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又站了一会儿,擦干净眼泪,躺在了床上。
州牧府侍卫多,每时都有巡逻,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惊动所有人。
平安这几日一直在找机会,急得在外面团团转。
府内,清辞也在找机会出去,她像犯人似的被看管着。只能在自己院子里活动,过一日心焦急一日。
这天,进来一群搬着花盆的壮汉。
侍卫将他们拦住:“干什么的?”
为首的人说:“四姑娘要的海棠花,吩咐我们各个院子里放上几盆。”
侍卫才道:“进去吧。”搬花的汉子们依次进入,将花盆放在各个地方。
清辞站在院子里,侍卫赶她:“快进屋里去!”
清辞没听,蹲在地上看花。
侍卫拿着剑走到跟前,瞪着眼刚要说话,清辞阴阳怪气道:“大人不在,你们就这么对我?他只让我别乱走动,难不成我连院子都不能待?等大人回来,我定要跟他好好说说,治你们的罪!”
侍卫不解看她,明明前几日还一幅不情不愿的模样,怎么今日转变得这么快?正愣神间,就听清辞又道:“府里没有女主人,难保不来个男主人,你们最好说话客气些。”
她这话说的猖狂极了,却叫侍卫们不好多说什么。见她确实只是蹲在地上看花,就没再多言,回到了院门口站着。
清辞蹲在原地好一会儿,指着一个壮汉道:“你过来,把你手里的花搬到这里。”
她这副姿态落在侍卫眼中,让他们瞧不起。都在心里诽谤,如今还没入了州牧房就这般嚣张,往后可还了得?
连眼神都不愿意放在她身上。壮汉走近,依言将花盆放在清辞跟前,听她又道:“将盆里的花挖出来。”壮汉只好蹲下身子去挖土,声音低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是张常辉。
清辞曾与他租过同一个院子,知晓他祖上是从军的,身边必少不了利器,就问:“你随身可带着小刀一类的,麻烦借我一用。”
张常辉身子壮,背对院门,如一座小山,从后看他看不到他的动作。他将身上带着的小刀并火折子一起交给清辞:“我听说州牧近来新得了一位男子,原来是你,只是你......”他噤了声,露出失落表情:“你怎么抛弃了她,来了这里,又问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清辞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抛弃了她”,但她没功夫细问,只快速说道:“我是被迫的。还要劳烦你件事情,你去将军府找一位叫平安的,告诉他今晚亥时去州牧府的后门,我在那里等他。酬劳你不用担心,到时平安会给你,麻烦了。”
张常辉重重嗯了声,搬着只剩下土的花盆走了。
清辞从花盆里找到了一条虫子,她将它放到了晚上的饭菜中,借此发了好大的火。
她白天时表露了要跟着州牧的态度,侍卫就不好再阻着她,任由清辞去了伙房。
不多时,由伙房开始,冒了好大的烟。
烟雾直冲天际,又是在伙房引燃的,火势立马变大,侍卫争相拿水桶灭火。清辞也急着跟着他们去提水,半道绕去了后门。
府内的人大都跑去救火,平安借此从后门翻进去。他本在原地等着,可心里着急,跺跺脚就往里跑去。
他原是跟着高岩的,高岩常往州牧府来,他对府中的道路也熟。翻墙进来后,便沿着道往起火的地方跑。
那里是伙房,清辞若是从那里来,只有一条道通往后门。果然猜的不错,他跟清辞迎面撞上。
平安见了她,心可算是落下,落了泪:“哎呦我的爷啊,可把我吓死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也不活了!”
清辞见了平安也放了心。她这几日熬的脸色苍白,眼圈也是黑的,她哑着嗓子说:“快走吧,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今夜就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平安点头。
二人刚要走,却见郭威迎面走来,步伐匆匆。
郭威狠狠道:“快!快去救火!”
跟在他身侧的侍卫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屁滚尿流地往伙房里跑去。郭威瞪着他们的背影骂道:“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连这点事情也办不好,好好的就着起了火,要你们何用!都杀了!”
