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总管却不等她想好,直接接了过来, 然后盖在了钟芫身上。
殿外是冷的,这外袍披上后,果然暖和起来, 钟芫便也不再推拒, 她看着屋檐上一排排的宫灯默默地发起呆来。
这会天色暗了, 几个宫婢挨个更换灯烛,钟芫听着女子娇软的声线,一时有些迷茫。
不多会,殿内传来脚步声,钟芫引颈望去,只见箫怀执被宫人领着往这边走来,灯火明灭,男人的容颜也忽明忽暗,直到走到殿外,钟芫才看清男人的面容。
箫怀执瞧见钟芫便展颜笑开,只是笑了不久又垮下脸来。
“早知道就听你的了……”
钟芫听着男人略显沮丧的声音,还没有等她开口说什么,便见两人之间横了一直手臂。
寻安僵着脸色,不喜不怒道,“临安王请。”
箫怀执似乎并没有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在山崖追杀他的刺客,还在客气的周旋。
“只是寒暄两句……”
“大人只当看不见便是……”
钟芫瞧了眼寻安愈发僵冷的脸色,又看了眼还是不愿离去的箫怀执,从前是东宫太子时,他便是温润随和的,在那时这份亲厚对下人来说仿佛恩赐,如今他一如从前,但从前却变了。
最后还是钟芫看不下去,拢了拢衣袍闷声念了句,“天寒露重,王爷慢走。”
说罢她便回了寝殿,箫成玉让她出来,无非是不愿她见着箫怀执,如今箫怀执走了,她自然是要回去的。
她没有回头,但也没有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依稀觉到箫怀执在看着她,只是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又或者在想什么。
其实也不难猜,无非是她为何进去,为何不与他说话,又或是在想,她与箫成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她从未承认过箫成玉对她的偏爱,众人也只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只是羡慕钟芫跟对了主子,享受了富贵容华。
如今箫成玉这般行径,早已将她想遮掩的摊开于众人眼前,如今再说什么主仆情谊,怕只有傻子会信。想来关于私藏前朝太子的那些事,箫成玉也一并涂抹了去,所以时至今日才也无人来质问什么。
钟芫缓步踏入殿中,她动了动鼻尖,突然察觉一道清雅的木香,这香味很淡,若不仔细几乎闻不出来。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猛地回过了头。
只见此时的箫怀执居然还在殿外,似乎因为她的回首而欢喜地招手,此时箫怀执哪里还像个雍华不凡的皇族,哪里像个矜贵尊荣的临安王,分明是明州城里的那个普通男人。
钟芫闻出这是之前他们一起在街市上挑选的香料,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货,但是钟芫却是喜欢的味道。
在明州时她叫他熏香他还有些挑剔,如今倒是乖乖的用上了。
一瞬里,钟芫有种冲动,可她还没有付诸什么,便箫成玉的声音叫住了。
“你若动一步,我便杀了他。”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端坐御案,看起来从容镇定,他甚至也没有去看钟芫,只是垂着首批阅奏疏。
钟芫顿了下,其实她本来也打算做什么,方才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她向来都是理智的人。
她只是没想到箫成玉会开口。
说来他们也算是相识已久,可钟芫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威胁,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所以看向箫成玉的目光便有几分颤动。
此时箫成玉也终于抬起头,其实奏折里写了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看到钟芫的动摇他便没有忍住。
他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只是这太过困难,他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
男人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微微昂首,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阿芫,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就比不过一个外人?”
陛下的神情紧绷,若是寻常侍从瞧见早就吓得跪地发抖,可他的声音却是轻柔的,似乎是怕吓到谁一般。
大殿灯火如昼,殿外风声呜呜,钟芫看着僵硬着身形的男人,淡淡的笑了下,他们确实在一起很久了。
箫成玉这个人表面清高冷傲,其实固执又争强好胜,凡事喜欢藏在心底,他总是不声不响的把一切都准备好,面上却云淡风轻。
他似乎太习惯与掌握一切,所以她说离开的时候,他也只当玩笑,不曾放在心上。
“陛下当然重要,只是……他也很重要。”
钟芫回答,她虽然没有说谁,但想来箫成玉也知道。
“我哪里不如他?”
“陛下是乃一国之君,何人能与陛下相比?”
