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也因此成为学佛念经的法器之一,其中凤眼菩提是藏传佛教极为推崇的种类,认为修一切法均可通用,还能使念诵的功德增长千万倍。
萧侃本人不信神佛,更不会用佛珠念诵经文。
她手里的菩提子,其实是柳晨光的。
有一年他去xi藏研究唐卡,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串凤眼菩提,说是一位活佛赠予的,能保平安。
于是萧侃给他做了一番分析,凤眼菩提是用酸枣树的籽做成的,而酸枣的树体寿命有三百年,最长寿的一棵甚至活了一千五百岁,每年还能结出数百斤的果实。
“所以呢?”柳晨光问。
“酸枣有那么长的寿命,又能产那么多的籽,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它哪里会在乎人类的生死平安。”
说罢,她将手串还回去,这东西老气横秋不说,还自带一股佛性,很影响她做买卖时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气质。
柳晨光不急不慢地补充道:“活佛说菩提子不仅保平安,还能增长智慧,提升财运,尤其是十八颗菩提子,有聚财……”
她立刻把手串套上了。
柳晨光笑笑,把另一串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萧侃瞥了一眼,发现他那串也是十八颗。
“哎,你要财运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当然需要财运,赚到钱才好和你结婚。”
与萧侃凌厉的眉眼不同,柳晨光是单眼皮,眼型细长,墨色的眼瞳平和澄净,和他的性子一样,温润而不急躁。
“周老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项目,等忙完之后我们就可以去……”
他慢声细语地向她汇报自己的工作与行程,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每一次离去前,萧侃都知道他要去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他的归期。
除了最后那次。
他被发现的时候,没留下遗物,手上的菩提子也不见踪影。
看吧,她早说过,果实怎么会在乎人类的生死平安呢?
所以她把那串凤眼菩提摘了,丢进衣柜抽屉里。
后来,她认识了燕山月,又买了车,车行的人说,新车上路最好挂个平安符,她才把手串拿出来,拆成一颗一颗的珠子。
五年了,萧侃想,当初没能好好告别,如今是要补上吗?
他还真是个慢性子。
——
夜幕降临在小小的镇中心。
林寻白神清气爽地从浴室出来,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胡金水右腿的淤肿也在热水的浸泡下舒缓了疼痛,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林寻白和陈恪都刮了胡子。他俩原本就没蓄胡,只是前两天没水没条件,长出不少青色的胡茬,刮完倒也清爽。
而胡金水不一样,络腮胡子长得又浓又密,刮完简直像换了个人。
林寻白想起萧侃曾经说的那句——长成他那样做不了倒插门,忽然觉得她的眼睛真是又毒又辣。
胡金水还是留着胡子好!
在这里,静默已久的手机也重新有了信号。
林寻白刚用毛巾把头发擦干,电话就响了,陈恪在前台讨要吹风机,他侧身转了个弯,走出这栋建筑,在楼前的空地一角接通电话。
洪亮的声音破屏而出。
“找了你三天,还以为你人没了呢!”
林寻白把手机拿远了两寸,“我不是发消息给你,说要进罗布泊了吗?”
“那我不是也回了消息,说太危险的地方可以不用跟,找个理由请假吗?”
空地上安了两个钢铁秋千,鲜亮的油漆与周围的萧索格格不入,他伸手推了一把,秋千吱吱呀呀地摇晃起来。
他说:“我自己也想去。”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
林寻白又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
“我了解啊,所以当初才不让你去二组,就是怕你冒险。”对方顿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到楼兰了?”
“路上遇到点麻烦,现在在罗中镇。”他一五一十地坦白,“这里很安全,距离楼兰只有八十公里。”
“那你自己多注意吧。”对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寻白低眉笑了一下,想起正事,“对了,你找我三天有什么事?”
“赵河远又要捐博物馆了,听说正在选址,你找机会套套话,看萧侃知不知情,最好能从她嘴里搞点线索。”
“唔……”
他挠了挠头,表叔是不知道他身份已经暴露,才能说出如此轻松的话吧!
