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个月他是面朝沙漠背朝天,早起贪黑也没个休息。
她倒好,一个月不干活,竟养得白白胖胖了!
萧侃解开麻袋,把石料一股脑地倒出来,“有本的时候才能做有本生意,咱们没本,只能做无本生意,不去沙漠捡石头,怎么……哎,这块不错,开出来应该是个好东西,你放心,这袋卖完多给你分一点。”
这话说得还算有良心。
林寻白拧开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瓶。
“这周有新消息吗?”
他捡石头的地方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属于罗布泊,每次打卫星电话只来得及报个平安,萧侃就嫌贵挂了。
她将石料按品相分成三堆,这才不急不慢地回答他。
“胡导说,还在霍尔果斯。”
“还在那里?!”
林寻白一愣,皱起眉头。
三周前,萧侃从哈密出院,他们与周正言等人分道扬镳,来若羌寻人。
按胡金水的说法,他和陈恪跟着周正言继续西行,沿途考察历史遗迹,最终到达克孜尔石窟。但陈海并没有与之同路,而是直接去了霍尔果斯。
随后,周正言也接到通知,从库车赶往霍尔果斯汇合。
这是林寻白出发前就知道的事,没想到一周过去了,他们还在那里。
萧侃掏出手机递给他,上面是她与田媛的聊天记录,大致内容是田媛问她腿伤康复没,她顺势打听博物馆选址的进展。
“看样子,那个项目从哈密改去霍尔果斯了。”她说。
林寻白困惑地放下手机,“博物馆不是应该盖在人多的地方吗?霍尔果斯才有几个人。”
民间博物馆比不上公立博物馆展品雄厚,具有天然吸引力,之前那个藏云艺术馆,不正是因为交通不便,去的人少才关闭的吗?
“要论人多,乌lu木齐才多,还不如想想哈密和霍尔果斯有什么共同点,你说呢,小林导导游?”
“呃……”
他挠头想了想,“都在bei疆?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挨着外蒙古,一个挨着哈萨克斯坦,能有什么共同点?”
“可能这就是共同点。”
林寻白反应过来,“你是说,它们都是边境口岸?”
“我今早看新闻,中欧班列明年开通,一共有三条运行线,东部通道从满洲里出境,中部通道从二连浩特出境,而西部通道正是从霍尔果斯出境。”
霍尔果斯位于伊li哈sa克自治州,东接国内省市,是连霍高速的终点,西承中亚五国,自古就是丝绸之路北道的重要驿站。
一旦中欧班列开通,霍尔果斯势必成为整个西部地区最大的边贸口岸。
如此说来,他倒有点明白了。
“赵河远和陈海是生意人,察觉到商机肯定是闻风而起。”
萧侃却反问:“赵河远做房地产,陈海做古玩,进出口的政策与商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寻白的明白一下子又不明白了。
“这个共同点不是你说的吗?”
“真正的关键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共同点。”
萧侃的脑海里有一张大致的清单,上面列着她弄明白的问题以及没有弄明白的问题,很不幸,后者的数量要比前者多得多。
但有一点她看得十分清楚——有些问题并非独立存在。
比如陈海与赵河远的合作如此深厚,陈恪为什么不让她把壁画交给赵河远?难道陈海与赵河远并非一路?