“是我不如他好看?”
“陛下沅茞澧兰、仙姿玉质——”
“不如他才学?”
“陛下博古通今,无人能出其右。”
“那是什么,你总要说清楚……”
男人定定的望过来,似乎真的在等钟芫回答。
可是钟芫回答不了,她胸口很闷,嗓中仿佛有重物坠着,她怕再多说一句话便会控制不住情绪。
自己爱的人就在眼前,但是她却非要放弃他,她也没有办法,谁让这世道总没有那么多圆满。
钟芫闭了闭眼睛,仿佛叹息一般。
“箫成玉,我们两个人太像了,我不怎么喜欢我自己,所以也无法喜欢你。”
“我们都改不了的,你也……不要再勉强自己。”
大殿很安静,只有钟芫一个人的声音,她看着男人盛怒地站起,然后隐忍地背过身去。
“你只是没有想清楚……”
“我会给你时间,我也不会催你,你想清楚了再与我说!”
男人说罢便离开了寝殿,钟芫看着男人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声,而后又垂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到底还是念及过往的情谊,不然她对陛下说这样的话,怕是要被拉出去斩了。
殿外的容贞看到陛下出来,连忙恭敬的迎上,殿内的争吵他隐约是听到了几句,只是听到了他也不敢肆意揣测什么。
不过他还是懂事的,待伺候完陛下后,立刻便去指了两个婢子去了钟芫那里。
这一日过去之后,钟芫又被箫成玉关在了荣华殿,这次连长岁宫也不许她去了,就算有人来看她,也必须有箫成玉的允许。
就这样过了小半月,钟芫没有等来箫成玉,却等来了自己那同父异母的胞弟。
如今的钟涣一身朝服,看着气色显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只是他看到钟芫的时候,还是露出几分局促。
并非他畏惧钟芫什么,只是他们家事本就复杂,陛下却让他当这说客。
他的话在阿姐那里怕是连一丝分量都没有。
钟芫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年,连客套寒暄也懒得,如今的她被箫成玉豢在宫里,无事可做无人可说,日子长了,她也愈发懒散了起来。
眼见着钟芫依着软榻似要闭目睡去,钟涣终于开了口。
“阿姐近来可好?”
钟芫淡淡的“恩”了声,钟涣僵了僵,而后又道。
“听说阿姐想出宫去?”
这次钟芫终于抬了抬眼皮,她看了眼清瘦的少年,摇了摇头而后又阖上眼眸。
钟涣怔了怔,他隐约看懂了钟芫摇头的意思,他当然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帮她离宫,想着少年的脸上微微泛红。
“阿姐若是想,我可以去陛下那里谏言。”
这次女子轻笑了声,而后钟涣便听到一声轻软的慵懒的声音道。
“好,你去谏言吧。”
自从上次之后,箫成玉便开始躲着她,有个人能替她带句话也是好的。
钟涣原本是来劝钟芫的,可能他离开的时候却要去劝陛下了,离开宫殿的少年满脸苦笑,连一行宫人从迎面而来都没注意。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却已是避闪不急。
早间落了几寸雨丝,这会路面还潮湿着,好在暖阳高起,寒意不深,钟涣看着眼前端方迤逦的女子愣了稍许,才垂首行礼。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戚锦黛看着眼前的钟涣,脸上也露出几分意外,不过很快她便收拢了神情,微微颔首之后便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而去。
停在原地的钟涣不禁怅然地叹了口气,今日的他实在是诸事不顺。
比起钟涣的垂头丧气,钟芫那边倒平和的紧。
自从钟涣离开了之后,宫里看守似乎突然便松弛了许多,偶尔的时候宫婢还是主动询问钟芫要不要出去走走,只是都被钟芫拒绝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钟芫终于瞧见了箫成玉。
男人怀里抱着厚实的外袍,钟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从软榻上拉了起来,接着身上便被裹上厚厚的外袍。
她在满脸的迷茫中被箫成玉拉着上了马车,然后又驶入了宫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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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他是非要和她在一起不可◎
经历那么一场乱事, 如今的魏都依旧熙攘繁华, 那些日子的混乱似乎已然被人所遗忘。
钟芫坐在马车里,她看了眼身边的箫成玉,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着她的手也不知在沉思什么。
不多时, 马车停了下来。
钟芫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箫成玉拉着手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热闹的街市, 外面似乎也没什么戒备的侍卫,钟芫匆忙走到马车前, 这才发现驾车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九川。
少年脸上有些淤青, 但看起来却还算精神, 只是他一瞧见钟芫,便立刻转过脸去。
钟芫以为他恼是在自己当初在朔州不告而别, 正迟疑着, 却听少年闷闷的声音。
“阿姐先不要看我……”
钟芫愣了下,随即才明白过来他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 九川自小就是这样,喜欢打架又害怕的被她训斥,所以每次受了伤都会遮掩起来。
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这般心性。
钟芫有些无奈但也没有点破, 她看了眼身边的箫成玉,男人也蹙眉瞥着九川, 只是察觉了钟芫的视线后又移开了视线。
不过箫成玉很快也反应过来,他握着钟芫的手紧了紧。
“……不是我。”
男人的声音很低,钟芫听着只是浅浅的点了下头。
她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九川, 少年身上穿着寻常侍从的衣饰, 停好马车后便默默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钟芫终是忍不住, 便直接开口道:“陛下今日是有什么安排吗?”
