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见眉心锁得更深,扭脸看他:“你刚刚不是说有眉目了么?这些都不足为奇。”
楚珩的唇贴向了太后娘娘的耳后,亲昵地张开齿尖,一咬,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娇躯直颤。
“楚珩,你别诱我了……”
“是,娘娘。”
姜月见定力不足,她实在心动得要命。说完再弄,不然她会先因为受不住这种折磨而疯掉。
“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些人已经断了交易往来。”
楚珩解释。
“在风声刚起时,回春局便自乱阵脚,先和一部分人做了切割。我已查到,近期被拒之门外的,有几个,都是过往厉王麾下旧部。”
姜月见啧啧道:“这算是断尾求生么?”
未免做得太显眼了一点儿。
这回春局的一把手,大抵是觉着,如今岁皇城中风雨压人,只要太后和陛下对景瑞五年的猫腻有所察觉,调令三司彻查,迟早能摸到他这个头号嫌疑的头上。他是商客,自是“乱党”里最人微言轻的一个,保不齐很快偌大家业和全家老小都要因为这件事被断送进去。
“那这个回春局的老板,以前和厉王有无干系?”
楚珩缓缓道:“没有。”
姜月见心领神会:“我去找纸笔,写几个名字,你看看,能不能和你说的这些有重合。”
她这里握着傅银钏这条线索,若与楚珩的能合得上,那十有八.九景午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这些乱党里,景午是牵头之人,还是,只是参与其中,属于与乱党过从甚密的从犯。
这二者处罚也不一样,姜月见不希望让傅银钏左右拉扯,两头为难。
她说完便要跳下软塌去找他平素用的笔墨纸砚,就放在临窗的那张书几上,还没等勾出脚丫跳下去,忽被一条坚实如铁的臂膀搂了回去,男人漆黑如墨般的眼眸,如一把锁,牢固地囚禁着自己。
“太后,臣忍很久了。”
姜月见被他盯得心惊肉跳:“可是……”
正事比较要紧呐。
可是看着这张俊脸……唉,美色误人。
姜月见飘飘然软了骨头,她是一个让人诟病的太后,因为她时常会觉得――
既有美人,何须江山。万顷江山也不换。
昏庸得令人发指。
*
楚翊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了,可是母后还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哪儿。
母后不在,他的功课给谁检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母后只是每月查他的功课一两次,近段时间以来,几乎每每隔上几天便有一次。
也罢,楚翊想想,既然母后不在,那不如去找姑姑玩,他最近刚学了弓,想一试身手,在姑姑面前表现一番。
谁知母后身边的玉环和翠袖竟拦着,不让出门。
好生奇怪。
她们越不让自己出,自己就非要出。
皇帝使了个心眼子,用了一出金蝉脱壳计,叫一个小太监待在燕寝里假装要歇午,自己则钻进了孙海外披的大袍子底下,就这般被夹带出门了。
那两个女官眼神儿真不好,一点也没察觉,出了太和殿,楚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孙海老胳膊老腿:“今天你居功甚伟,朕记在心里了。”
孙海笑眯眯的,连说不敢当,让陛下快去找郡主,玩得开心就是。
只叮嘱了一点:“陛下,要是太后娘娘回来,老奴这儿可挡不住太久啊,您早些回来,最好,让宜笑郡主跟着,太后娘娘也就不会生气了。”
楚翊想了想,再次掸了掸老宦官的臂膀,笑道:“言之有理。孙海,朕最近发现你果然是块老姜呢。”
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了。
已经走了老远,半道上想起没有带伞,因是偷跑出来的,不好叫宫人,免得被母后身边的女官捉回去,陛下望着廊杆外如瀑的雨帘束手无策之际,蓦地一念闪动,随后福至心灵,心道不如就近上苏哥哥那儿借把伞吧。
文渊阁的那些老学究,一向都喜欢和他探讨学问上的事情,以往这个时辰,他应当都在灯下批阅文章。
他高兴得一溜烟窜进了兆丰轩,身为君王,一点也没隐私顾忌,两只小爪子哗啦一下推开了兆丰轩寝居的门,潇潇然的风雨霎时摧枯拉朽地往里灌,惊动了帷幔。
“苏哥……”
话头生生被掐断。
帘幔飘动,露出被褥里母后惊惶掩饰的身子。
那个被一脚踢出来的,他的所谓“苏哥哥”,脸色七分镇定三分忙乱。
探出一条腿后,差点儿跌倒在地,但他用极快的反应稳固了身形。
凌乱的下袍缠在腰间,耷拉下来,遮住了一切光景。
楚珩恢复了从容不迫,好像被捉奸的不是他一样。
手指慢斯条理地,将袒露的衣襟一捋。
“你,你们――”
大眼瞪小眼,楚翊震惊得仿佛被雷劈了。
“啪嗒”,伴随着一道清脆声音过后,楚翊手里把玩的玉扳指掉落在地,摔碎了。
作者有话说:
名场面。
第73章
饶是陛下对男男女女之事再怎么单纯得如一张白纸, 也知晓男女大防这一回事,更知晓,七岁不同席, 连他都会警惕害羞, 不让女官来替他更衣,尤其是脱他的裤子。
因此楚翊目睹面前凌乱的一切,霎时间, 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肺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母后还待解释:“英儿,你听母后说……”
楚翊大吼:“苏探微你不要脸!”
