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溶在后台一见他身形不稳便知道他又头痛了,在紫玉楼砸了场子可就完了。
鼓了勇气,小溶扮做小厮连忙踏着小碎步上台,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小鱼哥的腰。
“公子,原来你在这啊,快随我回去吧!”
随便胡诌了一句词,小溶忙不迭地扶着男子走向后台。
“站住!咳咳咳咳!给我咳咳咳!”
李鱼急得眼圈都红了,她本就寒症多年,如今下了冷水一激发,竟然连说话都不能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又急又怒,距离戏台还有十来米,为求速度,她居然闷头下水直接下潜奔向对岸戏台。
后面追赶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以为李鱼是体力不支溺水了。
这一下吓得她们肝胆欲裂,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蹬水,还别说,真的让刑部的一位身形瘦小的下官游到了李鱼的旁边。
这位下官却是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一心准备在上官面前好好表现一把。
李鱼本就寒症复发,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往前游的,却突然被身旁的愣头青抱住了腰,死命地往后拉去。
水中不能开口,李鱼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她的胳膊箍得死紧,李鱼连连踹了两脚,她依然还不松手,反而一脸我受的住的表情大义凛然的拽住李鱼往上游去。
水下缺氧,李鱼又搏斗一番,当李鱼浮出水面时,戏台上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惊怒之下,李鱼眼前一黑。
“小鱼哥,还好我们退下的及时,今天的事真吓人哪!还是大官呢,竟然喝醉了跳水,要是真让她上台了,我们不知道还得怎么被糟践呢!”
小溶忿忿不平道。
这也不怪他,庆和班众人不过都是唱小曲的,经常在各个园子唱曲,但是园子里观众鱼龙混杂,时常有那低劣之人直接跑到后台调戏他们。
摸摸小手,拍拍肩膀都是常事。
可是小鱼哥是个例外,他可能不是出身戏班,当初遇着这种事时直接反手打了回去,那女子暴怒想要打回去却被他不要命的样子吓退了。
小溶想他这种根本不要命的态度可能与他不知来处,对未来没有期待有关。
“她不是要调戏我,她,为什么呢?”柳秋迤逦坐在烛台前,想到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心里竟然不知道原因的有点难受,头痛好了却又添了心痛的毛病。
“还能是为什么,以前在县里那些官们不就是这样,果然京城里的大官更可怕……”小溶不禁瑟瑟发抖。
“小鱼,小鱼。”柳秋移步到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却越看越陌生。
“你到底是谁?”柳秋喃喃自语,心中一片怅然若失。
李鱼这一晕就是三天,憔悴万分的张侧君一见她睁开眼睛,瞬间眼泪流了下来。
“小鱼,你终于醒了!伯父都急坏了!”煎药的秦淮衣也慌忙跑了过来,他的发丝都是乱的,显然十分担忧。
李鱼摆摆手示意没事,却强撑着一定要坐起来,奋力压住咳意说道:“我要去紫玉楼。”
“鱼儿,你到底怎么了,原本这两年已经好多了,你要吓死爹吗?”
张侧君终于爆发了,他按住李鱼不让她再动半分,十分强硬道:“你要是没养好病,休想再出府门,刑部那边特地派人来说让你好好养病,不必费心公务。”
继而拉过秦淮衣的手温和道:“好孩子,这几天辛苦你了,又是给她看病又是给她煎药,可是这个小白眼狼竟然一点情都不承,我看你还是别忙了!”
说罢,他更是给了李鱼一个白眼,在张侧君这番夹枪带棒的呛白下,李鱼终于没再动立刻出府的心思。
只是叫来身边的长随吩咐将那日在紫玉楼唱小曲的所有人都一个不差地带过来。
她清醒后,反倒有些不敢相信那日所见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毕竟这样的情景在过去的五年里已经数不胜数,有的是背影像,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举止像。
每一次狂热,却徒留虚幻的结果。
近来,她已经很少这样了,可是,昨晚见到的人真的太真实了,她不相信这次也是假的。
吃了药后张侧君和秦淮衣不舍地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李鱼却睡不着,她静静盯着床幔,只是等着长随带人来。
好半晌没等到长随的回话,却等来了汇报公务的刑部下官。
李鱼自为官后,治下甚严,又有意分夺韩侍郎的权力,因而每日都要下官汇报,将朝中之事明了于心才能稍稍安稳。
因而,虽然刑部让她休养,她的下官也不敢不来汇报公务的。
“大人,吏部侍郎的女儿昨日出事了,她因欲要强迫个小戏子却被戏子给打晕了,如今还没醒,赵侍郎特意说要找您来审理此案,势必要让那些戏子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戏班众人已经关在刑部大牢了。”
下官略微抬头请求斜靠在软榻上如琉璃般病弱的大人。
李鱼沉吟半晌,她心里十足看不上这种垃圾人,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正义凛然的拒绝掉,甚至还要再打她一顿。
可是如今她沉沦官场,内心淬满了黑暗,为着最终的利益已经可以不择手段。
“告诉赵侍郎,这案子过我的手让她放心。”
李鱼异常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心里却在盘算礼部侍郎的人情要如何达到利益最大化。
等下官走后,她瘫倒在床上,只感到从内而外的疲惫,她都快要认不清自己了,为了使一个坏人死无葬身之地,让自己先变成比她更坏的人,这样真的对吗?
