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更直白的话说,她的自由,要取决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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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来往车道上中午几乎没什么人。
门卫大哥挂了电话,拿出学校门房的专业态度,冲校门外等着的男人点点头,客气解释:“宋老师马上下来,这会儿正好是学生下课的点儿,麻烦您稍微等会儿。”
朴实的门卫大哥虽然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内心里对宋老师先生印象好得很。
虽然乍眼一看这位先生气势有点儿不好接近,但人家态度好呀,话不多说,有一句是一句,不像那些动不动就不拿眼睛看人的老板领导,说了不让进还非得进!
人家就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口,让他打电话确认,也不乱发脾气。
就冲这一点,门卫大哥觉得宋老师先生不是一般人。
话刚说完,余光瞥见从外头车道拐进来的黑色轿车,门卫大哥非常有专业素质地站好身姿,敬了个礼,一声不吭地开门放行。
当门卫的,记车牌号是基本素质。
车里那位,跟宋老师先生比,显然就不是那么好说话重规矩。
他看人看得多了,门儿清!
门卫大哥内心啧啧,面上保持专业态度,继续敬礼。
谁知道礼敬到一半,原本应该驶进学校的车子却在门口处缓慢地停了下来。
轿车车窗降下,面容潋滟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靠在后座,抬眼看向等在路边的陆山河,眼尾维扬,带了些意外笑意:“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是陆总。”
顿了下,他挑着眉梢轻笑,“真巧”
陆山河垂下眼帘,视线淡漠地扫过车窗内的人,一个字都没搭理。
谢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打开门从后座上从容走下来。
谢家与陆家两大巨擘的现任掌舵者,此刻都站在了校门口,相对而立,一个满面含笑兴致深浓,一个面若冰霜冷淡至极。
“陆总这是在等人?” 四目相对,谢巍取下眼镜框,抽出丝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余光落在陆山河身上,唇角上扬,意味深长地笑。
陆山河并未看他,脸上连一丝多余的波澜都没有,声音也很冷淡:“有事儿?”
谢巍仿若无觉,手指落在眼镜框上,顿了顿,重新戴好,余光从高处步梯上走下来的宋悠,眸底笑意中更多了丝玩味,面上尽是春风和煦,好奇地问:“鼎辉那个项目,陆总不准备接了?”
陆山河冷漠地盯着他看了一瞬,语气平缓,不带一丝情绪,似在答谢巍的话,又似在说别的:“你越线了。”
话说完,他收回视线,迎着宋悠走过去,对身边男人明明白白的试探跟挑衅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冷漠岿然,一句多余的话或者表示都没有,就那么晾着。
宋悠刚下梯子就看见了校门口的站着的两人。
她脚步停了一瞬,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谢巍。
盯着恶心男人看了片刻,她冷笑一声,敛了视线,朝陆山河走过去。
比起拿恶心眼神随便看人的渣男,陆山河再怎么渣也比这种男人好一点!
