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村里有点什么事,诸如这家丢了东西,那家跟别人起了矛盾,这些零碎琐事,都是王主任负责处理,他做事认真负责,大家对他都很信任。
老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稍微安心了一些,“这就走,回去看我家泥鳅!”
“你别急,这里路不好,我扶着你点。”王主任一边扶着老人往外走,一边对金有钱说,“小金,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看一下?”
他一把年纪了,人生经历也算得上是丰富,一直在这乡下工作生活,怪事也遇见过不少,有些勉强能解释得上来,有些则是完全说不清楚。
王主任也不喜欢刨根问底,只要事情对周围人没什么太大影响,过去也就过去了。
今天这事,他虽然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完全不当回事。
金有钱刚才透露出来的消息,不算什么秘密,去村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但是王主任很确定,这个小伙子除了今早签合同的时候去村委会坐了一会儿,以前压根没去过村里。
而就今早那会儿的时间,估计也跟村里的人搭不上两句话。
当然,那些也可能是托别人打听出来的,但是这么拐弯抹角的折腾,就为了骗一个上了年纪,拿不出多少钱的老人,那也太不值当了。
“主任你随便叫,”金有钱笑着回道,“你跟奶奶先走,我去跟我爸妈说一下,马上就跟上来。”
金平安跟钱小丽,从开始就在关注了,这会儿听到金有钱说起,他们夫妻俩其实是很想跟上去看看的,但最后理智还是压住了好奇心。
刚拿到手的护身符,还是多捂捂吧。
虽说这事是大师让金有钱去办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钱小丽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小心点啊!”
金有钱点点头,跟她挥手,“妈,我先过去了,办完事就回来。”
之后迈开一双长腿,小跑着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两个人,一起到了停车的地方,坐上村里那辆小破公务车,就往上容村开去。
一路上,金有钱狠狠体验到了王主任狂野不羁的车技。
一共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居然差点晕车了。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外面的空气异常的清新怡人。
这时,一阵嬉闹声从村里传来,看过去,是几个小孩子在嬉戏打闹,往这边跑过来。
王主任逮住其中一个询问,“烂柜子,小泥鳅没跟你们一起玩吗?”
这边村里的起名风格就这样,传承着老一辈的思维,贱名好养活。
被逮住的小孩,黑黑瘦瘦,但十分的灵活,话也说得清楚,“他回家了。”
“他一个人回去做什么?去了多久了?”
“他说他家的鸡跑出来了,要回去抓,好像是李伯伯开车出去之后一会儿回去的。”
李伯伯,就是村支书,从他早上带着来村里签了承包合同的金家人出去开始算,小泥鳅回家至少得有一个多小时了。
王主任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因为张家的怪事,就是跟鸡有关的,而且那个家里没什么可以玩的,小泥鳅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除了吃饭和睡觉,根本待不住,不可能这么久还不出来玩。
于是他让金有钱扶着老人,自己先去张家看看什么情况。
到了地方一看,家里门开着,但是屋里屋外,屋前屋后,都找了一遍,没见到半个人影。
再去数后院的鸡,又少了七、八只。
这时金有钱跟老人也赶了过来。
“主任,我家小泥鳅呢?在不在家里?”老人焦急的询问。
王主任摇头,“没找着。”
眼见老人慌得又要哭起来,他赶紧安抚,“罗婶子,你别慌啊,小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大师在电话里说过小泥鳅不会有事的。”
“是吧,小金?”
