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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云最近身体不舒服,年纪大了,身上一堆的毛病。
清辞从郎中那里拿了药来,煮好了递到刘秀云的嘴边:“阿婆,你好歹喝几口。”
刘秀云勉强起身,就这清辞的手一口喝下去:“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浑身丁点力气也没有。”
清辞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可是近来却整日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淋了雨,着了凉。
“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舒服了。”
清辞将手背放到刘秀云的额头上,有些烫。
现在还是初春,仍有些冷。她将自己屋里的被子拿来,盖到了刘秀云身上。
一出门,就见卫昭站在院子里。
卫昭道:“阿婆怎么了?”
清辞有些不开心。
阿婆的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她虽然年纪大些,可是身体强健。平日里的家务活大半都是她做的。
可是现在却病了。
脸色苍白,眉眼间的皱纹也多了不少。说话有气无力的。
清辞瞧见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道:“病了有好些天了,请了郎中来,只说是着凉,要注意保暖别冻着。可这喝了近五天的药,还没见好呢。”
卫昭点点头,提议道:“是不是吃的不好?我看见家中的米粮不多了,蔬菜也只剩下一些,或许给阿婆吃些肉,有了力气就好了?”
清辞犯愁:“去哪里弄肉啊。现下村里没卖的,要不......”她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的五只鸡,心下虽不忍,可为了阿婆也只能牺牲它们。
卫昭也注意到了清辞的目光,他忙扯过清辞的手,拉着往外走:“去后山呀,后山有好些野鸡野兔,村里人都不知道呢。”
卫昭小时就往山里跑,对里面很熟悉。
清辞跟在他的后面,步伐比他要小许多。
她走了有几步就开始喘气,山间路不好走,她险些绊倒。她没出声,默默跟在后面。
又往前走了几步,清辞被绊了下,她去抓前面的卫昭,掌心攥着他的衣裳,这才站稳。
“阿姐,你脸怎么白了?”卫昭回头就瞧见清辞白着一张脸。他心里一紧,忙扶着清辞坐到了一块大石上。
清辞说:“我没事,被绊了。”
卫昭并不信她的说辞,他将手放到她的脸上。凉凉的,像是冻着似的。又去看她的脸,她的眼皮沉沉,累极的模样。他问:“是不是那年落下的病根?”
当时郎中说清辞命大活了下来,又说要好好调养。
可这么些年,卫昭大都在城里或是服役或是打工,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实在太想阿姐了,才回来住几日。
他想赚很多的钱,给阿姐买好多好东西。
他并不知道清辞在家中有没有听郎中的话,开的药并不便宜。或许她没喝?
是了,那一匣子的钱,若不是阿姐将药钱省下,怎么会攒下那么多?
卫昭生气得沉了脸:“你、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清辞捂住胸口坐在大石上喘息。
她自知理亏,也知晓现在这副身体变差了许多。那时候在摘星楼,寒冷冬日,她一站就是一天。本就是女子,特殊日子里,疼得要命。
她那时在想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想这一天快点过去,过去一天,她离回家的日子就近。
她本来就因为家人的事,少了很多的念想,只盼着活下去。那时候对于活下去,也仅仅是好好活着,若是遇见了什么事,她一定顶不住的。
......她会很快就丧失活着的念头的。
是卫昭救了她。
卫昭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念叨着,说了什么清辞早已经忘记。她现在能够想起来的,只有当时还是小孩的他,那一声声悲痛的哭泣,就仿佛清辞是他的天,清辞没了,他的天就塌了。
那时候清辞就在想,她要的仅仅是活着吗?
她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身一人啊,还有一位时时刻刻念着她的阿弟。
虽没有血缘,却已经成了彼此的依靠。
清辞头一次见卫昭发火。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关心,可心底还是有些怕。并不是卫昭有多吓人,而是她也知晓是自己做的不对。
她小声辩解:“我,我当时确实觉得身子好了,那些药太贵,能省就省......”
卫昭气笑了:“药怎么能省?阿姐,你看看你现在,往常你去山上砍柴都不像现在这般累,现下不过走了几步,你的脸都白了。”
卫昭只觉得一抽抽地疼,若是旁人惹的他这般难受,解决了便是。
可是那人是阿姐。
他就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困在大笼里,所有的郁气都阻隔在内,无处发泄。他攥了攥拳头,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清辞的肩上。
“阿姐,你要爱惜身体。”
卫昭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也怪我,当时我年纪小,家里是靠你撑着的,那些药虽然花销大,但是你吃了,对身体好,就是值当的。今天回去,去郎中那里拿些调养身子的,你吃了行吗?”