李鱼将自己伪装起来,表面已经是坚冰般坚不可摧,可是她的良心却备受拷打,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不知道何时,就会痛死在当下。
“大人,不好了!紫玉楼的戏班都被抓起来了,昨日她们班里的戏子打伤了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应该正好都在刑部……”
贴身的长随有些尴尬的望着主子。
“你说,打姓赵的是紫玉楼的小曲班?”
李鱼咳的面色发红,在长随的搀扶下虚弱的坐了起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鱼不顾一屋子下人和长随的苦苦哀求,出了一身虚汗终于穿好了官服,坐着轿子赶往刑部大牢。
戏班子七八人正被关在一间大牢房里,除了她们还有二十来个囚犯,其中几人如死尸般伏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直让戏班众人心惊肉跳,畏惧不堪。
小溶捂着被撕开的衣服缩在角落,不住的瑟瑟发抖,嘴角都是淤青。
柳秋脱了外套给小溶披上,只着雪白的亵衣一脸平静的坐在小溶身前。
昨晚,那个流氓直接上手就要扒小溶的衣服,就因为那人是贵族小姐,连小溶的亲姐姐班主都敢怒不敢言,任由他被欺负。
柳秋见到此情景,只感觉血液沸腾快要燃烧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感同身受,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举起烛台砸在了流氓的头上。
打晕了贵族小姐,她们被抓到刑部大牢里,班主和众人哀叹柳秋就是个祸害,当初就不该救他回来,如今害的众人都得死!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是杀头还是挨打都由我个人来,我会求大人不要连累你们的。”
柳秋刚说完这番话,就听到牢房内其他犯人们的哄然大笑。
有个百事通笑道:“这位公子你得罪了大官肯定没好果子吃,况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你们难道没听过刑部煞阎罗的手段?”
戏班众人忙问道是什么说法。
那百事通炫耀心得到了满足后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位煞阎罗是刑部侍郎,什么嘴硬的不怕死的到她手里都得软,最是个心狠手辣的,还发明了十大酷刑,你们肯定没听过梳洗之刑,将人身上泼上热水,随后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和皮一层一层刮下来,直至咽气。”
随后她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动容的柳秋道:“喂,要是你真的命不好,是她审你,我劝你直接认罪吧,还省的受皮肉苦。”
随即拉着脚发软的班主走到一边,指着那血淋淋的女子道,你看她的手指头。
班主低头细看,下一刻却突然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那女子十指都没有了指甲,如今天气湿热,那伤疤处竟然有蛆虫蠕动。
这下她直接软倒在了地上,直着脖子冲柳秋喊道:“一会儿你就直接认罪吧,我们也算是你的恩人,可不要害了我们啊。”
柳秋静静地盯着班主,随即点点头道:“我记着呢,多谢你们。”
只有小溶哭着抱住柳秋,说道都是自己的错,要死一起死,却被班主拽到了自己身边捂住了嘴。
柳秋闭上双目,荒凉的坐在一角,等待命运的审判。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快,狱典拿着钥匙打开牢门提审戏班众人。
那百事通油滑地问了一句,是哪位大人审案。
狱典有些可怜的打量了一眼众人,随即咧了咧嘴道:“你们运道好,是李大人提审。”
百事通一下子像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只以悲壮的眼神目送众人。
班主和众人哪还不明白这位李大人恐怕就是那位煞阎罗,竟然有三五人直接吓得溺在了裤子里,被狱卒拖着走。
柳秋无知无觉,有什么怕的呢?不过一具不知来处去处的残躯罢了,反而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经过长长的廊道,狱卒终于押送着戏班众人来到了提审间。
房间内昏暗气味难闻,只有墙角处燃着四五盏油灯,众人恍恍惚惚还未等站定,便听到面前案首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柳秋猛然抬起头,他的心奇异地又如那日一般疼痛难抑,仿佛利剑刺出鲜血来。
昏黄的灯光中,他紧紧攥着拳头,只见对面绯色官袍的女子持一盏油灯迎面而来。
她身形瘦销,宽大的官服包裹住她,那皮质镶嵌白玉的腰带紧紧束住她的纤纤腰身,持烛的手如暖玉般,更显得伶仃可怜。
他不知为何会产生将她拥入怀中的情绪,只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若叫众人发现,一定会嘲讽他攀附权贵,全无风骨。
于是在二人距离五六步时,柳秋站直了身体,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般冲着对面的人脱口而出大骂了一句:“狗官!”