金有钱点头,接话道,“奶奶,大师跟我说,我们从你家后院这个方向进山,就能找到小泥鳅了。”
“走走走,这就走,去找我家小泥鳅!”老人听了,嘴里催促道,径直就往屋后走。
王主任赶忙上去扶住她。
金有钱也跟了上去。
上容村,整个村子就处于群山环绕之间。
而老人家的房子,又在村子的最外围,背后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大山。
时间虽然渐渐入了秋,但是在这种大片的山林里,草木依旧繁盛。
王主任扶着老人往里走了没几步,就没有路了,放眼看去,野草比人高,藤蔓一圈缠一圈。
他于是回过头看金有钱。
后者其实也不知道,洛闻书在电话里没细说这个,只说会有东西引着他们进去。
“主任,前面……”金有钱还在想着,要不要给大师打个电话问问,忽然见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野草往两边分开,藤蔓如蛇蜿蜒游动,多年无人踏足的山林地里,凭空多出一条勉强够一个人通行的小路来,曲曲折折,一眼看不见尽头。
“小金,这……?”王主任自认见多识广,但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清晰的见识到这种离奇的事,一时有些震惊,看着金有钱,想等个说法。
“没事,我们跟着路往里走就是了。”金有钱看起来还是比较镇定可靠的。
但实际上,等王主任转身之后,他就隔着衣服悄悄摸了摸藏在衣领里的平安符。
不是他不相信洛闻书,大师说没事那就铁定没事,但这跟害怕又不冲突,就像是看恐怖电影,你知道那都是假的,也一点不耽误你被吓得惊声尖叫。
一行三人顺着诡异的山林小路往深处走去,老人体力有些跟不上,金有钱便蹲下、身去,将她背了起来继续走。
也不知道在林间走了多久,忽然见得前方一丛茂密的灌木挡住了去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周围的野草也在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随时可能窜出来。
王主任跟金有钱不再靠近,站在原地谨慎的观望。
他们并未瞧出个什么名堂来,倒是发现来时的路消失了,回头只见一片比人还高,密密麻麻的野草灌木,哪里还有一点路的影子。
两人心里一惊,而金有钱背上的老人,却只担心自己的小孙子,“泥鳅——小泥鳅——”
她喊着孙子的小名,干哑的声音,甚至压不过广阔山林里的风吹草动。
然而出乎意料,前方拦路的灌木丛后,传来了回应。
“这……里……在……这……里……”
不是小孩子的声音,甚至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奇怪的尖锐,断断续续,虚无缥缈,像是没有力气的那种虚弱,又仿佛是不会说话的含糊。
王主任和金有钱更是不敢靠近了。
思孙心切的老人,也找回了一点理智。
正在三人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时,金有钱的手机响了。
“大师!”他飞速接了电话。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前面,”洛闻书在电话里指点他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个声音没有恶意,不要怕,它只是想引你们过去。”
刚才金有钱还在害怕,但是此时此刻,跟洛闻书打着电话,听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他忽然就一点都不怕了。
“主任,我去前面看看。”他说着话,将老人放了下来,让王主任扶着,自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前走去,到了灌木丛前,伸手去扒开拦路的野草,发现旁边可以绕过去,又走了几步,就来到一处林间的空地。
枯枝树叶叠了一层又一层,脚踩上去有一种松软的触感。
一个四、五岁大,略有些瘦小的小孩子,侧躺在空地的中间。
从金有钱的方向,只能看到半张脸,闭着眼睛,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仔细看胸膛也在起伏,但是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的样子,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大师,有一个小孩,额头上还有包,应该就是小泥鳅!”
金有钱跟洛闻书说了情况,又回头朝灌木丛那边喊,“主任,小泥鳅找到了,你带奶奶从灌木丛旁边绕过来!”
“开免提。”洛闻书说。
金有钱立马照做。
“你出来。”洛闻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听到这话,金有钱微微一愣,这显然不是在说他,也不会是王主任和老人,所以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思及此,金有钱只觉得胳膊上直冒鸡皮疙瘩。
“我再说最后一次,出来,我能救你跟那个孩子。”
伴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王主任扶着老人赶了过来,远远见到小孙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人顿时就慌张极了,带上了哭腔,“泥鳅!小泥鳅!”
