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宝座上的人早已经是长大后的焚月,他如愿以偿取代狐王邙洛,以野蛮征服了野蛮。宝座上的毛毯就是用狐狸毛所作,那成色我一见便知是煊素的毛皮,原来她的结局竟是被活剥成为焚月宝座上的装饰物。他脸上的稚气早已被现实给打磨殆尽,如今眼神中都是嗜血与权谋。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失职,还是没有让他走上正轨,屠戮打压各族的做法其实与狐王邙洛当权时的做法是一样的,会被称为无道。
显而易见,他并未得到快乐,手里拿着还热乎的万花糕,浅尝一口后,看向底下的小妖,“味道不对,重新买!”说罢,将手里的万花糕扔向妖侍的脸上,口中的糕点全部吐出。
吓得屁滚尿流的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妖王大殿,阴晴不定的性格让他们吃不消,妖王易怒,一掌便能让他们消失,自从登上妖王之位后连日来下令让各地小妖买万花糕,一旦味道不对便会被呵斥一番。也不知万花糕对妖王有何意义,他们不敢深究害怕引火上身,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葬送在妖王手里。
大殿里最终只留下他一人,手中出现我曾经誊抄的心法口诀,他施法将其尽数焚毁。
“师父,正道还是不适合我啊!”
“既然正道都不允许你的存在,那我凭什么要走正道?”
“师父,此后我只为自己而活,若是你在的话定会为我欣慰吧!”
这之后,万花糕便成为妖界的一大禁忌,任何地方都不得出现此物。杏黄衣袍加身象征着他身份的高贵,再也不是那个随便可以被排挤的小蛇了。眉目间透着阴骘与蔑视,将之前打压过自己的妖类尽数封口。
阴暗的焚月还是未能改变分毫,换个方式来说,是我间接害了他,没能教好他。我以为他会改变,至少习得心法能净化邪恶的心神,没想到情况还要比之前恶劣。
后来析影还来劝过他,没想到也遭受到了打压,削去他法戒官一职,打入牢狱。妖界众人都称之为历任妖王中最不择手段、阴险狠毒的妖王。他为了追求无懈可击妖力已经达到忘我境地,怪不得他在四万年后不识得我。原来是将那段回忆封印了起来,以防被找到软肋,只有无情无义方可成就如今冷漠无情的妖王。
月镜将我带回侯府庭院,那里有张凉椅,菡萏芬清,盛夏蝉鸣,池塘碧清,静寂里吹着一股温热的夏风,凉椅还在摆动,上面的人却不在了。我的心坠了一下,不知为何我推开曾经住过的房间,屋内装饰从未变过,唯独四周都养着栀子花,而他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准确地说是已经与世长逝了。
我的黑崽,他就那样安详地离开,没有遗言。手旁独独留有那张狰狞鬼面具……
月镜掩去光芒,无声的啼泣最为憋屈,抚姨轻声作安慰,低头朝我温声道:“好了,沧笙。已经过去了,如今得把握当下才是。”
“那小子命大,而且只是历这一世你就受不了了?碧芩历完人世紧接便是应劫为仙,带着人世的记忆被点化非常人可忍受,若是挺过这劫便过,若是挺不过便要重新历劫。”
“带着人世记忆怎么度劫?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我不解,抚姨坐在我的身边搂着我的肩缓缓解释道:“这便是碧芩劫最为厉害之处了。”
“若修不得上善若水的境地便出不了碧芩劫!”
“简单来说,只有忘记他内心最珍贵的人或事才能让其历劫成功,他才可脱离。”
“傻孩子,他最珍贵的人便是你啊!若是他一直忘不掉你,便要重新入轮回,再经历一次同上次同样的经历,永远重复那一世!”
“那就让他忘了我!”脑海里的这句话不停回荡,最终脱口而出。
若是之前不入碧芩便不会影响到他,到底是我的缘故,若真的害得他无法出劫,真的难辞其咎。
……
约两个月后,我再次至生世池,柏舟似乎已经料定我回来,提前将纷青丹准备好了,微风吹发梢,作为无形的慰藉,似在为我送行。
“你身体已经与纷青丹出现了融合,至少可撑半月,等最终你消失在那个世界药效也就停止了。”
“柏舟,大恩不言谢。”
言毕,我毫不犹豫地服下纷青丹。柏舟专门加强了药效,不知道在我体内会不会有什么效果,未曾因为惧怕而后退,因为有爱所以有勇气去面对。
剩下唯有阖上双眸等待。我不知道自己去后他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如今我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忘了我。
可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刻,我还是手软了。天上一天地上十年,天界已过两个月,若我还不出手,难道还要让他继续沉沦下去?