听出他语气迟疑,对面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林寻白极目远眺,无数记忆纷涌而来,他发自肺腑地叹道——
“萧侃比罗布泊危险啊。”
第32章 小泉沟
part 32
回到房间,林寻白刚准备躺下,胡金水就来敲门了,不光叫他,也叫了隔壁的萧侃。
原来是陈恪要改行程,先不去楼兰,改去哈密办事,之后从哈密进楼兰。
从距离上看,哈密比罗中镇与若羌离楼兰都更远。但作为罗布泊周边最近的城市,哈密地跨天山南北,南接巴音郭勒蒙古自治州,北接外蒙古,是xin疆边贸的重要口岸,一部分自西向东出发的游客,往往会先去哈密,再去楼兰。
胡金水是私导,行程本就由老板说了算。况且他现在腿脚不利,开车的人还是陈恪。
大家搭伙同行,路线有变,自然要提前告知。
林寻白一向看陈恪不爽。
“早说去哈密何必走罗布泊,平白弄出这么多事来。”
陈恪虽没有向他们解释的必要,但燕山月走失一趟,他或多或少有点愧疚,竟也解释了一句:“我也是才接到电话,我父亲到哈密了,让我过去汇合。”
林寻白继续腹诽:“爹宝……”
萧侃有点置身事外,对此没什么意见,等他们全部说完,她才抬起头,“我能麻烦你们一件事吗?”
“你说。”陈恪毫不犹豫地答应。
“帮我把燕子带去哈密,让她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去接她。”
尽管这里离楼兰很近,可古城遗址地处荒漠,她不认为眼下是带燕山月再入大漠的好时机。
而且,她暂时也不想去。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音。
“你要去哪里?”林寻白抢先问她,“你该不会打算去找那个盲尸吧?”
萧侃没有否认。
胡金水的下巴都要掉了,“小燕子刚走失过,你再回去太危险了。”
陈恪对此也不赞同。
“她是酒喝多了才迷失方向,之后又高烧晕厥,说的要么是醉话,要么是胡话,怎么能当真呢?”
“对啊,真要是盲尸的话,她眼睛早没了。”胡金水附和道,小燕子发烧中邪也就罢了,这邪气怎么还传染呀,“再说了,盲尸没来找我们,那是老天保佑,你还要去找他?”
林寻白看了萧侃一眼。
连续三天的风沙将她的脸颊吹得又黄又糙,双唇干裂起泡,她还没去洗澡,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唯有那双眼睛,从不蒙尘。
像是有一簇火在眼瞳深处燃烧,明亮的、火热的,生生不息。
他心头响起一个声音。
——完了,她已经做好决定了。
果不其然,萧侃神色坚定,“我说过,盲尸也好,诅咒也罢,我都要亲眼看一看才知道是真是假。”
“咱们上次不是看过,还挖过吗?”林寻白挣扎了一下。
她摇头。
“那不一样。”
林寻白一怔,合着这玩意还要分种类吗?
哦对,上一次挖到的是盲尸的肉体,这一次要找的,是盲尸的灵魂。
“而且,他没有伤害燕子。”她又补了一句。
好嘛,她不但细分了种类,还是按品格分的。
胡金水试图再劝,林寻白无奈地摆摆手,他明白萧侃心里在想什么,多说无益。
“行,你去吧,但有一点……”
他走近一步。
“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
——
从罗中镇到哈密将近四百公里,沿途有限速,路况也不好,少说要开七个钟头,陈恪选择一早出发。
一夜过后,燕山月的情况大有好转。但高烧的虚脱仍要慢慢康复,她横靠在陆巡后排,受伤的右脚垫着靠枕,萧侃替她盖上一块薄毯,在她耳边低语:“你去了哈密好好休息,先不要着急替陈恪修东西。”
“你们要去的地方安全吗?”燕山月问。
她向来寡言淡漠,此时却平添了几分担忧。
萧侃无畏地笑了笑,再次与她确认,“你说那个盲尸带你去的地方,是个峡谷对吗?”
“嗯。”燕山月点头,“很长很长的一道峡谷,还有一个驿站,他说他一直住在那里……”
“好。”萧侃利落地应道,“等我从那儿回来,就去哈密接你。”
上一次的回细儿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保证的。
燕山月相信她。
胡金水从百宝箱里翻出几张黄符纸,又拿出一柄桃木剑,硬是塞到萧侃手中,她没拒绝,都要去找盲尸了,没理由不信这个。
送走他们三人,林寻白将吉普车送去维修,给断掉的绞盘钢绳换上新锁扣,检查车况时,他与修车的老师傅攀谈,打听燕山月口中的峡谷。
“是有那么个地方……”
老师傅想了想,“从这里出发往南,穿过库木塔格沙漠,远远能瞧见阿尔金山的地方,有一道峡谷。”
“阿尔金山?”
