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礼并不知道她那两年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和过去几年不一样。
但她能隐约的感觉到,沈辞的精神状态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她发疯的越来越奇怪,让她头疼。
但她想也不要紧,还在能承受的范围。
无所谓的,反正她们都有病。
她也是,是个困在过去作茧自缚的神经病。
江中放假的时间比其他几个高中都要晚,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才放假。
谈礼简单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书包打算回家。
林赴年一如既往地已经背好包倚在班级门口等她。
她走到门口,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少年见她过来,立刻站直身体冲她笑了笑。
他好似永远都是这样,只要见到她,唇角永远都会带着好看的笑。
他也的确笑起来很好看,脸上的两个梨涡跟着他笑的动作慢慢浮现在他的脸上。
少年真好,永远恣意明亮。
她只是盯着他明朗的笑有些晃神,在此刻的午后,少年背后的阳光大好,直直打在走廊上,打在他的背后,谈礼突然意识到,也许某一天,林赴年脸上的笑会因为她而消失。
因为这样一个消极的她,而不开心起来。
可这半年里,他什么都没说过,甚至不会去探究她不想说的隐私,生怕触到她藏起来的伤疤,他只会不停地说,希望自己高兴,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可他希望她高兴。
她也同样,希望他永远都能做个明媚的少年。
不该被她这样的人所改变。
谈礼不知道为什么猛然记起沈辞曾经问过她的那一句话。
“你真的认为他面对那么负能量的你,不会在某一天受不了然后离开吗?”
她说的发疯的话实在太多了,总是荒谬的要死,唯独这句话却被她一直记得。
会的吧。
她在心里不用问,只先一步敲下了这个答案。
也是应该的,她想。
远离自己,才能远离痛苦。
如果有一天他要走了,那一定不是他的错。
如果有一天他要走了,那一定是因为靠近她实在太痛苦。
那就要放他走。
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林赴年的闯入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但她知道他一定会走,因为她好不了。
她真的好不了了,哪怕她不想这样,哪怕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神经病而逼走对方。
如果她有一个伤疤,那应该去治好它,把它用创可贴贴起来,很快就会好的。
可她有很多。
那就一个把她抛掉。
和很多原理都一样,坏了东西如果只有一点问题,那可以去修,可如果浑身都是问题,那就扔掉,换一个新的。
也许连谈礼自己都不知道,在无数个时刻,曾被沈鸿谈芝毫不留情抛弃的她,下意识地也认为自己是应该被抛下的。
她是不堪的,是不值得被珍视的。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问林赴年些什么,或许也不该问他些什么。
他们就彼此沉默地走在俞镇的街上,街角周围已经很早就张灯结彩地挂起了彩灯,各家门口门沿也都贴满了大红的福字和春联。
周围一切都喜气洋洋的,蔓延着热闹和即将新年的期待。
谈礼却像是被一切热闹分割开来的个体,她在人群里,只是灰蒙蒙的。
她没有表情,就低头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赴年走在她的旁边,原本就紧绷着的脸上更加凝重,他紧抿着嘴,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谈礼好像一直都没有很开心。
可中间有一度,他真的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了,可好像有人的出现又打破了那一份美好。
他并不知道谈礼在想什么。
可他也从来没有打算逃。
这份绝境是他清楚意识后要跨进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前边还有什么,他都要和谈礼一起走过去。
也许迈过去,就是崭新的未来。
-
在大年初一的前一天,沈鸿终于回来了。
他这回出了很久的差,回来带了不少礼物。
沈鸿推开客厅的门进来的时候,谈礼他们刚吃好饭。
“爸爸!”沈仪第一个注意到了沈鸿,开心地跳下凳子朝着他跑过去。
“G,我的乖儿子。”沈鸿笑着抱起怀里的儿子,看上去心情很好。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沈仪冲着他撒娇,毕竟还是小孩子,那么久不见沈鸿,肯定委屈。
“好了爸爸这不是回来了吗,来看看,爸爸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沈鸿边笑着哄儿子,边从包里拿出很多礼物来。
沈仪听到礼物,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咿咿呀呀叫着:“小汽车!变形金刚!还有好多!谢谢爸爸!”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看见点玩具就高兴闹得不行。