她一边喊,步伐踉跄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刚才拦路的灌木丛里,也窜出来一道黑影,速度飞快,先一步扑到了小孩子旁边。
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只黄皮子,身躯细长,连头带尾几乎快要有一米了,看起来非常大的一只。
它在小孩旁边站立起来,头上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破烂不成形的草帽。
那张脸不知道怎么形容,明明就是一张普通的动物脸,但是多看几眼,又隐约觉得有几分像人,十分的诡异,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大师,有一只黄……”金有钱回过神来,准备给洛闻书报告情况。
“我知道,”洛闻书打断了他的话,“你先把从石庙里带来的那张枯叶,放到小泥鳅的胸口处。”
金有钱按照她的指示,走过去,在小泥鳅旁边蹲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片树叶,从孩子的领口处塞进去,放在了他胸口。
这期间,金有钱的视线,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明明想要避开,却又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的黄皮子。
忽然,他听到了之前那个很阴间的声音,从黄皮子身上传来。
“你……觉得……”
与此同时,听筒里传出洛闻书的声音,“闭上你的嘴,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管你了。”
阴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金有钱内心呐喊:不愧是大师!
“你跟旁边的老人说,让她一只手拿着你给的那片树叶,贴在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拉着小泥鳅的手。”洛闻书继续指点。
金有钱于是跟王主任一起,花了一番功夫,才做好老人的工作。
“大师,接下来呢?”金有钱问。
“等下黄皮子会跟老人讨封,问她它像不像人,你让她说像就行了。你跟王主任站到空地外面去,闭上眼睛,不要看。”
旁边的王主任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一路走来,他对金有钱口中的大师,是越来越信服。
金有钱慢慢跟老人嘱咐了两句后,也退到了空地边沿,直接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视野之后,听觉瞬间变得敏锐起来。
风穿过山林,草木树叶窸窸窣窣作响,远处似乎有水流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忽然,之前听过的那个很阴间的声音又响起了,“你……说……我……像不像人……像……不……像……?”
话音落下之后过了许久许久,金有钱都差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了,才有一个苍老干哑的声音回应道,“……像。”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山林起了风,呼呼的吹着。
草木为之折腰,树上的新叶离枝飘落,和地上被风卷起的枯叶混在一起,在一片林间空地旋转翻飞。
“大师,我……有点好奇……”金有钱小声逼逼。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矛盾体,害怕但是想看,想看又很害怕。
“可以睁眼睛了。”洛闻书在电话里说。
于是金有钱瞬间睁开眼,只见漫天飞舞的树叶中,黄皮子的影子似乎在不停的拔高,远超它本身的体型。
而且看起来虚虚实实。
更特别的是那张脸,之前是看久了才会恍惚觉得有些像人,此刻那种感觉已经十分的强烈,只一眼看上去,明明还是黄皮子,心里却会觉得,那就是一张人脸!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金有钱忍不住问。
“山里的动物成了精而已。”洛闻书简单跟他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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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黄皮子,在这片山林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年。
早些年的一次特殊际遇,让它生出了灵智,有了自我意识。
自那以后,但凡有月亮的夜晚,它都会寻一处空旷的地方,试图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修行。
虽然不得其法,但经年累月下来,却也吸纳了一些天地灵气,使得它的头脑更加聪明,寿命也比一般黄皮子长上很多。
可是这个物种的寿命,也只是一二十年,翻一倍也不过四十载。
这方天地灵气稀薄,它又不得修行之法,四十年的时光弹指过,如今快要到大限了。
前些日子,老人家里的丢的鸡,便是这只黄皮子偷的。
因为它已经很老了,尽管有几分灵性,但是苍老衰弱的身体,却很难再捕捉到足够的猎物。
在这种情况下,它偶然发现了山脚下圈养在屋后院子里的鸡。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人和小孩,都无法威胁到它。
于是它一连三天夜里都去偷食。
第四天,它本来打算继续去的,却发现多了两个青壮年在那里蹲守着,再三犹豫后,退回了山林里。
第五天那两人也在,它继续躲起来。
第六天看守的人走了,它又继续偷鸡。
靠着偷来的食物,它能填饱肚子,心里却清楚的知道,它的日子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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