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卫昭没动:“我醒来就在这了。”
“你往后退退,把我都挤墙根上去了,要让阿婆进来瞧见,非把你赶去东屋。”
清辞家的房子花了大钱,翻修了。将曾经不能住人的屋子也重新砌了。
除了清辞跟刘秀云睡得两间正屋,东面还有一间屋子,收拾得很好,人进去就能住。
刘秀云一直想让卫昭跟清辞分房,尤其见卫昭这一年窜高许多,见着他就提上几句。
每次都被卫昭找各种理由推拒。
提起这个,卫昭脸色不好了,他往后退了几下,又停住。不甘不愿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分房?”
清辞伸了个拦腰,坐起身,熟练地将长发盘起。只一会功夫,她就将发髻整理好,“男女七岁不同席,你算算,如今我们都多大了?”
卫昭沉着脸:“可你是我阿兄。”
清辞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满脸不甘愿,就好似分了房能要他命似的,她就伸手捏捏他的脸颊,他没躲,还将脸蛋往前送了送,“你还真当我是你阿兄?那平日怎么不见你唤阿兄,反倒一口一个阿姐。”
卫昭鼓鼓脸:“阿兄。”
清辞道:“你叫我阿兄我也不应,今年你十一,最多到十二岁,到时你就搬去东屋睡。”
卫昭更气了,偏他又不能顶撞清辞,只得瞪大了眼睛,蓦地转过身去,用背对着清辞。
清辞没管他。
她现在跟卫昭已经很熟了,有时候他闹脾气清辞会哄一哄,有时干脆就当没发现。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好了。
总不能太惯着的。
清辞拒了几次媒人后,来问亲的就少了。但总有一个姑娘,会来找她说话。
有时是在路上碰见,有时是去山上砍柴时,她随着他爹一起,碰见了总会过来打招呼。
那位姑娘是孙屠户的女儿,叫孙芳。
性子很活泼,只每次跟清辞对视上就脸红。闹得清辞连山上都很少去了,只留在家里种菜养鸡。
“孟辞,”孙芳一眼就看见清辞,忙叫他:“好几日没碰见你,你忙什么去了?”
清辞躲闪不急,只得迎面上前:“没忙什么。”
孙芳偷看她一眼,脸又红了:“那怎么不见你去后山。”
清辞道:“我阿弟去,我就不去了。”
孙芳不太敢看清辞,尤其这么近的距离。
她在心里想着,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也好看。
她的脸已经很红了,红得她都想转头跑,却又舍不得。
孙芳问她:“那日送去的鸡蛋,是我挑了好久,你吃了吗?”
清辞没明白:“什么鸡蛋?”
孙芳道:“年前多亏了你给我家写联子,前几日送了鸡蛋去,你没在家,我给了你弟弟,你、你没印象了吗?”
清辞完全不知道有这会儿事。但是听孙芳说的,也不像是假的,她就道:“往后不必送了,只是顺手的事。”
“那不成。”孙芳心想着,不送去怎么找机会跟他见面呢?她听说孟辞拒了亲,心里又开心又难过。
孙芳心里纠结,她想直接问问清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可以娶妻生子了。怎么瞧着他一点也不着急呢?
可是她着急啊。
这么俊俏的男子,她若是不好好抓住,就溜走了。
清辞叹口气。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景,毕竟是她不曾料想过的。她是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会被女子喜欢。
她知道孙芳的心思,她每次瞧着自己时,眼底总是亮晶晶,瞧着很欢喜的模样。
清辞就有些不好直言,怕说不好伤了姑娘的心。
可她自己也知晓,不能这么拖下去,拖得越久,才越害人。
真心是耗不起的。
清辞道:“孙姑娘。”
孙芳一听他唤自己,心又开始激烈跳动:“......嗯?”
清辞咬咬牙:“我年纪已经不小,村里也有媒人来说亲,但我都拒绝了,姑娘知道为何?”
孙芳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她抿着唇,低声问:“为何呀。”
清辞道:“我家中遭难,才来投奔阿婆的。早先时候,父母为我定了门亲事,虽然现在已联系不到,但我心中始终记挂着他,故而一直推拒。”
孙芳如坠冰窟,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有心上人啊......”