谈礼被他吵得头疼,她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淡淡扫了一眼面前堆着的礼物。
都是些男孩子的玩具,看着怪幼稚的。
她拿起手边的冷水喝了一口,冷水冰的牙疼,谈礼稍稍蹙了蹙眉,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是已经习惯了。
她也没和沈鸿打招呼,哪怕她那亲爸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也依旧不为所动。
沈鸿难得没骂她,移开目光继续拿着手里的玩具陪沈仪玩起来,李丽也跟着一起陪儿子玩,画面很温馨很和谐。
他们谈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来,但谈礼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那些玩具上。
她小时候也幼稚,沈鸿那时候很早就再婚了,偶尔才会回来。
她那时候不懂,也闹着和爸爸要礼物,她喜欢一个兔子样的小玩偶,也不贵,但沈鸿把她骂了一顿,说她只会乱花钱,要什么兔子玩偶。
那会还是太小了,被凶几句就乱掉眼泪,到最后还是外婆哄的她,隔天给她买了那个兔子玩偶。
沈鸿没哄过她,从她记事开始,她的这位父亲,不是喝醉酒骂人打人,就是凶她乱花钱,骂她各种难听的话。
原来也是会给儿子带礼物的爹。
有爱真好。
谈礼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有爱也没多好。
有爱也会被打,第二天又佯装没事发生一样。
爱真奇怪,她学不会,也得不到太多。
好在她也没有那么在乎,哪怕心里还是会疼,但习惯疼也大概是一种本事。
她一直都是个被忽略的孩子,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就好,别去打扰人家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明天就是新年了,沈鸿一家说了好久的话,才终于消停,沈鸿随便吃了点煮的饭,拉着李丽还有沈仪一家三口就坐在客厅看电视,看春晚。
她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也不喜欢待在有沈鸿的地方,她刚要起身回卧室,外婆却突然走过来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个厚厚的红包。
谈礼看着手里的红包一愣,抬头刚要开口,外婆却摸了摸她的头:“回房间学习去吧。”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声音倏然哽咽,她起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后背僵硬地靠在门上,手里的红包颜色有些深,已经很旧了,原本鲜红色的红包外壳显现着深色,红包背部有一行用黑色水墨笔写下的字,看不太清楚写的也奇怪。
谈礼却一眼看出了上面的字。
囡囡的压岁钱。
她看见那行字后眼泪瞬间转瞬即下,她想努力憋着自己的那点破眼泪,可是客厅内沈鸿笑着给沈仪塞红包的声音实在太大,连电视机都盖不过。
她也没收到过沈鸿的任何一个红包。
导致她很多年都以为过年自己家里爸妈是不用给红包的。
直到后来上学,过年回来后班里的同学都在讨论今年收到了多少多少的压岁钱,还说自己爸爸妈妈给了很多很多。
谈礼那时候才知道。
原来不是不用给,只是不想给。
又或者是,没想到要给。
她的手指不断蹭着红包外皮上的字,眼泪掉在红包上,被她匆匆拿着纸擦掉。
她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去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从一开始的不明白,到如今的漠然。
只是她还是不知好歹,总会为了这些小事情去委屈。
不堪一击的脆弱,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
第28章 爱到底是什么
次日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
从凌晨开始俞镇的鞭炮声就没有停过,吵得人睡不着。
三更半夜,谈礼穿着单薄的睡意站在阳台上,望着深夜齐齐在天空绽放的烟花和礼炮。
她觉得现在那么吵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有人会觉得她是因为失眠而睡不着,大家都一样,只是被鞭炮礼炮声吵醒了而已。
她站在阳台上吹冷风,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麻木。
手边拿着的手机消息不断,她分神偶尔去看一眼,大多都是徐落沉的消息。
她给他们几个人很早就拉了个群,这会她在群里发红包和自己家放烟花的视频。
徐落沉:【今天过年,姐心情好给你们发红包啊!】
江源:【感谢徐姐的馈赠。】
林赴年:【+1。】
过了几秒钟,他们领完红包。
江源:【我靠林赴年,你小子怎么运气那么好,抢到那么多钱。】
林赴年:【哥你的运气你学不来的。】
徐落沉:“哈哈哈哈哈哈,江源你真的是非酋本人。”
徐落沉发着语音,还顺带了一张大熊猫的嘲笑图。
江源:“去你的,我才不信,谈礼人呢?还有一个名额呢,快点领个更大的超过林赴年这小子!让他N瑟。”
徐落沉:“不知道啊,她人呢,不会睡了吧?”
