吗?”辛钰靠在生锈栏杆上,眼神淡漠语气也一样,“你可以一走了之,但祝岁你也是成年人了,不会这点团队意识都不懂吧?”
祝岁低头说不出话。
辛钰听到细弱哽咽声,面带无语点醒她:“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手机是摆设吗?”
分手后,她删去了陈迹一切的联系方式,手机删除了,但她记忆没有,陈迹的电话号码她一直记着,十一位数字一个个出现在屏幕上,她这次没有犹豫拨了出去。
辛钰倚靠在栏杆上,看她忐忑不安等电话接通,紧接着他听到祝岁叫了一声“阿迹..”
阿迹?
真是个亲昵名字。
之后十几秒的时间里,祝岁没再说话,隔得有些远,辛钰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总之最后祝岁说了句“好,麻烦你了。”之后挂了电话。
她挂了电话后,什么都没说,埋头一步步往楼下走,辛钰没叫住她,他在楼上看她走在刺眼的日头下,拐出院门时,她抬手狠狠擦了一下脸。
傻了吧,人家根本不需要你。
辛钰笑着点了根烟。
*
陈迹回缙北后,很多定好的工作因为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料和他取消合作,还有要他赔违约金的。
肖烨不干了,陈迹本想要沈从言帮忙找,但景致速度更快,没几天帮他找了一个经纪人,陈迹没有拒绝,这个当口他只能先接受。
这个经纪人和肖烨那种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他一上来,没多久,那些营销号就偃旗息鼓,道歉的道歉,删帖的删帖,很快评论区开始倒戈,心疼起那个在生日上被亲妈打骂的陈迹。
陈迹不想回应那件事,经纪人就做冷处理,很有眼力劲,不逼迫陈迹做些他不想做的事。
这个经纪人很省事,陈迹为了表达感谢请景致吃饭。
陈迹本来也叫了经纪人,但经纪人太有眼力劲直接不来,三人晚餐变成两人,在外人看起来和情侣约会一样。
饭局结束后,他们一起出了餐厅,景致喝了点酒,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一下,陈迹扶住的同时,她顺势抱了过来。
“陈迹,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点都看不到吗?祝岁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你被崔博朗下毒的时候,还有现在,她一次都没出现过,都是我在你身边啊,陈迹,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根本不领情,陈迹,跟我试试吧,祝岁能做的,我也可以。”
景致埋在他怀里,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分手后,陈迹听过很多建议,最多的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他觉得这个建议很奇怪,开始一段新感情就能覆盖掉那个人存在的痕迹吗?心里都没清理干净,就能接纳别人进来吗?
陈迹不能。
他是个非常简单的人,喜欢一样东西会一直喜欢,那些和祝岁在一起的日子太刻骨铭心,他没法忘掉。
“对不起,谢谢你的喜欢,抱歉。”陈迹推开景致,语气诚恳地道歉。
“难道你还在等她吗?”景致这次是真的有些难过,连眼泪都有感而发落下。
陈迹没有回答。
“她不会回来的。”景致攀上他的手臂,用上自己最楚楚可怜的一面望着他,“陈迹,她不爱你了。”
“我知道。”陈迹轻声回答,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释然的眼神里空空的,景致听到他的下半句,
“可是我从很早之前就是这么爱她的。”
不计较得失和结果,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在爱她。
“陈迹,你不要后悔你今晚说的话。”
景致连再见都没说沉着脸拦车回去了。
在景致走后没多久,陈迹也拦车回家,回去路上,他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是杨瑾,约他明天见面。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陈迹不解,他不明白自己和她有什么要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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