清辞点头。
孙芳的眼里瞬间溢出泪花:“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清辞说:“因为你是个好姑娘,你值得更好的男子。我配不上你。”
孙芳跑走了。
清辞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神,叹口气,就回家了。
****
清辞一直想着孙芳说的鸡蛋那事。
回到家后,卫昭正坐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回来,立马迎上前:“阿姐,你出去不带我。”
清辞道:“下次,有个事要问你。”
卫昭见她脸色不好,往后退了几步:“什么事呀。”
清辞说:“我今日碰见了孙芳,她问我那天送的鸡蛋吃了吗,我没瞧见什么鸡蛋,你瞧见了吗?”
卫昭摇摇头。
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清辞旁边,没骨头似的,两只胳膊挽着清辞的,头抵上她的肩膀,侧着脸,眼神像裹了层蜜,正缠在她身上。
清辞动了动胳膊,抽出来。卫昭又紧接着靠上。
“你坐好。”
“好嘛,阿姐别凶。”卫昭坐直身子,像刚睡醒似的,眼神发虚,蒙了层薄雾似的。
清辞见他这个样,也不生气。
大概是见过他小时被虐待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所以对卫昭做的事情容忍度都很高,也愿意宠着他。
但现下不能纵着,明明孙芳说了给他了,他却说没瞧见。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撒谎。
可他若是撒谎,为了什么呢?
许是忘了吧。
“孙芳今日跟我说了,那日她来,我不在家,将鸡蛋给了你,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印象?”
卫昭恍然大悟:“啊,我记起来了。”他说完,眼捷快速眨动几下,眼底越发澄澈。他抿起唇,低头。不敢再跟清辞对视。
一幅做错了事的模样。
清辞见他这样,就问:“你跟我说,我又不打你骂你,那鸡蛋呢?怎么没瞧见。”
卫昭坐在木凳上,连着凳子往后退,被清辞抓住。他一直低头,思索好久,再抬头时眼圈红了:“我说出来,阿姐不怪我?”
清辞保证:“你说就是。”
卫昭这才开口:“那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鸡蛋都打碎了。”
清辞道:“就为这个,摔疼没?”
卫昭点点头,又快速摇头:“我不疼,我是大孩了。”
卫昭今日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裳,当日买的料子多,刚做好时有些大,他现在穿就合身了。
绯红的颜色,将他脸颊衬得越发白。像个争奇斗艳的娇花。他双眼微挑,有泪珠夹杂在里面,越发像被雨露滋润。
大抵是害怕被骂,眼神看眼清辞,又迅速垂下。还不安地咬了咬唇。
清辞就说他:“往后出这种事,你别怕,要跟我说。磕着碰着不是小事,万一流血了,可疼了。你自己忍着,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卫昭仍有些自责:“可鸡蛋金贵......”
清辞直接道:“再金贵的东西,都没你金贵。”
卫昭眨眨眼,视线定在清辞脸上。见她还在不停说着,嘴角笑容越发大,他又搬着木凳去了她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捏住她的衣角缠在指尖。
“阿姐,我晓得了。”
“往后别瞒我。”
卫昭眼神黑沉:“我怎会。”
****
孙芳回去后就生病了,躺在炕上,连饭也不想吃。任孙母怎么哄都咽不下去。
孙芳本就是家里的宠儿,这一下,可让全家给急坏了。
众人问她是为了什么,她也不说话。
只是捂着脸流泪。
孙母偷偷问她:“你跟我说实话,可是因为孟辞?”
孙芳的哭声更大了:“娘你别问了。”
孙母顿时气了:“他怎么对你了?”
孙芳呜呜地哭着,好一会儿,才道:“他不喜欢我......”
张诚正巧来屋里瞧她。
他原是孙同安的徒弟,跟着孙同安杀猪。从小的时候就跟在孙同安身边了,后来家里兄弟发迹,去了齐家当了个有些脸面的奴仆,连带着他们全家都去城里安家。
他每月都会来刘家村几次,瞧瞧师父,顺便帮着做些活。为人很是勤劳。
张诚刚走近就听到孙芳的话,心有些闷,本不想多问,可瞧见躺在炕上,瘦了一圈的孙芳,他心里就不好受。
“师父今日炖了肉,小妹最喜欢的,来吃些吧。”
孙母也劝她。
孙芳只好下床,吃了几口就停了。
张诚见她离开,盯了许久才道:“小妹看上了孟家的小子?”