江源:“外面吵成这样,吃安眠药都睡不着吧。”
徐落沉:“说不定是谁了,对了林赴年,你在南城玩的怎么样?南城好不好玩啊?”
......
他们的语音还在继续说着,但不管他们在群里艾特谈礼多少次,谈礼都没有回一条消息。
林赴年看着谈礼始终不出来说话,有点担心,他连忙打开通讯录,给谈礼那边打去了一个电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睡着,他只想把心里的不安给压下去。
“喂?”电话忙音嘟了几秒后被接通,谈礼的声音淡淡地从电话这头传过来,他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看你怎么不理群里的消息,还以为你是不是睡着了。”他笑着扯谎,话里前句跟不上后句的没逻辑。
可她没有拆穿他,只是笑笑,语气很淡:“哦,我刚刚在看烟花,挺漂亮的。”
她那头的声音听着一切正常,时不时还有烟花炸开的声音伴随而来。
谈礼解释完就不说话了,电话里只有烟花声和一阵阵风声传过来,风刮过的声音很大,像是在室外。
林赴年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刚悬在嗓子眼的心倏然又提了起来:“你在哪儿?”
他在问她,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谈礼没有立刻回复他的问题,她眼里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深夜的半空中。
今晚风很大,夜空中也没有星星,一眼望进去深不见底,但好在烟花很亮,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深夜,而不是在那些和夜里一样黑暗的梦里。
阳台的下边是一大片水泥土地,她轻轻扫了一眼,也就一楼,跳下去估计也死不了人。
但外面太黑了,无论是阳台外,还是她的梦里,都始终黑漆漆的。
“谈礼?阿礼?你怎么不说话?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催促她,不明所以地开始焦急喊自己的名字。
谈礼蹙了蹙眉,觉得有点吵,她回着神,继续回答:“阳台上啊,外面挺黑的,看烟花还能在哪里啊。”
听到她在阳台上,林赴年眼皮一跳,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
可是他只能尽量努力地把嘴边的话放到最轻最柔,像是在哄人,话里却已经带了丝祈求:“烟花哪天都能看啊,阳台外面多冷啊,你看完早点回卧室别着凉了,好不好?”
“嗯,是没什么好看的,那就回卧室好了。”她这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林赴年的话后,那场烟花刚好放完了,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着急什么,明明她只是想看看烟花而已。
也不是哪天都能看到的。
说不定她哪一天就看不到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答应着转身往卧室里走回去。
电话里传来细微的拖鞋走动声音,风声也逐渐变轻消失,林赴年才终于放心。
等她回到卧室,谈礼很清晰地能听到对方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
卧室的玻璃桌上还放着那包深红色的红包,只是旁边的水果刀上沾了点血,她拿着手机的手此刻正在往外淌血,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印出血花来,可谈礼像是并没有察觉。
“我回到卧室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幅度的情绪,可林赴年却越听越不对劲。
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大股的不安,那股不安的情绪无从解释,只是从听到谈礼站在阳台上时开始蔓延。
哪怕她已经回到了卧室里,可他心里的不安依旧没有散去。
她的声音太轻了,没有任何情绪,可他总觉得那样的她,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有啊,不是上次说好了过年一起去爬山的吗?
等我过几天从南城回来,我们就一起去爬山祈福好不好?”他努力强撑自己的声音,装出很期待的样子。
“好啊,你在南城好好玩,我不急的。”谈礼没犹豫答应着他。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不提刚才的插曲,刚才林赴年那副着急的样子就像是没发生过。
“好,那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爬山的,你不要忘记。”他的话像是在挽留着什么,嘴上一遍遍不停地重复。
谈礼也难得没嫌他嗦,一遍遍不嫌烦地答应:“知道了,我不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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