可不是一路人,为什么又走同一条路,从哈密到霍尔果斯,他们的步伐始终一致。
或许——
他们选择霍尔果斯的原因,就是陈恪选择将收条借给她的理由。
零零散散的客人在市场中穿梭,萧侃将最好的一堆石料重新装给林寻白,打发他去加工店简单切割一下。
迎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典型的维族长相,浓黑的卷发,留着八字胡,右侧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与林寻白擦肩。
林寻白下意识回头。
萧侃赶忙掏出手机,翻出一张人像,再将图片放大,露出一条淡色的刀疤。
她冲林寻白比划了一个口型。
——是他。
林寻白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先转身折回,把肩上的麻袋放下,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上那个男人。
然而那人带着十二分的警觉,林寻白的脚步刚一靠近,他立刻警惕地扭头。
林寻白侧过身子,佯装在看摊子上的货物。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收起手机,撒腿就跑。
“快追!”萧侃急忙大吼。
林寻白丢下手里的东西,大步向前奔去,市场仅有一个出口,那人只能往前跑。
可他的速度远不及林寻白,眼见要被追上,他别无选择,一个急转弯调头往回跑。
为了防止被抓,他左右乱捞,抓住什么都向后砸去,引得各家摊主纷纷跑出来捡东西。
前一刻还冷冷清清的市场,瞬间热闹成了一锅粥。
林寻白被人群左推右搡,差点跟丢目标,刚看清对方的背影,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就当头飞来,他侧身一让,躲过一劫。
被那玩意砸中可是要脑袋开花的。
他正要破口大骂,忽见空中又飞过一块石头,直冲那人后背砸去。
扑通一声。
那人摔了个狗吃屎。
原来是萧侃爬到摊子上,一手把着遮阳伞,一手抛石块,尽管腿脚不便,但她砸人的准头功力不减!
那人痛得要死,还挣扎着要起身,林寻白疾步上前,把他的双手向后一掰,整个胸膛死死压在地上,“终于抓到你了!”
“你抓我干嘛!”那人嘴硬大喊。
“抓你的理由太多了,卖假酒、贩大麻,还有放高利贷……”林寻白掏出手铐将他反手铐住,“要不你自己选一个,春生?”
那人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是哑口无言,可一听到后半句,猛然大惊:“什么春生,我不是……”
萧侃脚步蹒跚地走过来,当即给了那人一巴掌。
“不是什么,你特么就是春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卖了假酒,但我……”
“但什么但!”
又一个巴掌落下来,对方直接被打懵了。
“你倒是鸡贼,挑个罪最轻的认是吧,偷壁画、卖皮子就不想认了?”她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捡起地上的石块,狠厉地剜了他一眼。
仿佛下一秒便能让他见识到若羌黄口的硬度。
那人噤若寒蝉,不敢再作声。
“走,带我们去取画。”
“取什么……”
她俯下身子,用石头的尖角在他天灵盖上轻叩了两下。
咚咚两声,脆生生的。
像是在挑瓜。
“去了你就知道了。”她说。
——
杳无人烟的荒漠戈壁,热风将一丛丛骆驼刺吹成枯黄的干草,一辆银色的越野在黄沙中穿梭,似利剑劈开沙浪。
翻过两个小沙丘后,车子一个甩尾戛然停住。
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从后排滚落在地,沙子的温度太高,他被烫得哇哇大叫,原地蹦跳起来。
驾驶室和副驾驶下来的两人全副武装。一个拽起中年男人,另一个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铁锹。
“是这里吗?”
萧侃摘下墨镜,捏着镜腿朝前方两棵胡杨树指了指。
烈日当头,树下的影光秃秃的。
那男人连连点头。
林寻白扛着铁锹径直走过去,沙土松软,一锹到底。他先刨出一个小坑,接着一铲、两铲、三铲……铁锹飞扬,黄沙漫天,迷住所有人的视线。
哐地一下,锹头撞到了什么。
萧侃扯着男人走过去,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高清的镜头里有灼灼白日,有大漠戈壁,还有树下的深坑……
随着铁锹越挖越深,一块硕大的、裹着牛皮纸的方形物件逐渐露出棱角。
林寻白将四周的沙土全部铲完,这才弯下腰,费力地把东西搬出来。
他摘下遮阳帽,用衣袖擦了把汗,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挺有本事的啊,埋得这么深。”
“我……”
男人有苦难言。
萧侃镜头一转,结束了拍摄。
她把男人往前一推,丢给林寻白,“行了,去公安局交人吧,顺便把悬赏金领回来。”
“好嘞!”林寻白单手薅人,笑眯眯地问,“萧老板,那赏金是不是……”
萧侃回以微笑。
“我抓人是见义勇为,你抓人是职责所在,算你的,可就没钱了。”
“哦。”
“今晚吃顿好的,收拾收拾,明天回敦煌。”
林寻白迟疑了一下,“回敦煌?他们不是在霍尔果斯吗?”
