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声轻笑并不能传到钟芫耳中。
此时的她正站在宣武门外,寻安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就是寻安去找车的空挡,她被几个侍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并不是宫里的人,看模样有点像世家公子的书童。
钟芫挑了挑眉,自从箫成玉登基后,她许久没有受到这样的“招待”了。
这几个侍人见钟芫神色有异,便立刻恭敬道,“小姐勿怪,小人只是奉家主之命,请小姐上前小叙。”
不远处停着三四辆奢侈贵气的马车,马车后是两列穿着短袄的侍从,只是这些侍人身形高大面容凶悍,一看就是世家大族豢养的死士。
钟芫瞧了眼马车上标志,认出那是戚家的车马。
她微微眯起眼眸,脸上却露着一如既往的柔浅笑意。
“那便有劳郎君引荐了。”
女子的容貌算不得美艳出众,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难以明说的温柔缱绻,让人不由得放下心防与戒备,连声音都下意识轻柔起来。
“小姐请随我来。”
许是察觉到自己声音有异,说话的少年忍不住轻咳了声。
前面是戚家的车马,驾车的车夫全都牵着缰绳身形笔直的站在马下。
钟芫扫了眼四下,没有见到恭迎的官员侍卫,也没有看到皇宫的內监总管。
堂堂江州戚家,仿佛被孤零零的晾在门外。
钟芫被带到最后一辆马车前站定,车帘微微掀起,之前拦住她的侍人正在一旁附耳听话。
很快那侍人点了点头,然后对钟芫问道。
“小姐祖籍可是梁溪?”
钟芫闻言微怔了下,她目光沉凝的望了车帘片刻,然后才展颜笑道。
“不,我祖籍淮安。”
车帘外的女子一身宫服,她双手垂在身侧,看起来既没有贵族小姐的文雅仪态,也有没有皇宫婢子恭顺谦卑。
她只是站在那里,似笑非笑。
马车里的人微微一滞,然后轻轻敲了下车弦。
侍人很快又问道,“请问小姐父族都有何人?”
这次钟芫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寻安远远看到钟芫被几个人围着,便匆忙赶了过来,他疑惑瞧了眼宫门前的车马,然后目光转向站着的女子。
“钟芫,这是……?”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旧人”◎
寻安的声音似乎引起了马车里的人注意。
侍从并不识得寻安的身份,便只是恭敬的站在一侧。
钟芫目光在车帘上停驻了稍许,才淡淡笑道,“许是贵人舟车劳顿想找人闲聊罢了,既然寻大人来了,婢子告退。”
钟芫说罢转身离去,留下寻安满脸迷茫的站在原地,他随意扫了眼,很快也认出这是戚家人马。
他知晓戚氏今日会来宫中,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卯时就在宫门外候着。
“这……”
他瞥了眼钟芫离去的方向,正寻思要不要去宫里禀报一下,却在抬眸间瞧见另外一队人马朝这边赶来。
是宗□□的人。
寻安抬了抬眼皮,也悄悄退下了。
不过是两个宫人的去留,戚氏子弟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繁盛了几百年世族什么样的贵人没有见过,连侍从都一般的贵族子弟多几分矜贵气度。
已经坐上马车的钟芫目光闪过一丝冰冷,只是这抹冷意在寻安上车后便隐藏进眼底。
寻安一手掀着车帘一边跟驾车的手下轻声交代着什么,很快其中一人便下车离去。
钟芫听出那是玄衣卫的暗语,不过她并未多问,因为比起她寻安的疑惑应当更多。
“你认得戚氏的人?”
寻安很直接,在他看来钟芫是自己人不需要绕弯子。
钟芫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了下,只是女子的声音轻柔让人不觉得冒犯。
“寻大哥,那可是戚氏。”
她是什么身份?