走下台阶,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淡声问陆山河:“车停哪儿了?”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默了一瞬,伸手拉她。
宋悠没躲。
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在谢巍这种人面前,她犯不着暴露弱点。
察觉到她的默许,男人手掌往下,握了她手指,攥在掌心,顿了一瞬,目光喑沉地低望着她,涩声开口:“昨天那个路口。”
她不让他进学校,说很多人认识他,闹得人尽皆知,会影响她,她不喜欢。
从握住她手开始,肌肤相触,那些绵密在五脏六腑的钝痛仿佛都在刹那减轻,让人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男人呼吸缓缓起伏,紧了紧指节,握拢她指尖,牵着她往校门外走。
谢巍戴着眼镜,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眉梢维扬,笑了笑。
宋悠连余光都没往谢巍身上放,目不斜视地跟着陆山河走出校门口。
一直到林荫道拐角处,岔路口一眼便看见陆山河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是早上载她去医院那辆。
宋悠在车头前停下脚步,视线瞥过陆山河握着她的手,顿了一瞬,冷静抽回胳膊。
她背光站在陆山河面前,身影映在他胸口上,声音清冷地开口:“上车。”
不等陆山河反应,宋悠自己打开车门先上了车。
不同于马路边上风声与车流声的混杂,车厢里很安静,适合冷静交谈。
她坐进去,抬眼看着车门外面容滞涩紧绷的男人。
陆山河薄唇紧抿着,掌心落空,离开宋悠的触碰,那些隐匿在四肢百骸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压得人心脏一阵一阵紧缩堵涩。
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悠动作,默了一瞬,绕过车头,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坐进了驾驶座。
男人手臂落在方向盘上,骨节屈起,望着她,似压着情绪,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声音却仿佛滞涩住一般,欲言又止。
“那份协议,你还有电子版吧?”宋悠偏头看他一眼,主动出声,“周末从燕城回来,咱俩签了吧。”
顿了一瞬,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语气轻缓却透着让人心涩的坚定,“如果没有,我可以重新拟。”
陆山河身形蓦然顿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线条瞬间绷紧,青筋一隐而没。
男人气息刹那停滞,看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没入黑不见底的深渊,原本紧绷的面容灰暗得仿佛罩了层绵延无尽的阴云,压得人呼吸都紧了一分。
“宋悠——”他看着她,声音艰涩得几乎沙哑。
“你可以冷静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宋悠侧身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坦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她语气平缓,客观地陈述事实,“陆家跟你,都不需要一个精神有问题的配偶。比起和平分手离婚的消息,老板娘精神有问题显然是个更容易让人揪住作文章的话题。”
视线从男人手上绷起的青筋上扫过,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让蒋郁仁确认我的精神状况,那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陆太太,跟你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人,不是我。”
目光落在车外,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换句话说,我确实算得上是精神异常。”
比起穿书这种荒㳖㳸谬不可信的理由来,大概精神分裂更容易让人接受。
宋悠心平气和地想了想,一个身体里多了个外来的意识,其实也跟精神分裂差不多,只不过原主的人格不会再出现了而已。
随着她出声,身边男人气息有片刻的错乱,他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沉,手臂上的青筋也落了又出,甚至心跳紧缩的声音她都能清晰地听见,显然在克制着情绪。
宋悠顿住声音,从扶手箱里拿了水,递过去放在旁边,目光却并未再落在他身上,只抬眼看着车窗外明媚的春光,心底一片清明,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坦诚分析:
“抛开身份来说,你完全可以把我们当成两个人看。我对你而言,就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离婚其实是一个对彼此都有利的选择。”
第49章
她脸上明明什么波澜都没有, 平静,淡然,但一字一句落地无声的话却锋利得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利刃, 无声无息地割在他肺腑上, 让人痛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当她是陌生人……
是她做了选择, 亲近他,触碰他, 爱抚他, 让他心动难抑, 情难自禁。
现在她又要把这些东西从他身上硬生生剥离出去吗?
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一句一句说着最刺痛人心的话。
陆山河手指握紧方向盘, 骨节泛出冷白。
因为用力,他手臂上青筋再次浮现, 肌理线条仿佛下一刻便将崩断, 沉抑克制得让人心悸。
“宋悠。”他偏头望着她,涩暗眸光浸进她眼里, 逼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声音喑哑地喊她名字, 气息震颤不匀地落在她耳畔,一字一顿, 压抑得似乎声音都在颤抖,“那之前……算什么?”
她明明白白地说的喜欢他, 又算什么?
车窗外树影在摇曳,自顶上洒下来的光线也跟着轻晃。
宋悠靠在椅背上, 抬手挡着眼前晃动的光影,声音轻缓而平淡, 听不出半分在意, 也没有任何鄙夷或否认, 只是陈述:“成年男女一时情动,精神偏颇行为失控,或者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你想怎么定义,都可以。”
她转目看着克制着情绪指节用力得近乎泛青的男人,顿了一瞬,又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替他寻找合情合理的理由:“你觉得难以接受,是基于我是陆太太的身份,觉得这是夫妻之间天经地义的亲近,对自己妻子的接近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喜欢,产生欲念。但没了这个前提呢?”