楚珩手指在襟口上一顿, 略带了几分诧异, 看向能说得出这种话的陛下。
好在他说的是“苏探微”,好像,与他本人其实无关。
作为老子, 只好不生气。
但陛下却怒火涨得厉害, 吼完这一句, 便头也没回气咻咻地冲出了兆丰轩, 一头扎进了雨帘里,飞也似的跑远了。
外边雨下得那么大,姜月见怕他在雨里淋坏了,忙不迭要下榻来,可惜她实在是衣衫不整, 仅有的一幅罗裙也教楚珩情动难忍之时撕成了碎片, 便目光示意他, 快去追。
楚珩叹了一口气, 将自己腰间的长衫理了理, 把寝衣合掩, 弯腰提起地面上散落的外袍, 突然想起了什么,宛如一笔走墨般的眉峰朝上一掀。
“袅袅,你确定让我去?”
姜月见不解。
楚珩悠悠道:“你听到他刚刚骂我什么了?我去了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说不准过会儿,陛下往太和殿上一坐,就有圣谕来处置我这个不要脸的奸夫了。”
他字字句句,阴阳怪气,姜月见十分着恼,却也知道他说的多半是真的,儿子脾气自己了解,他有多维护他那个父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正因如此她才愈发不快。臭儿子,没心肝,不晓得谁才是对他最好、最亲的人。
“算了,你不去,哀家自己去,玉环一会儿会送干净的裙衫过来,你去催一催。”
*
楚翊一头撞进了秋雨里,被淋了个浇心透,可他不管,只管着没命狂奔。
好在陛下虽然还小,目的意识却已足够明朗,他狂奔了没多久,便撞进了姑姑的簌雪阁。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如春融,宜笑在窗下观雨,一面观雨一面赏着围廊底下那一盆盆红翻翠骈的菊花,听到身后推门而入的动静,她一诧,随后便看到了落汤鸡似的陛下。
宜笑大惊失色:“英儿,你怎么了?”
“姑姑……”
楚翊好像整个人生都崩塌了,天都是黑的。
他瘪着小嘴哇呜哭了起来,湿淋淋就要往姑姑怀里去,宜笑皱眉头,手掌抵住陛下淌水的脑门,蹙了小山眉,拒绝他的靠近。
“别说话,先更衣。”
簌雪阁里没有小孩儿衣衫,宜笑随手找了几身得体的圆领袍抛给他。
给楚翊将脑袋擦干,单擦头发便弄湿了两条毛巾。
楚翊躲到屏风后边,一边嚎啕不止,一边熟练利落地给自己换衣裳,换完了,陛下从嵌螺钿的黄梨木绢纱荷塘野鸭图屏风后走出来,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地,因为衣裳太长,脚下猝不及防踩到,被绊了个狗吃屎。
摔倒那瞬间,楚翊真的想把脸埋进地里死了算了,捶地便嗷嗷哭。
宜笑看了又心疼又好笑,忙将他抱起来,把圆滚滚的陛下团成一团放进了摇椅里。
“这是怎么了?跟姑姑说说。”
楚翊也不知道当不当说,若是换了别人,他肯定不说。但姑姑又不是外人。
清澈的,如蓄满了一池温泉的大眼睛闪烁须臾,他抓住了宜笑姑姑的手指,瓮声瓮气地哼哼:“姑姑,你不能告诉旁人。”
瞧他一抽一噎的,宜笑还道是大事,忙道:“自然,姑姑答应英儿,绝不外传。”
姑姑不是那多嘴之人,楚翊放了心,这才咬牙,哽咽着道:“朕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朕看到,母后,和苏哥……呸,那个狗东西,在床榻上都没穿衣服……”
宜笑的眉心狂跳,什么?
心道皇嫂这么不小心,连这等闺房私事,都被陛下瞧了去了?