寻安闻言哂笑,他摸了摸鼻子,钟芫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该问的还得问问……
“那……”
“那些人我并不认识,只是在等寻大哥的时候突然被叫去,说是有话问我。”
钟芫知道即便自己不说寻安也不会计较什么,寻安本身并不算喜欢猜忌的人,但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信任不能因为这点事生出什么间隙。
至少现在还不行。
所以去玄衣卫府衙的路上,钟芫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对方的询问与寻安说了一遍。
但也仅是如此。
她知道这些话过不了今晚就会穿到箫成玉耳中,也知道箫成玉知道后必然会去找马车里的那人询问。
不过她更清楚,即便她不说,恐怕也有人会主动去找箫成玉。
去府衙的路上,钟芫少有的沉默,寻安不知钟芫的心思,只当她突然被拦住受了惊吓,便安慰道。
“那些人不必理会,你若是不喜便干脆在府衙小住几日,等戚氏走了你再回宫。”
本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喜欢钟芫的存在被太多人注意。
钟芫自然不会答应他,于是便轻声回道,“寻大哥莫要说笑。”
寻安其实想说陛下不会责怪,但是感觉到钟芫的拒绝便也未再坚持,毕竟钟芫是女儿家,府衙再周全,也全是男人。
万一有什么不测,陛下恐怕不会绕过他。
玄衣卫督府设在魏都八道门之外,看起来有些偏僻,但是却装点颇具威严,玄色的砖瓦青色的墙面,还有腰挎长刀的铁面侍卫,乍一踏入还颇有几分压迫感。
只是这种压迫感在九川出现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少年俊逸英挺,眉目飞扬,只是在看到钟芫一刹那仿佛变个人似得,立刻眉开眼笑大步迎了上来。
“阿姊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九川喊出这声阿姊后,钟芫觉得周围气氛突然轻松了不少,连侍卫投过来目光都多了几分恭敬。
钟芫望着朝她走来的少年,缓缓的笑开了。
寻安看到九川来了,便放心的把钟芫托付过去,然后他自己躲到房间里休息去了。
九川乐的没人打扰他和阿姊说话,拉着钟芫往府衙内走去,顺便报了一堆糕点吃食派手下的人去买。
钟芫被九川领着进了楼上的房间,只是刚一踏入便发现里面一团凌乱,九川连忙将钟芫赶到门外,然后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匆忙整理的声音,钟芫静静的站着,耐心的等少年将房间收拾完毕。
“昨日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让阿姊见笑了。”
少年摸着后颈少有的露出几分羞赧,钟芫只是抬手摸了摸九川的发顶,便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长柜和座椅软榻,方才软榻上的衣衫似乎都被九川胡乱塞进柜中,此时还有一角衣袖挂在外面。
九川哂笑了下悄悄将衣袖塞了回去。
若是以往钟芫或许会数落两句,顺便帮九川收拾了,但是今日她没有这个心思。
放才在宫门外的事,她还是有些介意。
虽然看起来只是意料之外的会面,但是她却忍不住多想。
九川倒了杯茶水恭顺的端到钟芫面前,他有好多话想和阿姊说,前些日子去江北发生了很多事,还有箫怀执,他还是想劝阿姊不要喜欢那个男人。
只是正当他想开口时,却听到钟芫突然道。
“我今日应该是遇到钟涣了。”
钟芫的声音不大,但是九川却突然警觉起来,他微微蹙了下眉,然后抬眸小心观察着钟芫的表情。
“什么叫……应该是?”
钟芫抬眸望向九川,“今日被戚家的马车拦住问了些话,似乎是想盘问我的身份,我想钟家应该是知道我是谁了,只是故意来试探我……”
他们或许知道了她的身份,但她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知道了她和箫成玉的关系,如果知道,那她恐怕便没有那么容易带箫怀执一同离宫了。
九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听到后只是冷笑了下,少年眼中隐隐泛起一丝冷意,“阿姊喜欢便留着,阿姊若是不喜,九川去他们杀了便是,何须在意?”
不过只是依附于人弱小旁支,便是消失了,都未必会有人费心去查。
钟芫无奈地看了眼喊打喊杀的少年,“你啊,遇事不可这么冲动,杀了简单,杀了之后很麻烦,而且杀人很累,如果不是必要,不要做这种毫无益处的行动。”
九川听到这话立刻收起了周身的杀气变得乖顺起来,他凑近了钟芫几分,小声道,“那阿姊需要九川做什么?”
钟芫闻言却没有回答,她把温暖的茶水抱在手心,然后看了眼窗外。
从九川这个房间的往外看可以观察到整个玄衣卫督府,她知道玄衣卫的势力隐晦,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如此,甚至于那位寇都统的身边也有玄衣卫的眼线。
“陛下这些时日有没有让你继续调查箫怀执的踪迹?”