他没疑心其他。
自从郭夫人死后,府内没了主事的女主人,仆从私下里都乱了套。府内近来乱得很,不是有人偷东西,就是哪里生事打架死了人。且伙房做事本来就是个肥差,近几日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冲突,闹得他气血上涌。
郭威又大骂几句,实在气不过,拔剑就将廊外的花树砍断,砰的一声砸在廊内。
清辞藏在黑暗中,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
她的脑子乱了,全是那日在胡同口看到的场景,芳哥的尸体,小梨的尸体,还有两位老人的尸体,全部躺在干了的血里。浓郁的味道熏得她头脑发涨。
她想起了家人惨死时,也是同样的场景。
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一会儿,又变成了窗户剪影上拉扯的两人,她破门而入,看到的是阿弟浑身无力的模样,叫她心底仿佛被狠狠插了一刀。
芳哥说:“一个老不中用的东西,日日饮酒,将身体糟蹋坏了,也就外面瞧着中用,实际上啊,”他的面容鲜活,因为要跟小梨成亲了,因为小梨不嫌弃他的出身,他的语调格外欢快:“我都能将他推倒。”
冷风寂寂,在耳边呼啸。
鲜血,哭泣声,交替在清辞耳边出现,叫她心底突然涌上股冲动。她眼里被血丝布满了,像疯魔了似的,她往前走去。
平安吓的拉住她:“大爷,你别出去。”
清辞甩开他的手,目光盯着郭威的背影,喃喃道:“......不。”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还有一更,可能可能
第58章
清辞无声无息地走到郭威面前, 她站在月光下,柔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娇花,她的眼睛是亮的, 唇也是红了。
郭威回头就看见了她, 皱眉问:“你怎么在这?”
清辞小声说:“我来找你。”
郭威露了笑:“怎么, 想开了......”他话刚落, 腹部却狠狠一痛。他瞪大眼睛,扬起手中的剑, 刚要落下, 平安跑来一脚踢开。
清辞抽出刀,她的手红了, 小刀也是红的, 她愣愣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郭威。他还睁着眼睛,嘴里嗬嗬着要说些什么, 却叫人听不明白。
她蹲下身子, 说:“你要知道, 坏事做多, 是会遭报应的。”
她想起刘秀云时常叹息的话,刘秀云说“好人终究没有好报”、“老爷夫人那样好的人, 最后却落得那样的结果”, 清辞每每听到, 心底剧痛。现在瞧着郭威躺在地上, 一脸震惊又愤怒的模样,她心底忽的痛快起来。
她拎着郭威的领子, 将他从廊上放到了廊外的草丛里。
平安僵着身子,眼珠子只敢盯着一个地方瞧。
他印象中的大爷,是位极温和的性子, 说话都不会大声骂人,永远温温柔柔的。叫人如沐春风。
可今晚上,却像变了个人,不仅眼神凶,做的事也吓得人不敢动。她单手就拎起了郭威,将他放到草丛后,对平安说:“走吧。”
平安的身子哆嗦了下。
忽然觉得,如果当时他没出来挡那一剑,大爷也是有办法挡开的。
他们二人出了州牧府就往城门口去,碧落早在前几日就被平安送了出去。
如今清辞出来了,他们快马加鞭。
城门还开着,一辆牛车正往外赶。平安等人腰侧藏着刀,正准备过不去就杀过去,谁知前面那辆牛车忽然翻了,车里装着的臭物全都倾泻出来。
侍卫被臭的往旁边多:“去你娘的!快收拾起来!”
平安等人才得以离开城门。几人快马加鞭往前走,忽闻一股臭味。
原来是那辆牛车赶了过来,平安刚要抽刀,清辞却出声:“张大哥?是你吗!”
张常辉扬起手:“是我!”他赶着牛车赶上来,他揽了许多活,白天去米店或是铺子里打工,夜晚专门送各户人家的排泄物,运到城外去。他是故意翻倒牛车的,匆匆整理了下就赶过来,来回看了几眼,忽然红着眼瞪清辞:“碧落呢!你把她丢在城里了?你、你这个黑心肝的......”
清辞不明所以,想起那时在州牧府里,他也是没头没尾说了句什么话,原来说得是碧落吗?
她是知晓碧落有位心上人的,后来问她她不说,就没再提,她看着张常辉一脸着急得恨不得将她打一顿的模样,心下有了猜测。
“碧落已经出了城,我们现在正要去跟她汇合,你......”
张常辉就问:“你们要去哪儿?”
清辞道:“桐城。”
张常辉淡淡嗯了声,道了句一路平安就转身往回走。
清辞忽然出声叫住他:“碧落是我的妹子。”
张常辉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就见他们一行人只剩下小小的影子。他心里却因为清辞的话热起来,架了牛车就往家里赶,准备带上爹娘也往桐城去。
****
清辞去桐城的路上,很有精神,到了休息处,平安等人都闭眼休息,只有她还睁着眼。
郭威的血仿佛还沾在她身上,一会儿叫她浑身发凉,一会儿又浑身发热,闹得她脑子也乱哄哄。
她只想见到卫昭,想要快一点见到他。
一路快马疾行,终于在十日后抵达桐城。
清辞见到卫昭的第一眼,就昏了过去。
郎中摸了清辞的脉,又看了她的脸色:“姑娘这些日子忧思过度,又遭急火攻心。她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这些日子又没有好好休息,瞧她脸色泛白,是失血的先兆......”
