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让你谈,就是想让你专一点,别瞎搞。”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他懒散地勾了下唇角,那痞帅的模样确实有点勾人心魂。
只是在她视线移开后,他唇边的笑就散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沉下的嘴角,和难掩失落的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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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楼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房,就是贺乐涵分到的公寓。
她从兜里摸出钥匙,费了半天劲才转开了陈旧的门锁,推门进了屋。
房间面积不大,但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巧的露天阳台,方便晾晒衣服。
家具看上去都有些陈旧,底色暗沉的窗帘掉了半幅,地板踩上去也有一层浮灰,好像很久都没人来住过。
于是在放下行李后,两人就先搞起了房间的卫生。
贺乐涵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一个拖把,虽然有点脏,涮涮也能凑合用。
周言淮踩在桌边拖来的椅子上,帮她挂起了垂落的窗帘。
一番收拾下来,屋里变得干净亮堂了许多。
“走,请你去吃个饭。”贺乐涵拍了拍手上的灰。
“不用了,我差不多该去帮人录吉他了。”周言淮低头看了眼表。
“啊,那明天吧。”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周言淮轻笑了下,大掌随意揉了揉她清爽的短发,“那我先走了,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打我电话。”
“嗯,也没什么了,就差个架子鼓没装了。”贺乐涵顿了下,“那我跟你一起出门吧,去食堂看看吃点啥。”
“呦,你们这还有食堂?”周言淮轻挑了下眉梢。
“嗯,包吃包住,超省钱,不然我干嘛选择来这里上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古典乐不是特别的感冒。”
“那你们乐团还缺小号手吗?要不我也来应聘看看?”周言淮半开玩笑道。
“不缺。而且你又不差钱,何必来折磨自己?”她笑了笑,拿起了丢在桌上的钥匙,“走吧?”
“也是。”周言淮瞳眸微微暗了下,便又恢复了散漫的常色,“走吧。”
等吃完午饭回到公寓后,贺乐涵熟练地组装起了架子鼓,又在附近的墙上贴了一堆吸音棉,然后扫了眼手机时间:刚过3点半。
考虑到这个点或许还有人午睡没醒,她决定先休息个半小时再开始练鼓,结果才刚往沙发上一瘫,便听到隔壁房间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那琴键沉重而又有力地敲击了几个和弦后,紧接着带来了一长串流畅而又密集的音符,仿佛激流一般,涌出了阴暗狭窄的山谷。
这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贺乐涵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坐起了身。
这首钢琴协奏曲的难度还挺大的,不仅需要高超的弹奏技巧,其中传递的情感也蛮难把握和诠释的,所以他们这养老团应该不会选择这样困难的曲子来排练和演出吧?
她内心思索着,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结果竟发现隔壁这钢琴弹得不是一般的厉害。
不仅手上一点失误都没有,那厚重、浪漫又哀伤的情绪也掌控得非常到位,水平简直堪比她过去CD里听到的那些大师级演奏。
好家伙,这养老团也这么卧虎藏龙的吗?
贺乐涵迅速站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去了阳台。
没了墙壁的阻隔,她能清晰听到钢琴声是从尽头那间房里传出来的,那琴声细腻悠扬,直击人心,绝非是普通钢琴师能弹出来的。
她不禁趴在阳台栏杆上专注地听了会儿,直到楼下也响起了小提琴的演奏声。
啊,看来这个时间点是可以练习乐器了。
贺乐涵回过神,又望了眼隔壁空得仿佛没人住的阳台,才快步回了客厅,坐到架子鼓前敲起了自己乐队的歌。
然而当她双踩到起飞,沉浸在密集的鼓点之中时,忽然隐约听到了敲门声,不禁手一顿,不太确定地转头看了眼房门。
没过几秒,安静的房间里清楚响起了不轻不重的两声敲门。
奇怪,她今天才刚搬来交响乐团,谁会来找这里她?
难道是周言淮录完吉他又折回来了?
贺乐涵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起身去拉开了房门。
在看到门外男人那张有些眼熟的冰山脸后,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G?怎么是你?”
但那男人却蹙了蹙眉,眸光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嗓音低沉微冷:“我们认识吗?”