林寻白有点意外。
中国的四大无人区,分别是青海的可可西里,xi藏的羌塘,与xin疆的罗布泊和阿尔金。
其中阿尔金山位于xin疆、青海、xi藏、甘肃四省交界,也是塔里木盆地和柴达木盆地的界山,平均海拔在四千六百米以上。
与罗布泊单调无边的荒漠不同,阿尔金山的地质条件复杂,融合了冰川、沙漠、岩溶、沼泽等诸多地貌。
老师傅点点头,“没错,阿尔金山上的积雪融化,流到山下的戈壁,在沙漠冲出一道峡谷,那峡谷有二十多米深,叫小泉沟。”
林寻白掏出纸笔记下方位,又问:“峡谷里是不是还有个驿站?”
“那种地方怎么会有驿站呢。”老师傅掀开引擎盖,一边检查发动机一边说,“有个鬼烛洞倒是真的……”
“鬼烛洞是什么?”他笔尖一顿。
老师傅解释:“小泉沟离米兰古城不远,古时候往来丝绸之路的商旅为了避免夏季横渡沙漠,有时会选择走南线于阗道,从阳关出发,沿着库木塔格沙漠的南缘,靠阿尔金山下的暗河为水源穿越戈壁,最终经峡谷进入米兰。”
米兰与楼兰一样,都是古丝绸之路的贸易中心,不过一个位于南道,一个位于北道,他们此行的原定目标是楼兰,所以走的是北道。
“本来嘛,那峡谷是积雪和雨洪冲刷而成的,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有水的人地方谁都爱去,可不知怎么回事,途径那里的商队时常无故失踪,连骆驼都不见踪影。
听人说,到了夜里,还有一处洞穴会亮蓝火,像鬼在点蜡烛似的,不小心撞见了,要赶紧走开。”
老师傅说完,一把盖上引擎盖,拍了两下,“检查好了,一切正常。”
林寻白默默在地图某处打了个叉,继续追问:“那峡谷离这儿远吗?”
“不远,说是能望见阿尔金山,其实还是在罗布泊。”
他心中一喜。
老师傅又道:“不到二百公里。”
“……”
——
修检完吉普车,林寻白拿着画好的地图去找萧侃,把老师傅的话复述了一遍。
萧侃正在小超市里买物资,见到地图十分满意,“我早说过燕子不糊涂,不可能说胡话,她说是峡谷,肯定是峡谷。”
林寻白扁扁嘴,“你再仔细看看,距离罗中镇快二百公里,距离咱们之前的营地就更远了。”
“二百公里在西北也不算远吧。”她不以为然。
“开车是不远,走路呢?”
她愣了愣。
“燕老板是半夜走丢的,天不亮人就找到了,那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来回一趟?开车都来不及的事,只有鬼才能做到。”
本以为那个峡谷要么不存在,要么在周边不远,现在好了,两百公里外的峡谷真实存在,那么飞驰的盲尸自然也是真的。
他倒宁愿燕山月说的是胡话。
那盲尸给了燕老板五颗菩提子,萧侃的车钥匙上挂的也是五颗菩提子,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萧侃也不会坚持回去了。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他无奈地耸肩,“按你说的,那个盲尸品格高尚,姑且相信他搞不出挖眼夺命的事来。”
“他不会做那样的事。”她说,“我可以保证。”
“??”林寻白吃过的狗粮千千万,这种奇葩口味还是头一份。
吃得他心里酸不溜秋。
他也同她保证过,说自己对壁画没兴趣,结果呢,他一个大活人的誓言她当放屁,反而替一个盲尸做起了担保人!
不仅如此,她还拿起一包挂面和一把绿叶菜问他:“你会做饭吗?”
林寻白摇头,“我不会,你会吗?”
萧侃白了他一眼,“不会做饭你怎么倒插门?”说罢,放下挂面和蔬菜,换成几桶泡面和一包火腿肠,仿佛在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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