那持灯的身形竟然顿了顿,随即她更快的移步向他走来,柳秋紧紧闭上眼睛,准备等待那些可怕的刑罚落在身上。
他感受到了烛火的热度,却半晌也没等来毒打,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眸。
烛火下,一双含着血泪的丹凤泪眸无声地望着他。
他不自觉地抬起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想为她拭去眼泪,在接触到冰冷的眼泪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般准备快速地收回手。
那只素白的手却比他更快,她虽病弱,却无比坚定地抓住他的手腕,继而将他的手掌轻轻的放到自己的脸颊旁。
她依恋的蹭了蹭,随即有点癫狂的笑开了,她紧紧盯着柳秋的脸庞,继而无比熟练地将他的脖子拉下来一点点,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厮磨了片刻,才沙哑道:“你叫我狗官?”
第81章 是谁
她的皮肤是如此的寒凉,她失而复得的眼神却又那么炙热,这一切都是如此梦幻。
她是如此的依恋,她的眼中没有肮脏的欲望,他不得不承认,沾染着她气息的怀抱是如此的令他不舍,仿佛是乳燕投林,他生不出一点点反抗的心思。
但是,柳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能与一个京城的高官有瓜葛。
“你助纣为虐,如何不能当得一句狗官?”
柳秋气馁于自己刚才的软弱,待她稳住了身形后,他便疏离地退却了身体,冷笑着骂道。
“大人,小鱼哥都是为了我,求求你放了他们吧,要打就打我吧!”
小溶终于还是挣脱了姐姐的束缚,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到。
而余下的几人虽然心急如焚却仍旧鸦雀无声,她们进入提审间就见到这位大人对小鱼哥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甚至搂搂抱抱起来。
但,这也不算全是坏事,说不准他的脸能救大家伙的命呢。
可是,小溶却跑了出去,这下可好,小溶也保不住了,班主哭丧着脸,心痛万分。
“你叫他什么名字?”
寂静了片刻,那煞阎罗突然发话,她缓缓地踱步到小溶面前。
小溶心下一突,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开始发抖,眼泪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倏忽,他感到下巴被一阵凉意抬起,泪眼朦胧中她却在对面大人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可怜的样子。
昏黄微末烛光如何遮挡盛世粲然之貌,小溶近距离直视这位煞阎罗的一瞬间竟然全然忘记了害怕,他静静地怔了片刻才地反应过来,随即迅速低下涨红发烫的面庞。
只低声嗫嚅道:“我叫他小鱼哥。”
“哈。”
李鱼一声轻笑,旋即起身时都有些神清气爽,她挥了下手,那刑部下官就十分有眼色地将众人带了下去,只留下有些忐忑的柳秋。
“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杀便杀,若要侮辱我是万万不能的!”
他见房间内只有她二人,不禁有些不好的想法,知人知面不知心,若她要强迫自己,就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她如意。
他虽然不记得所有事了,但是心是骗不了人的,那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人。
“你失忆了?!”
李鱼见到他这幅烈夫样子,不禁立即想到了多年前与他初见,也是如此,好像只小刺猬,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就立刻将背上的尖刺根根竖起。
但是,当年的他还会妥协,如今却已经寸步不让了。
“你认识我?我是谁!”
这一刻,柳秋再维持不住他的冷漠,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了几步。
“你是谁?”
李鱼摇头笑着,她放下油灯,不由分说地俯下身将他全身的镣铐打开,铁链落地,柳秋有些疑惑地望着面前情绪低落的女子。
“你不必疑惑,你啊,你是我弄丢了的傻夫郎。”
“如今,竟连我也忘了……”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柳秋霎时瞪大了双眼望着李鱼。
李鱼急促地咳了一阵才又红着眼圈走到柳秋身前,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悠然道:
45/57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