他浮在太渊之上,接受数不清的洗礼。飓风卷起他的衣衫,紧阖的双眸没有一丝想要清醒的样子,两边剑眉紧锁,我拂过他的眉,为他抚平。
他就那样沉溺于回忆之中,我翻出他忆海里的苦海,苦海深处皆是我的仙影徘徊在他身边,而甜海亦有我的存在,是我们相识的点滴。
一幕幕都牵动我的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积攒着数不清的爱意,勾出无尽的爱丝。那双无数次令我心动的眼神,是我依赖眷恋的归宿,沉溺在他的眼神曾经是我最美的梦。
消除一个人的回忆是无法恢复的,除非他可以重新爱上那个人,否则便是两人无缘。月老星君曾说,爱不是靠回忆,而是在每个认识的瞬间恋慕。
唯有遗忘方能成就,而且只是忘了这一段记忆又不是要将我这个人整个忘掉。可还是无功而返,不知为何,每当我要剥除他部分记忆时,便会有他体内的仙力与我抗衡。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么会有仙力与我抵抗。
除非……
是他原本的仙体在同我抗衡,不愿取走这部分记忆。
查探过后,除了震惊,我的脸上没有其他。
“你非要逼着我将我们之间的所有全都抹杀吗?黑崽……我该怎么办?”
我急地生出泪来,“难道只有消失才能见证你对我的爱吗?”
“黑崽,对不起!”我伸手摩挲他的脸颊,施法逼出他的仙体。
第26章 归位
他仙体出窍,望着发着暮光的他,想着再见他一次。心里已经有了谋划,通过与他仙身之间有所联系的契机让我的仙灵寄宿于他的梦里。我还专属挑了我还没有出生的那段时间,入了他的梦。
“沧笙,年年岁岁,我都希望紧握你的手。”
我多想让他再说一次这句话,可转眼一想,如今的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为他在梦里铺设栀子花,成为最后我与他相处的一段时间,这段时光是我偷来的时间。同他做好一番告别,我出了他梦。
用尽毕生所学将他同我之间的所有斩杀的一丝不剩,对他来说,碧芩劫就是场可以随意抛弃的梦,对我来说是永恒难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替我分担。
风光月霁的他回来了,仙体归位,一束束仙力慢慢注入他的身体,为他重铸仙灵。太渊之水卷起漩涡,升起瀑布,仙鱼在水面跳跃雀跃欢庆。原来,太渊里的碧水深处便是碧芩劫的出口。一袭玄金衣袍,风姿绰约,细微的风吹起他肩后的墨丝,他睁眼睁开双眸时,一道巨光过后,我再睁开双眸,是生世池。
我的任务完成了,不久后的沅圻便可归天界,成为继任天帝,掌管天界。我的心也空了,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事物。
“沧笙,你的仙力很不稳定,似乎还有倾泄的前兆!!”
“你在里面都干了什么?”
关于他的追问我还未来得及回复,便感觉自己的仙力被抽走,有种撕裂感由弱及强,一股蛮力将我送至高空之中,顷刻间又下落至原位,浑身充满了力量。
柏舟眼里皆是震惊,我在他的眼瞳里看到周身布满朱绯的光,那撮赤发落下,尤其刺眼,额头上的魔印显现,似是被惊动,生世池发出层层波澜……
天界这日圣昃宏槊殿沅圻殿下归位,九州共贺,乃是天界一件大事。同日,另一秘闻传来说是魔界魔主重现于世,四大长老迎回万年未见的主人。
戏言称:“魔主酷爱美色,食男补阴,以保美貌,故魔界有处专供其玩耍之所,广袤无垠,魔都之人私下称其为味储街,取谐音‘为主’。魔主为此每月皆会斩下十五的一块星夜为增添光景,不厌其烦。久居味储街的魔徒却从未见过魔主尊容,只是谣传是个极美的美人,后略不详。”
味储街灯火阑珊且不分日夜。魔界众徒皆可来此,毫无禁忌。金乌似箭,岁月玩得不亦乐乎,光阴偷溜一圈后已过万年之久。
吹着凉风的殷刚准备坐下惬意地解开腰间酒葫芦喝口好酒,不料一阵清脆的铃铛打断了他的想法。那铃声万年来经常响起,一阵阴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随后站起,从茶楼上一跃而下,下巴处的白须触到脸颊,落在地面上,挡去来人的去路。
转身,一脸了然,“冥王,别来无恙!”粗狂地声音响起,轿子的轿帘打开,只见坐在里面的铅抚上下打量后嗤笑启唇:“原来是长老,孤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挡孤的路?嗯?”
殷虽没有驻颜之术,却因深沉腹黑被魔族追捧为四大长老之首,深受魔界众心,当年魔君在时,殷惟命是从,是最为衷心的下属。时过境迁,不知可还留有当时的初心。
“冥王这是要走了?”