孙同安点点头:“这丫头胆大,自己跑去人眼前,被拒了,眼下正伤心呢。”
张诚皱眉:“他竟敢拒了?”他眼里,小妹是最好的,好到跟她说句话都要斟酌许久,别人怎能轻贱她?
孙同安很看得开:“缘分强求不得。”
张诚不说话,望望屋内,心里一口闷气堵着。
****
张诚在门外喊:“孟辞,你出来。”
清辞出门,就见到一高壮的男人堵在门口。
男人生的高大,穿一身蓝布衣,胳膊处被撑得股股,一看力气就很大。
他五官普通,一双眼睛生的凶。
面色不善。
“你就是孟辞?”他开口,语气更凶。
清辞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没上前去,只站在门外,离得他远远的。
“我是,你又是谁?”
张诚上下打量她。
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根本就不算是男人,与小白脸有何区别?不就是面相生的好看些,瞧着文文弱弱的。
他心里难免比较起来,论相貌比不过,论才华,听师父说他家的联子就是孟辞写得,那副联子他也瞧过,还以为花钱买的,他就更比不过了......
唯有力气大些。
可孙芳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一身蛮力的男人,她总说那样的男人粗鲁,说他们不会疼人......
张诚上前一步就要拽清辞,清辞还没后退,卫昭就跑来。
卫昭站在清辞身前,他须仰头才行,但眼神却半点不弱,极凶。
他挡在清辞面前,站得笔直。
他不笑时五官锋利,眉眼本就上扬,半眯着眼瞧人,自有一股凌厉之气。
“阿兄,不必跟他多说。这种来找事儿的,往后理都不用理。”
他冷哼了声。
张诚停住脚步,质问她:“孟辞,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清楚,我今日只问你一句话,还是不是男人了?”
他只知孙芳因为孟辞生病的,瘦了那样多。而孟辞却瞧着没什么大事,实在不应该。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给小妹讨个公道。
清辞一头雾水:“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你见了我就质问我,你想让我承认什么呢?”
张诚:“你,你别装傻!”
张诚往前一大步。
他本就跟着孙同安杀猪,遇到了事先想到的自然是拳头,只他人往前一步,还没碰着孟辞一根手指,就被卫昭重重一推,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卫昭瞪着他,眼神像头凶兽。且他力气并不轻,张诚只觉得腹部像被打了一拳。
张诚缓了口气,才压低声儿道:“我妹子,孙芳。”顿了会儿,他咬牙:“躲在小孩背后,孟辞,你算什么男人!”
清辞越发没有头绪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穿的还算整齐。五官也还端正,并不像地痞无赖。
且他说了孙芳,孙芳又是谁?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问他:“孙屠户家的女儿?”
张诚瞪她:“是!”
清辞就问:“她怎么了?”
张诚很不想理她,但想起孙芳在炕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她生病了,”又补充了句,“被你害的!”
卫昭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道:“你胡说。”
清辞揽着卫昭的肩膀,以防他一个没忍住冲上去跟人打架,她道:“你进来说话,在门口不成样子。”
张诚哼了一声,张嘴就想喊。
清辞冷眼看他:“你若想喊就喊,我是男人不妨事的。”
张诚顿时结舌,不再出声,跟着清辞进了院中。
卫昭很讨厌眼前这男人,态度凶,且长得也丑,偏还瞪着阿姐,目光让他瞧着很不爽。
他把院子里的凳子都收起。
若不是阿姐就在旁边,他肯定扑上去打一架,叫那男人往后再不敢瞪阿姐。
可他不能动,只站在清辞身旁,警惕地盯着男人,一有不对就冲上前。
青天/白日,外面也都是人。
张诚满脸薄汗,双眉紧蹙,一幅怒急攻心的模样。
清辞刚把门关上,他张嘴就开始骂。
先骂清辞不是男人,又骂她伤害孙芳,最后还骂她是小白脸,话头刚落,握起拳头就要跟她打一架。
很莽撞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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