男人视线宛如实质一般凝在她身上,呼吸声近乎停滞,心脏缩动的声音一声一声,轻重不一地砸在她耳边。
他手指捏着方向盘,手臂青筋一根一根鼓起,身上气息越来越压抑沉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沉暗眸底压着的情绪克制到极致,已有些充血泛红。
字字锥心的话,深思熟虑后冷静到绝情的语气,明明坐在眼前的人,却仿佛在一点一点抽身离去,决绝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四肢百骸的密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痛得他心脏一阵一阵抽搐,喉咙堵塞着,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手指落在眼前,看着指缝中漏下的光影,宋悠并未因为陆山河的反应而有所动容,心底清明着保持着理智,思绪分外清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客观冷静劝说:
“或者,你可以当我从来没出现过。换了之前的宋悠,在你拿着照片让她选择时,她也会选择离婚,你们之间,也不会有后面的任何事。之前那些,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
她闭上眼,缓缓呼了口气,坐起来,转身看着陆山河,迎着他的视线,清楚明白地替他分析后果:“这个结果其实并没有脱离你的预期,也不会打乱你的任何节奏。”
静默地同他对视了片刻,她缓声开口:“陆山河,咱俩好聚好散吧。”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陈述,没有给他留任何一分余地。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宋悠止住话题,静静地坐回副驾。
陆山河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坦诚直接地先亮底牌,有的时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谈判策略。
前提是,你的对手足够有底线。
陆山河还不至于渣到要跟她鱼死网破的地步,他有他自己的自尊跟骄傲。
他会想明白的。
默了片刻,她抬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刚跨出脚步,身体尚未离开座位,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抬手捁住她手腕。
他骨节用力扣在她腕间,眼底沉暗得让人心悸,抑制下汹涌的情绪仿佛即将溃破堤岸。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哑然良久,他绷紧的薄唇才艰涩地颤了下,声音近乎嘶哑地开口:“是你选了不离婚。”
“是。”宋悠没有回避,她看了眼被他紧拽的手腕,没有皱眉,也没有挣扎着抽回,情绪极淡地笑了下,似感慨,又似自嘲,“但我后悔了。”
顿了顿,她伸手,面容平淡,耐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扣的骨节:
“陆山河,我有自己的思想,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我想好好看看世界,看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去想去的地方走一走,想轻松愉快地活着。我不想有一天,悄无声息地就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关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绝望又无助地度过一生。”
男人泛白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她收回手,看着他,笑得释然又坦然,“抱歉,你就当是我请求你,请你——”
默了下,她声音低低地砸进他闷涩的胸口,抽搐绷涩的疼痛突兀地在脑海里蔓延,浑身都仿佛浸在在冰窟里,窒息得找不到一点生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猝然间碎裂般疼痛加剧。
她说,“放过我。”
宋悠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开。
跟她一样,陆山河或许也需要时间安静地、好好地想一想,她不干扰他。
对她而言,男人而已,她会心动心软甚至放纵,都很正常。
没什么好后悔的。
不过沉溺自欺就不必了。
今天他可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蒋郁仁确认她的精神状况,明天,或者在她不知道的其他时候,如果他觉得不合适了,会不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呢?
或者找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关着她,遮掩配偶精神失常的事实?
或许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
但如果医生诊断她有精神问题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自以为是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继续剥夺她的知情权跟自由?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没有人能够保证,只有离婚才能。
离婚了,他对她就没有义务,用不着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他也没有权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作任何决定。
公正客观地说,抛开虚无缥缈的感情因素,这确实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舆论是健忘的,只要她保持目前的生活状态,除了离婚时会短暂引发的议论外,她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再影响到他跟陆氏,他用不着担心。
一个跟商坛巨擘没了关系的普通人,精神状况如何,公众不会主动关心。
在她身影逐渐远离的时候,驾驶座上,男人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冷硬。
原本扣在她手腕的五指紧紧攥拢成拳,他垂着眼眸,面容罩在斑驳的光影下,灰暗冷淡,落在扶手箱上的胳膊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
心痛到连呼吸都在颤栗。
她就那么平静决然地掰开他的心,拿走自己留下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肯留恋。
她跟他,那么亲密,肌肤相亲,唇齿相融。
她纵容他靠近她,亲她,触碰她。
他怎么可能当她从来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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