如果是为了让她见一眼九川,似乎也不至于,若说是其他事,她又实在猜不出。
听到钟芫询问,箫成玉的脚步稍稍顿了下,不过很快他便拉着她朝人群中走去。
街巷里人潮往来,男人步伐很快,钟芫踉跄了下才勉强跟上,日渐西沉,晚风拂过刺的脸颊微痛,钟芫抬起手拢紧了衣领。
虽然在魏都待了十余年,但是她其实并不熟悉魏都的街巷,钟芫抬起头却只能瞧见男人宽大的背影。
大抵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她说,今日箫成玉反常的很。
渐渐地钟芫突然发觉身边的场景有些熟悉,直到看到不远处长桥,她才想起去年的灯会。
此时男人的步伐终于也慢了下来,他手中微微用力钟芫便又靠近了他几分。
“今年没来及给你庆生,今日给你补上。”
钟芫愣了下,她跟着男人身后,在踏上桥的一瞬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啸。随着剧烈的炸响,苍蓝的天幕瞬息间明亮如昼。
“快看,快看,有人在放烟花——”
“好美啊——”
钟芫听着耳边的欢呼声,跟着箫成玉一步一步踏上风雪桥,今日无月无雪,只有阴仄仄的寒风和喧扰沸腾的人潮,此番场面不论写作诗句还是画作工笔,似乎都缺了些许风情。
烟花在头顶化作繁星又在须臾后化作尘烟般的雾气,直到走到去年买糖人的地方,钟芫才听到男人有些局促有些期待的声音。
“阿芫,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男人沙哑的嗓音混在兴奋的人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不过钟芫还是听清了,烟花一颗一颗的炸响,有这么多闪烁的星辰照着,她能将他看得很清楚。
钟芫仰着头,她望着箫成玉紧抿的双唇和颤动的眼眸,几乎没有犹豫,她缓缓开口道。
“不好。”
两人的身后,原本眉目紧锁的少年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几分雀跃,可等他抬眸间瞥见陛下,那尚未扬起的喜色顿时又收拢了去。
风渐渐大了,钟芫看着男人泛红的双眼,僵了僵,她抬手将那道刺目的泪痕抹去。
她是那么了解箫成玉,知道他本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便对她多些纵容。
但是今日他是真的在求她。
想着,钟芫竟扯了下嘴角。
“这么多年了,你终是被我气哭了一次。”
两人对视着,钟芫知道自己笑的难看,便直接抬起手将男人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侧。
陛下身形高大,此番这么弓着腰依靠着女子的肩上实在是怪异的紧,只是身边的人都被烟火吸引着,一时间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他?”
“明明我们才是先遇见的……”
男人说得很慢,他的嗓音太哑,钟芫要很努力才能听清他说得是什么。钟芫没有回答,她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有些事总是要藏在心里一辈子,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何其狭隘,所以不能忍受和旁人分享心中所爱,可她偏偏又不够心狠,所以也做不到去打扰他的前程。
“箫成玉……”
钟芫眼中也渐渐的模糊起来,她无法回答,所以只能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箫成玉……箫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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