第二章 第二乐章
虽然门外这男人看上去有点冷,贺乐涵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不怎么好。
但毕竟是她未来的同事,她还是想尽量和他友好相处的。
况且他这都主动来拜访了,她总不能上来就甩他脸色看。
于是贺乐涵压了压心中的不满,微笑着提醒道:“我们不是上午刚见过嘛,在那个乐团门口!你当时在车上坐着,我站在一堆行李旁……”
“哦,我没什么印象。”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波动,语气也淡得有些欠揍。
“……”贺乐涵不禁笑容僵了一下,但她很快掩掉了自己内心的不爽,继续态度良好地询问道,“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你太吵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啊?”贺乐涵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的鼓,太吵了。”他眸光越过她的肩头,在她摆放在客厅角落的架子鼓上荡了一下。
贺乐涵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诧异道:“所以你是……我隔壁弹钢琴那个人吗?”
“嗯。”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哥们你钢琴弹得不错啊!”她由衷地称赞了一句。
或许是哥们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不适,那男人的眉头又蹙紧了一点,默了几秒才不咸不淡道:“我知道。”
“……”
这正常人面对别人的夸赞一般不都是谦虚个两句或是说声“谢谢”。
直接回复“我知道”是什么鬼啊!
要不要这么自恋的?!
贺乐涵压了压内心的吐槽,努力保持微笑道:“那个你看我已经在房间里装上吸音棉了,练鼓的时候我阳台门也关上了,但这个声音传播总归是难以避免。就像我也能听见你的钢琴声,所以我们互相体谅下哈。”
“没法体谅,我们制造的声音又不一样。”他直截了当道。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音乐嘛!”贺乐涵反问了句。
“不是。”他微微顿了下,居高临下地看向她说,“我的是音乐,你的是噪音。”
“你说什么?”贺乐涵眉头一皱,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语气也跟着差了几分。
她可以接受别人看不起她,但她不能接受别人看不起她爱的摇滚乐。
“我说你在制造噪音,干扰到我弹琴和思考了。”他淡着一张俊脸,毫无自觉性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特么地才在制造噪音!我还没嫌你弹琴干扰到我打鼓了!”贺乐涵没忍住爆了粗口。
他微微怔了下,接着没什么语气道:“首先我弹的是拉赫玛尼诺夫完成于1901年的钢琴协奏曲,这首曲子是音乐史公认最杰出的作品之一,所以它必然不可能是噪音。”
“其次,你在一分钟前称赞了我的钢琴弹得很好,所以这意味你并没觉得我的钢琴对你产生了干扰。”
“……”贺乐涵张了张嘴,突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讲话简直欠揍到了极致,她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两拳让他闭嘴。
她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鼓棒,清亮的眼眸里也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
结果那男人并未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火上浇油道:“而你敲的是什么?鼓点节拍杂乱无章,从7/4拍切到11/8拍,最后又绕到了13/8拍,一点音乐性也没有,只能称之为噪音。”
“呵,你这耳朵还挺好使的,拍子听得挺准确。”贺乐涵努力压着心中的火气,冷笑了一声。
“那是必然。”他微微颔了下首。
“嗯,跟狗一样。”贺乐涵微笑道。
闻言他冷厉的眉头瞬间蹙紧了几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在骂我?”
“对,我是在骂你。”贺乐涵大力地点了点头,“而且你不是还问我敲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敲的是贺乐涵写于2016年的数字摇滚,这是一种实验性的摇滚风格,本身就是以不对称和变换的节拍为特点的,别拿你的孤陋寡闻来侮辱这种风格的摇滚。”
“不好意思。”他默了几秒,缓缓开了口。
就在贺乐涵以为他真的醒悟过来要向道歉的时候,却听他说:“我不是因为不知道这是摇滚风格的一种,而是因为所有的摇滚乐在我听来都是噪音。”
贺乐涵:“……”
“而且这里是交响乐团的公寓吧?你不练习交响曲目,敲什么摇滚架子鼓?”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下,有些盛气凌人地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打击声部里的小鼓、铃鼓还是大鼓?”