清辞低着头,眉眼耷拉着,略带羞意地抿紧了唇。被阿弟当成小孩似的关心,倒像是她多么不懂事似的。
但确实是她不懂事了。她现在也很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吃药,弄得病怏怏的。
清辞就仰起头,目光定定的,像是发誓似的:“我一定好好吃药。”
得了她这句准话,卫昭才放心:“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山里。”
清辞立马跟着:“你走慢些,我跟你一起。”
卫昭求之不得,他握住她的胳膊:“好,我扶着你,我们慢慢走。”
卫昭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打到了一只野鸡。
往家走时要比上山慢许多,卫昭一只手拎着鸡,一只手虚虚撑在半空,让清辞扶着。
清辞也没有很弱,只是走得路多了会累得喘不动气。
她慢慢往回走,很小心地注意脚下的碎石,生怕踩到了摔倒。
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古怪的味道。
清辞掩住口鼻,怪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怎么这么臭!”卫昭也闻到了。
他没有空余的手,只皱着眉头瞧着清辞。
清辞立马将手放下,掏出帕子系在卫昭的脸上,将他的口鼻掩起来。
继续往前走着,卫昭的视线扫过坡下的杂草,眉眼一凛,刚想扶着清辞换个地方走,清辞已经看到了。
“那些是......尸体吗?!”
卫昭应了一声,扶着清辞换了个方向,避开了坡下的尸体。
方才的山坡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草堆被压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皮。
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他们匆匆往家走,路上没再停留。
卫昭去做晚饭,清辞在屋里照顾刘秀云。
刘秀云已经睡过去了,她浑身发热,额头上的汗擦去了还往下流,喝了几天的药,也没有见好,反倒更严重了。
往常还能下地做点事,现在一天都是睡着的。
清辞瞧着刘秀云的样子,心下隐隐不安。白日里见到的山坡下的尸体又在脑海里浮现。
清辞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一路上就被骇得说不出话。下面的尸体,只是目测就有数十,高高地垒在一起。
许是时间久了,臭味很浓。
她皱了眉,端正地坐在炕沿边,因为想事情入了神,指腹抠着掌心。
近来村里人少了许多,哭声也多了。乡下百姓过得本来就苦,她很少去关注,只两耳不闻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别说乡下的郎中,就是县里的郎中都未必有很好的医术,只看些小病在行。
刘秀云病了这几日,先前郎中只说是发热,喝几副药就行了,可是这都几天过去了,她的病情反倒越发严重。
有时候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清辞心里咯噔一声。
难不成......是疫病?
清辞又去看刘秀云。
刘秀云一脸痛苦,睡着了也不安稳,有时唤的是清辞的名字,有时又唤老爷夫人,还唤了刘大壮的小名。
那个名字是乡下为了好养活取得贱命,是刘秀云给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取得,后来就再也没人叫了。
连刘大壮自己也不知道。
刘秀云迷迷糊糊间看到了清辞,脸上露了笑,叫她:“大姑娘,你长大了。”
清辞哎了一声。
刘秀云双手伸着,想握她的手。清辞犹豫了一会儿,便握上,眼泪掉下去:“阿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秀云没听清,只嗯啊地回应着,好一会儿才说:“是我连累了你,我老了,没有用了,唯一的儿子竟然还是那副样子!大姑娘,我对不起你,那年,若不是大壮,你也不会去受苦......”
清辞道:“阿婆,你别说这样的话。若是没有你,我也没地方去,说不定早在某个地方饿死冻死了。”
刘秀云看着她,嘴巴张大,好久才吐出一句:“我实在对不起你......”
清辞就说:“我知道的阿婆,你不必说了。大壮是你的儿子,你看不得他受苦受累,也是应该的。”
刘大壮虽然从小不是养在刘秀云身边,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哪怕他变得再坏再无赖,刘秀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有时候家里得了钱,刘大壮来要,刘秀云也会偷偷地给。包括家里的粮食和肉菜,刘大壮家都没少从刘秀云手里拿。
这些清辞都知道。
她没说,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刘秀云哭了。
她知道她的儿子有多么惹人嫌,也知道当初若不是刘大壮,清辞也不会去服役,还落下了病根。
可说到底,她还是爱护亲儿的。当时听到刘胖不必去服役,她竟然也松了口气。
她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对不起清辞,见了清辞就觉得愧疚。是以去刘大壮家就多了。“胖儿前几日生了病,我去照顾了他几日。小辞,你别怪胖儿一家,他们确实对不起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胖儿的腿也坏了,也算是报应......”