铅抚未曾搭理,撇过一眼,微微扬起头,携着轻蔑的朱红唇角与不屑眼神,准备瞬移离开。
“且慢!”两字铿锵有力,浑厚天成,铅抚饶有兴趣掀起眼皮看着他。
“冥魔乃是一体,倒不如你我两界合二为一?”
铅抚神色微愠,瞪了他一眼,开口阴阳道:“何时此等大事由你一个长老做主了?”
“长老不要越界,若是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孤不介意为魔主清理门户!”
“让开!”
一记眼神闪过,殷弯腰行礼后移位给她,随着铅抚闭眼的同时青帘放下白骨抬起轿子与殷擦肩而过。腰间酒葫芦被轿子碰掉就要摔到地上时,殷微微挑眉,酒壶停留在半空,正要伸手去取时,身后一股凉意袭来,他侧身一躲,葫芦摔倒地,面里的酒撒的一滴不剩。他回首瞥见轿子后面的青帘还在因为施法后的余波未停止……
“吃个教训,长老可不要记恨孤!”
回音传来,殷脸色微深,转过头看着在地上的酒葫芦神色难以捉摸。
“老殷,不是说要请我喝酒?”走过来的四长老之一的阜弁自然而然地搭上殷的肩,街上一老一少,格外显眼,阜弁少年气十足,一身牙色素衣,衣冠茂丽,爽朗清秀。
结果看到殷最喜欢的酒倒在地上,阜弁吸了口凉气,与殷走得近的都知晓他可是嗜酒如命,何人竟如此放肆,阜弁瘪瘪嘴,佯装生气道:“谁干的?”
“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说罢,便撸起袖子四处张望,“在哪?”
“罢了,重新装酒便好。”殷弯腰将酒葫芦捡起盖好盖子,系在腰间。
“我虽然叫你喝酒但是没有说要请你……是你请我!”
“你怎么说变就变?你等等我!”
阜弁像个跟屁虫似的,有事没事就跟在殷背后,殷就已经成为习惯,虽然酒没有了,但是又有人请他喝酒了,这倒也不亏。
“你就这样干看着?”
味储街某高处楼顶上,一袭丹朱衣衫把酒临风,衣袂飘扬,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我回首看向刚飞来的析影,挑眉笑道:“那不然让他们打一架?”
“说起来好久没有打架了,不然你将殷捉来同我打一架?”
“你还好意思说打架?你若是要收拾人可不得让整个魔界翻天?”
当初接手魔界之时,多数人表示不满。实力是证明强的方式,只要伸伸手头歪一歪便能将其制服。如今全然是魔族之人,再无半点仙力,再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天界了。
“你在拆我台?”
析影连忙作揖行礼,“不敢,是实话实说!”
我转身看向远处已经离开原地的殷,好半天才开口:“殷在魔界位高权重,阿爹不在时都是他在管理魔界,如今被我这个黄毛丫头压上一头自然是愤懑难平。”
“你怕他?”
析影这话令我失笑,我对上他一脸看戏的表情,“你觉得呢?但凡我怕便不会坐上这魔界至尊之位。”
“古人有云: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我如今是为了芸芸众生,为了六界和平。仙魔两界积怨已久,若是从中调节唯有从殷下手,只有获得他诚心的支持,其余的魔族也会随之彻底臣服!”
“当年他是第一个找到我的魔族,若是想自立为王大可以直接在我虚弱之时将我斩灭,可他没有。”
“他敬我为主,我亦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忠心。”
析影对他有所改观,不可置信道:“原来这便是你这些年没有动他的原因,倒是我心胸狭窄了,先前我总以为殷的存在对你是种威胁,还总是防着他。”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我调侃道。
“身为你的坐骑我可是有兢兢业业地护你,不然又怎么还得起你当年让我重获自由之恩?”一时情绪激动,析影吐露心声,我侧过脸看向星空,“只是为了赎罪罢了。”
“我没有教好焚月,让你白白失去自由四万年,妖界也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既然推卸不了责任那便先替他补好我力所能及的事。”
“他是我收过唯一的徒弟,我以为会改变他,没想到如今他变本加厉,妖界远远不够还想勾结魔界扰乱六界和平。”
“当年我不仅传授了他心法口诀,就连仙术也传给他七分,抵御上品仙子肯定不在话下。”
我捏了捏眼角两侧,呈现微醺之态,析影在一旁试探说道:“还有七日便是浮阳仙尊的生辰日,天界派青华仙子送来请柬,我已经将青华仙子安排在擎宫的偏殿里,明日是否要见青华仙子?”
青华?她一身琐事竟然还有空千里迢迢来此处,想来应是自行请缨来的魔界,半晌,我抬头吹了吹冷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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