“定音鼓。”贺乐涵盯着他那张英俊却欠揍到极致的脸,近乎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三个字。
“哦?你这样的,竟然会是打击声部的首席。”他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的意外,继而目光一沉,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看来这乐团确实有点棘手。”
“我这样的?我怎样了?”贺乐涵声音气到有些发颤道。
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能往她心中的怒火上再添一把柴。
“毫无音乐鉴赏能力。”他薄唇轻吐道。
“还有你这形象也不适合出现在交响乐团。”他眸光嫌弃地在她金色的头发和骷髅耳环上荡了一下。
“你才没有音乐鉴赏能力!”贺乐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了压火道,“而且我什么形象你管得着吗?这又不影响我敲定音鼓的水平!”
“看来你对自己的水平很自信了?”他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下。
“当然。”她挺了挺后背,毫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他只是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嗤,就话锋一转道:“那你前面说的贺乐涵是谁?我没有听说过他。”
“是我。”贺乐涵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鼓棒,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把它丢到他的脸上。
“哦,那我奉劝你少写点这样曲子,让世界多一份安宁。”他环抱着双臂,淡淡睨了她一眼。
闻言贺乐涵实在忍不下去了,直接指着他鼻子开骂道:“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就你弹钢琴了不起是吧?在那里装什么清高!我就写,我就敲,你有本事赶我走啊!”
然后也没等他反应,她就干脆地甩上了屋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她真的一刻也不想看到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臭脸。
妈的,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邻居!
晦气!
她胸口憋闷地在门后立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生气。
干脆走回架子鼓前,双脚一踩踏板,举起了鼓棒。
嫌吵是吧?
她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吵!
第三章 第三乐章
贺乐涵双手快速交错舞动着鼓棒,脚上的双踩几乎也没有停下来过。
她几乎把自己所有愤怒的情绪就发泄在了打鼓上,鼓槌落下的力度也比平时重了好几分,震得墙上的吸音棉都在跟着颤抖。
密集而狂躁的鼓点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着整个房间,隐约间她似乎又听到了敲门声。
但她完全没有去理会,从土星环到Napalm Death,将各大死亡金属乐队躁到极致的歌连敲了半小时后,才丢掉鼓棒,大汗淋漓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好爽。
这下隔壁那狗男人该知道惹毛她的后果了吧。
贺乐涵捋了一把额发上的汗水,刚想去冲个澡,就听见沉寂了许久的隔壁竟又响起了钢琴声。
而且他弹得不再是刚才那首钢琴协奏曲,而是李斯特的《鬼火》。
虽然这只是李斯特写的一首练习曲,但因为速度极快,全程又几乎在跨八度,所以在技巧上是出了名的难弹。
特地换了这么一首没得感情的高难度练习曲,他这是在挑衅她吗?
贺乐涵眉头一皱,刚泄掉的火又燃起了起来。
于是她从沙发上弹起身子,快步走到架子鼓前,再次拿起了鼓棒。
这次她没再敲任何金属乐队的曲目,而是直接跟上他的钢琴节拍,即兴发挥地敲了起来。
几十秒钟后,她明显感觉到他钢琴弹奏的速度又提了几拍。
果然!他就是在针对她!
贺乐涵一咬牙,狠狠地敲了两下镲片,也跟着他提了速。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体力在女生鼓手里算好的了,甚至还能超越一些男生鼓手,但大概是今天她搬家已经消耗了太多了,不过十几分钟后,她就开始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脚踩踏板的力度也弱了许多。
而隔壁的钢琴还在孜孜不倦地弹奏,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音符也越来越重。
靠!这男人真特么的有毒,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
贺乐涵不由地心中暗骂了一句。
虽然此刻她的手腕也开始发酸了,但她还是不想就此放下鼓棒认输,只能拼命强迫自己追上他的节奏。
然而在过嗵鼓的时候,她的手一滑,鼓棒瞬间脱落飞了出去,直直地砸在了阳台的玻璃门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巨响。
随着鼓棒的落地,隔壁的钢琴声也戛然而止。
一瞬间,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贺乐涵脑袋发懵地盯着掉落在阳台门边的鼓棒看了几秒,猛然意识到隔壁那男人该不会觉得她是因为比不过他,所以才恼羞成怒地把鼓棒扔到门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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