“我晓得你跟卫昭好,那确实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的心太狠了,胖儿的腿是被他硬生生打折的,这是胖儿亲口跟我说的......你若是不信......”
清辞垂了眼,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又替刘秀云掖了掖被子,低声安抚:“阿婆,你说的我都信,你好好养身体,别乱想。”
刘秀云就说:“好,好。”
清辞等刘秀云睡着后才起身。
她出了屋子,找到家里存着的艾草,本是准备夏天驱蚊用的,她将艾草点燃,放在了屋子的四周。
艾草的气味大,一经点燃,浓郁的香气立马散开。
清辞站在屋门口,望望黑压压的天,又看一眼西屋的灶房里通明的火光。
卫昭正好走出来,闻到味就问她:“怎么现在烧上艾草了?也没蚊子啊。”接着又笑道:“我今天做的鸡汤可香了,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他边说边往清辞身边走,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
因在灶火旁待的久了,额头上热出了汗,他没擦,本是想着到阿姐面前撒撒娇,得她几声夸赞的。
清辞出声制止他:“卫昭,你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让弟弟找到很厉害的工作!
第38章
卫昭的心猛地沉下, 还没问出声,就听清辞继续道:“若阿婆真是得了疫病,我这些天离她很近......”
卫昭还当是做了什么事惹的阿姐不开心了, 一听是这个,他的心又放下。紧接着, 心间又升起密密麻麻的喜悦,他长腿一迈, 仅三大步就到了清辞跟前,二话不说揽住她的肩膀, 侧着头笑:“阿姐离阿婆近,我离阿姐很近呀!”
卫昭笑嘻嘻的模样:“前些日子, 我与阿姐在一张炕上睡觉,今日一整天也是在一处的,若是真是疫病, 咱俩都一样的!”
清辞想想,他说的确实, 也就没再管。
她刚想转身进屋,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卫昭抱在了怀里。先前他只是揽着她的肩膀, 后来在她没觉察时,双臂都箍在了她的腰上。
他的头则枕在清辞的肩膀上, 见清辞看他,就眨眨眼,脸上露了笑。
“阿姐,让我靠一会儿吧, 好累啊,想睡觉。”他说着就闭上了眼,将脸彻底埋入她的脖子下, 动了动,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清辞浑身都不自在,身前仿佛抱着个火炉子,烫得她恨不得立刻丢掉。
被卫昭碰到的地方,立刻升起股怪异的感觉。
他已经很大了,却还像小时候动不动就抱着她,很不应该了。清辞想要拒绝的,可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就觉得不忍心。
卫昭长再大,在清辞心里永远是个小孩。
清辞就想到了阿婆说卫昭将刘胖打断腿的事。
她其实并不相信,当时卫昭才多大呀?
不到十三岁,比刘胖要矮一个头,别说能不能打断了,刘胖可是何花和刘大壮的宝贝,刘胖被打了,他们能袖手旁观?就算当时不在家,事后怎么不来家里闹?
反倒是刘胖只跟刘秀云说,倒像是编排......
而且刘胖是刘秀云的亲孙子,虽然不是从小长在身边,血缘却在。
清辞感激刘秀云,也当刘秀云是家人。她知道刘秀云也是同样,但刘秀云也割舍不掉她的亲儿亲孙。
这都是人之常情。
清辞偶尔会偶尔嫉妒刘秀云对于刘大壮刘胖的纵容与关爱,但也只一会儿,很快就没了。
卫昭却不同,他跟刘秀云虽然生活在一处,真正相处的日子却很少,他大都跟在清辞身后,不言不语,唯有单独跟她在一起时,才说个不停。
刘秀云偏心,也是常理。
正如清辞偏心卫昭一般,甚至还有些阴暗地想,刘胖腿折了也是活该。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瞬,她觉得很不应该,就抿了抿唇,小幅度摇摇头,像是将这阴暗的思想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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