“呵……”她重新戴回墨镜,瞄了一眼地上的庞然大物,“画都挖出来了,那还不是我们在哪,他们就得来哪。”
第48章 灯下黑
part 48
萧侃的自信向来底气十足,晚饭后,她打了通电话给赵河远的秘书。
她的口气是这样。
“麻烦转告赵总,壁画已经找到了,送来吴东?刘秘书,我理解你对文物的一无所知。
但我相信赵总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西北地区的壁画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直接运往东南,发生霉变的概率很大。”
“对,我就是要赵总亲自来敦煌和我交接。”
挂上电话,林寻白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萧老板,硬气啊。”
“你呢?”萧侃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堆到床上,开始弯腰收拾,“要不要给你「表叔」打电话通知情况?”
“唔……”
“早打过了是吧?”
林寻白被她戳得无话可说,忍不住嘀咕:“做人用不着这么聪明吧。”
萧侃冷笑,“做人不聪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的行李不多,七七八八就装了一个登山包,简单弄完后,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锦袋,这袋子是她在玉缘坊摆摊的时候,问隔壁老板娘讨来的,黄底红纹,喜庆得很。
她松开袋子,倒出一捧菩提子。
零散的五颗是燕山月给的,另有半串十五颗是在鬼烛洞拿到的,剩下的则是曾经挂在旧车钥匙上的五颗。
林寻白瞄了一眼,怎么又是这东西!
他语气略酸地问道:“萧老板,你后来……谈过对象吗?”
“没有。”
她倒也坦诚。
林寻白心头一揪,犹豫片刻后,问:“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
他是既想听理由,又怕听理由。万一她说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话,岂不是……
很明显,硬气的萧侃绝不会说那种软绵绵的矫情玩意,她把旧钥匙上的五颗菩提子揣回口袋,余下的原封不动装回去,塞进背包内侧。
然后她说:“男人哪有钱香?”
第二句是——
“怎么,你想追我?”
这球太直了,林寻白当场被击穿,说话都磕巴了,“你、你开什么玩笑……”
“郑飞那天不是说,你把手伸进我衣服里摸来摸去……”
“我那是找刀!找刀!”
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薄皮柿子,一捏就破。
萧侃偏捏了一下。
“是和你开玩笑,我又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柿子直接炸了。
“为什么!”
开玩笑?她怎么能真的开玩笑!而且,不喜欢也该有个理由吧!他是长得不好看,枪法不够准,还是考的证不够多?
萧侃眨眨眼,上下打量他。
“你一路跟着我,太黏人了。”
“……”
——
从若羌回敦煌的路线,林寻白避开了罗布泊的中心,选择走南道,过米兰古城后不久,他们再次经过那条名为小泉沟的峡谷。
苍茫的大地裂出一道狰狞的豁口,游走的黄沙为裂缝蒙上虚假的面纱。
这一次他有了经验,头也不回地在峡谷上方行驶,绝对不抄小路。大概是为了显得冷酷成熟,他一路上都没有闲聊半句。
萧侃正好落得清闲,顺便也瞧瞧他能憋多久。
后排座位上,燕山月仍在看书,书名叫《发现藏经洞》,是斯坦因撰写的西域游历丛书中的一本。
一边坐车一边看书还能不晕车,只有她才有这种好本事。
“燕子。”萧侃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露出惯常的冷漠脸。
萧侃笑了笑,“坐车看书伤眼睛。”
燕山月一愣,继而将手中的书页卷成一个圈,把书合上了。
傍晚时分,他们从阳关进城,暑期是旺季中的旺季,来敦煌的游客达到全年最高峰,沿途的旅游大巴与私家车络绎不绝。
因为不能提前决定来的时间,自然也没能提前预定住所,青旅肯定满房了,林寻白一时不知要往哪里开。
“去敦煌宾馆。”萧侃说。
敦煌宾馆位于阳关东路的路口,是老牌国宾馆,这意味着酒店的设施不一定高端,价格却绝不会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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