卫昭已经吓白了脸。
清辞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嘴中时不时吐出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若不是周遭有人,他苦苦撑着,怕是站都站不稳,立马就会软到在地。
平安守在旁,瞧着将军比清辞还要惨白的脸色,上前打断:“郎中,您只说该如何治,怎么养。”
卫昭回神,红着眼瞪郎中:“对对!”
郎中就坐到桌子上写药方,说了几件忌讳的事:“不可久坐,不可久思,亦不能劳累。好好养着,能够养好的,将军不必太惊慌。”
卫昭坐到了清辞的身旁,双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实在是没忍住,眼泪流下去。
一颗接着一颗,像断了线的雨珠。
他怎么能不惊慌呢?他的心都快要吓出来了!
阿姐从前身体那样好,现在却不好了。
他明明已经比以前有了很大的出息,也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他咬住唇,破了皮流了血也不觉得疼,目光黏在清辞紧闭的眼上,低声喃喃:“阿姐,我往后再不让你受一点苦。”
平安送走郎中,回来就瞧见卫昭哭得满脸都是泪:“哎呦我的将军啊!大爷......姑娘好好的,郎中说了没事呢,您怎么哭了?”
高岩在门外,听到平安的话,颇觉新奇,往里探头:“哭了?我看看!”
卫昭背着身子,用袖子狠狠擦擦眼下,声音沉沉:“都出去!”他的语气还带着哭腔。
平安怕他太难过,就道:“姑娘正生着病,将军在她跟前哭,总归是不好的。”
卫昭从没听过这样的话:“真的吗?那应该怎么办?”他抽噎了两声,忍住了。连眼眶里的泪也憋进去。
平安胡诌道:“您多说点有趣的事,姑娘睡着了也能听见,听见了心情一好,病就没了。”
卫昭信了,日日在清辞耳边说有趣的事。
又过了几日,魏雄的信从青州送到了魏原的手中,魏原再不愿意,也不能违抗父命,停止了对桐城的围攻。
卫昭有了功夫,日日往清辞房中跑去。
她时而醒来,时而又睡去,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又叫爹。卫昭疼得心都缩起来了,他端着药碗,舀起一勺往她嘴里放,等药碗见了底,才仔细用帕子擦干净她的嘴边。
忙完这一切,他人都累出了一身汗。碧落走进来,道:“将军,您守了姑娘几夜了,今日我来吧。”
卫昭摇头:“不用,我等她醒来。”
碧落只好出去,盯着卫昭熟练又温柔的动作,心下动了动。轻轻掩好门走了。
屋里只剩卫昭与清辞。
卫昭坐在旁边,视线落在她脸上就移不开了,他动了动手指,指腹落在她眼下的一滴泪上,轻轻擦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搞感情了,莫急
本章留言有红包~
另外,你们猜猜卫昭的兄长是谁啊?(很期待
第59章
高岩道:“已经安排了, 只等将军命令。”
卫昭上马,拿着虎啸刀,往回看了一眼。
带着众兵往兖州冲去。
卫昭先占了桐城, 后与魏原联手, 将兖州杀了个措手不及。兖州牧郭威早已身亡, 新任州牧是他的大儿子郭长宇, 匆匆上任,忽闻大军已兵临城下, 吓得惊慌失措。
又几日, 兖州兵败,连割几城, 全部被青州收在囊中, 不仅如此,连赫赫有名的猛将卫昭也成了青州牧魏雄的大将。
魏雄大喜, 连连赞叹。
封卫昭为大将军, 赐他豪宅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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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开春, 卫昭终于从外面回来。
他脚步匆匆, 对府内众人的道贺声充耳不闻,到了院子里, 他大步迈进去, 推门时, 又放轻了动作, 小心没弄出声音。
碧落从内间走出:“姑娘已经睡下了。”她刚服侍清辞将药喝完,碗底见空。
卫昭看了眼, 心才放下。他又往屋内看去,只瞧见层层帐幔,遂收回目光, 跟着碧落走出屋。
“我不在这几月,阿姐的身体可有好转?”
碧落轻声道:“好是好了些,只是时常做噩梦,有时候睡下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人也没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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