九川闻言微怔,然后便一边点头一边劝道。
“不仅是陛下,江北那边,五部尚书,高太傅这些人都有动作,阿姊,箫怀执他很危险,你能不能……”
能不能……
少年的声音有些急促,他不明白阿姊这么冷静沉稳的人为什么非要做这样冒险的事。
但是钟芫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淡淡的笑着。
九川的话大抵在她的意料之内。
恐怕只要一直没有消息,这些人便不会轻易停手。
钟芫喝了口茶水,然后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
“阿川,阿姊想让你办一件事……”
寻安本来只想浅眠一会,谁知醒来已经快到酉时。
屋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他按了按额角,套上外袍便准备去到九川那里去找钟芫。
这个时辰,也该送她回宫去了。
只是等他推开九川的房门时却愣了下,两人的气氛和往常有些不同,平日里九川对钟芫向来是敬重的很,今日却似生了闷气一般抱怀站在一边,而钟芫则独自坐在桌前吃着糕点。
两人见到寻安都没说话,倒是寻安抓着后劲干笑了下。
“怎么,你们姊弟两个居然也会吵架?”
确实吵架了,但是并不没有寻安想的那么严重,钟芫知道九川在气她一意孤行,但是她也没有什么话去解释。
因为关于箫怀执的一切确实都十分的不理智。
不可知,不稳定,还很危险。
她得承认。
“等有空了,阿姊再来看你。”
钟芫留下一句话便随着寻安一道回去了。
白日里见到人马此时已经不见踪迹,寻安将人送到荣华殿后便顺便回到了陛下身边。
此时的陛下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但心情却似是不错。
等寻安将钟芫整日的行踪汇报完毕之后,只见陛下简单的点了下头,他有些奇怪,以往陛下对钟芫的事情都是事无巨细的盘问,但是今日却出奇的平静。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戚氏之所以会来,本就是为了送那位惊才绝艳的戚锦黛进宫,陛下见到“新人”,暂时忘了“旧人”也是情理之中。
没多久,容贞前来禀报,说是晚宴设好,请陛下前去。
寻安自是跟随陛下同行。
宴席摆在了摘星殿,陛下到的时候已是满堂欢庆歌舞升平。
寻安琢磨戚氏这边似是真的讨到了陛下的欢心,而戚氏的恭顺也缓和了世族的对立情绪,至少今日之后,满朝都会知道江州依旧忠于箫氏皇族。
而比起这边的华灯璀璨,荣华殿里则显得清冷许多。
钟芫怀中是从九川那里顺来的糕点,她穿过梅园后便径直推开房门。
她把吃食放下,然后点亮了桌上的烛灯。
屋中静谧,只有火舌煽动的轻响。
灯亮之后她习惯性的看了眼床榻,只见踏上空空,不见人影。
钟芫愣了会,正在她想出门寻找的时候,却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
“我在想,你是否当真如此信我……”
第25章
◎可好?◎
钟芫的动作微滞了下,她转过身,这才看到站在角落里的箫怀执。
男人只盖了件披风,里面还是薄薄一层单衣,也不知站了多久,周身好似染了层寒霜。
钟芫走过去拉住男人的手,果然双手冰冷。
“殿下身子本就虚弱,怎么能这样在外面受冻……”
钟芫说着将人拉回床榻边,箫怀执也没有抗拒,任凭钟芫摆布,只是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细致好看眼眸此时微敛着,似乎隐藏着某种情绪。
钟芫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将人扶上床榻后便匆匆去了后院准备热水。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寒意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钟芫搓了搓手,然后把墙边的油灯点亮。
居所后的院子并不大,一盏油灯足够照到全部。
正在往灶台走去的钟芫蓦然停驻脚步,她诧异地看着院中的晾绳。
夜里刮起了风,晾绳上的薄褥也跟着微微晃动。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走时并未来得及晾晒这些衣物。
钟芫下意识朝屋内看去,那双清丽眸子少有露出几分迷茫。
没多久,钟芫端着一盆热水回到屋内,木盆很深,但是钟芫看起来并不十分吃力,她将软巾用热水沾湿,然后覆到男人冰凉的手上。
因为被铁链锁了太久,那白皙的手腕上满是瘀痕,钟芫轻轻擦拭过所有痕迹,然后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
“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做那些粗事……”
钟芫的话让箫怀执怔了下,几乎立刻他就想到钟芫指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在屋中等钟芫的时候下意识就去做了,甚至还不怎么熟练的打扫了下房间。
箫怀执微微蹙了下眉,然后低声的回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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