没等她问出口,陛下又嘤嘤道:“他们在床上打架,打好凶,姑姑,朕是不是要有弟妹了哇……不要不要!朕才不要那个狗东西生的儿子当朕的弟弟!”
宜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陛下年纪尚小,有些事他不明白。
因此她也只能解释道:“娘娘不会让陛下为难的,她不会生下别人的孩子。娘娘最爱英儿了,她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楚翊或多或少能明白点儿,但他还是嚷:“那也不行!一定是苏探微勾引朕的母后!朕不会放过他的!”
母后深爱父皇,若不是那姓苏的狗东西勾引了她,她才不会把持不住。
楚翊现在想想,前后一串联,有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难怪,当初他要进太医院这就不寻常,后来他其实撞见过一回的,但当时他们衣衫齐整,异口同声,楚翊就没往那处想,大狩那时候,他们偷偷摸摸背着所有人跑到山腰上去私会,还遇到了狼那次,他们也是随口敷衍,搪塞自己的!
陛下越想越气,不止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偷情的这种大秘密,更因为自己愚蠢,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可是看宜笑姑姑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楚翊怔了一瞬:“姑姑你一早就知道么?”
宜笑:“这……”
关键时刻结巴了,楚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们都知道,就单单瞒了自己一个人!
好嘛,本来就生气的陛下,现在更是火上浇油。
“朕要去――”
楚翊说着就要去报仇。
宜笑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拽回来,平心静气地吐纳几口,对上陛下怒意冲冲的大眼睛,轻叹道:“陛下,你要去如何惩罚起居郎呢?杀了他么?”
楚翊被问得一愣之际,宜笑见他果然心有不忍,又道:“陛下,如今太后娘娘与他正是情浓之际,你如杀了她的心上人,可知她会否怪你?母子之情,若因一个外人生了嫌隙,岂非不值当?”
被她抓住的小手,颤了一下,震动着。
他攥紧拳头,紧紧叩住了齿关,隐忍着火,着实难受。
宜笑规劝道:“陛下回忆一下,起居郎对你好不好啊?我听孙海都说了,他也和太后娘娘一样,是很喜欢你的,又带你去龙雀天街玩,给你买糖人,买面具,近来还教你骑马射箭,英儿,多一个人喜欢你,照顾你,这不是好事么?英儿从小没有父皇在身边,他给你的疼爱,不比你的父皇少呀。”
道理楚翊都懂,可他还是闷闷不乐,嘟囔道:“姑姑,父皇是你的哥哥呀,你为什么不帮他说话?”
为什么要帮那个狗东西。
宜笑会心一笑,手掌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姑姑不是向着苏探微,也不是不帮你父皇,可是你渐渐长大了,你要知道,已逝之人是永远不可能回来了的,余下之人一切都应往前看。倘若你母后永远惦念不忘你的父皇,一辈子都哭哭啼啼,以泪洗面,英儿你高兴么?”
他当然不会高兴的。
可是,母后就不能坚强一点儿么?就像他一样,他虽然想念父皇,可是,他也不会整天以泪洗面呀。
陛下有被说动一点儿,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等姑姑说完,他拎起了长袍扎在腰上,向姑姑借了一把伞,说要回去。
他来时匆匆,去也着急,宜笑怕他又淋湿,让他等等,便教宫人去传步辇。
陛下一路乘辇回宫,深锁眉宇,外人一瞧,陛下这眉眼之间,真有当年武帝陛下垂钓天下的气魄,既冷峻,又威慑,只是不知今日何人得罪了陛下,瞧着气场,只怕那人下场不会好过。
太和殿上一哆嗦,陛下冷口道:“把苏探微给朕押上来!”
少顷,本就在兆丰轩等候“发落”的楚珩姿态从容,如高蹈出尘般信步而来。
楚翊恨得牙痒痒,但因是家事,不想教别人听见,便退了宫内伺候的侍女。
偏那人,还不急不缓行了一个叉手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参见陛下。”
楚翊冷冷地睨过去:“苏探微,你好大的胆!”
陛下盛怒之下,小胖爪子能薅到什么便是什么,因此拎起一块沉重的镇纸,朝着“苏探微”扔了下去。
由于力量不足以砸中,镇纸掉落在地,发出一道代表了天子之怒的巨响。
太和殿外人人自危,面面相觑,莫敢有语。
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谁也不敢进去劝说,否则陛下迁怒起来,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不知那起居郎是如何得罪了陛下,竟将陛下气成这样,宛如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
楚珩垂眼看向地面,旋即,弯腰拾起了陛下扔下来的镇纸,双手捧着,替他放还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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